第28章 第28章
殿中的邪气厚重,将一切光源全部吞噬,整个大殿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沈均隐隐听到一阵有一阵的嘶吼呐喊的声音。
那声音伴随着女人的哭泣声,钻入耳朵,像是利刃一般,要把人的脑袋生生劈开!
沈均抱着纪朝清往殿外掠去,不想一阵黑雾扑向沈均!
就在沈均即将回头之时,纪朝清的眼睛骤然睁开,她手握一张符篆,贴到了那即将碰上沈均后背的东西。
沈均的反应也极快,他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径直刺入那东西的身体里。
那东西骤然发出惨叫声,与此同时,殿中所有的鼓点被人敲击,发出了急切的声音。
纪朝清笑起来,试图恶心沈均:“沈均,想不到我们还挺有默契的嘛!”
沈均不言,加快了动作。
鼓点像是在提醒那东西离开,纪朝清将手腕上的佛珠抛向天空,紧接着以手结印,闭上了眼睛。
纪朝清的相貌原本美艳无双,让人看了便联想到昭昭日月,再也不能忘怀,然而此刻,她的那张脸却显露出一股慈悲。
“无垢止妄(批注),罡!”
一瞬间,佛珠爆发出盛大的光芒,所有的黑雾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见了光一般,迅速往黑暗中躲藏!
沈均眼底划过一抹意外,他看出纪朝清的术法来自佛门,然而修习佛门之法的人,必须至纯至善才是,修行途中一旦意念有偏差,便是万劫不复,纪朝清怎么可能会修?
纪朝清不知道沈均在想什么,她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把丹药塞进嘴里,无数光晕尽数笼罩住妖物。
走过去,纪朝清低头看向妖物,只见那妖物没有皮,浑身上下的血水已经成了粘稠浓重的黑色,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像是阴沟里腐烂的肉,丑陋又恶心。妖物被笼罩在圣光之下,没有躲藏之处,整个身体被圣光刺的痛苦不堪,喉咙里不断发出可怕的嘶吼之声。挣扎间,那股腐烂的腥臭味越发浓郁。
很多邪物并不在意自己的外表,纪朝清见过很多恶心的妖怪,却没有见过能恶心到这个份上的。假使这妖物没有妖力,也能凭借着这一身恶心的肉把人活活吓死。
“你这妖物,相貌倒是别致,说吧,为何作祟鼓洲!”
妖物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挣扎着。
纪朝清皱了皱眉,觉得这妖物似乎已经没了神智。
沈均:“你刚才没有昏迷。”
纪朝清耸耸肩,挑起地上妖物的下巴,仔细打量。
“昏迷自然是昏迷了,这东西狡猾的很,若是做戏做的不真一些,它怎么会试图出来抢夺我的肉身?”
抹去脸上的血,纪朝清站起身:“怨气太深,已经没了神智,问不出什么了。”
沈均:“既然如此,它恶贯满盈,必须除掉。”
纪朝清转头看向沈均,只见他清清冷冷,不染凡尘。她有点意外沈均这次竟然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只是给它定了罪,不由得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走向殿中一处看上去装饰用的大鼓,伸出手一拍。
厚重而悠长的鼓声在大殿中响了起来,那地上被圣光照射的妖物,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到扭曲的嘶吼声,它以诡异的姿势站起身,对着纪朝清的方向跪下来,低下头——这模样像是受尽折磨的犯人对主人的臣服。
纪朝清思索道:“这东西生前应该是人,被人剥了皮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又被封进这大鼓之中,因此它才会滋生怨气,加上鼓洲城中百姓的祭拜助长了它的力量,才能让它有能力实现鼓洲城中百姓的愿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它的力量失控了。”
言下之意,真正的可怜之人可能是眼前的妖物。
沈均立刻意识到了纪朝清的意思,反驳道:“它一身业障,不可能无辜。”
蓦地,远处传来太尉方恭温的声音:“沈姑娘!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沈姑娘恕罪!”
只见方恭温焦急的小跑过来,可怜他年过半百,跑起来气喘吁吁,很是可怜。
纪朝清猜到顾斐然的人已经到了,这才让方恭温知道了她的身份。正要走过去,地上老实跪着的妖物却突然挣扎起来。
方恭温刚踏入大殿之中,便看到那模样恐怖的妖物,被吓的往后倒去,若不是身后有仆从护着,这位太尉怕是要归西。
纪朝清道:“鼓神殿里的神明竟然是只妖,鼓洲百姓祭拜几年,竟然毫无察觉,太尉大人,我很好奇,鼓洲百姓为何要建造鼓神殿,你又是为何会同意?”
方恭温慌忙下跪:“沈姑娘恕罪,近些年大家靠着卖鼓的了钱,便认为是神明庇佑,因此便一致要求要建造鼓神殿,下官原想着这是好事,便答应了,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惹来这样的妖魔,实在是下官失职!”
纪朝清面色缓和了一些,将方恭温扶起来:“这原本就不是你的错,我也只是想问清楚缘由罢了。太尉大人多年辛劳,妖魔作祟也不是你的错,我会禀明圣上,向他陈情你的苦衷。”
沈均眉头微皱。
方恭温擦了擦脸上的汗,听到宽慰之言,他的心中放松下来,意识到纪朝清并没有发现什么,她和以前来微服出巡的官员一样,都是酒囊饭袋。
“实在是惭愧,幸好有沈姑娘在,否则怕是整个鼓洲城的百姓都要完了!您就是我们整个鼓洲的大英雄!”
跟在方恭温身后的仆从们均是奉承起来:
“沈姑娘一来,便将那大妖怪抓到了,真是厉害!”
“太好了!有沈姑娘在,我们鼓洲就有救了!”
“沈姑娘就是皇上派来的大救星,沈姑娘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在仆从的奉承声中,方恭温松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沈姑娘,既然妖怪已经抓到,不如交给我处理,我认识一些道士,我想送这妖怪往生,让她不要再祸害百姓了。”
已经一百多岁的纪朝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件事不着急,有更重要的事情我要问太尉大人。我今天去你的书房里查了查,发现鼓洲上缴的税银极少,可我看鼓洲城华丽漂亮,怎么都不可能就上缴这么点钱,太尉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朝清的面色从头到尾都份外温和,像是个心慈之人,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太尖锐,每一句都让方恭温的面色变得越发苍白。
方恭温再次跪到地上:“这、这是有原因的,鼓洲虽然繁荣,但是近两年便已经开始发生怪病,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我——”
“近两年便开始发生怪病,你五天前才上书皇上,说是两个月前才开始发生怪病,我在城中看到的布告,上面写着是两个月前突发怪病,方恭温,你竟敢欺上瞒下!”
纪朝清的脸变得太快,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突然疾言厉色,那股上位者的气场好不可怕,加上方恭温怎么都没有想到纪朝清竟然去了他的书房,一时间方寸大乱,竟然说了这样的蠢话!
方恭温一方面后悔自己说的话,一方面开始补救:“我……这、是我记错了,沈姑娘,我已经年迈,反应会慢一些,一不小心把两月说成了两年,请您不要见怪。”
纪朝清突然又笑起来,好像刚才厉声质问的不是她一样,她蹲下身,手拍在方恭温肩膀上,温声道:“人之常情,刚才我声音有些大,您别见怪。”
方恭温被纪朝清突如其来的温和吓得摸不着头脑,他正要说“没关系”的时候,就听见纪朝清温柔的说:“那就请你慢慢告诉我,近些年来的税务为何会瞒报吧?”
方恭温想开口回答,就听到纪朝清说:“太尉大人,你刚死了小儿子,应该不想大儿子也重蹈覆辙才是。”
这句话里面的阴毒之意毫不掩饰,方恭温转过头,只见长泽押着一个皮肤细腻的男人踏进了殿中。
那人正是方恭温的大儿子,方长仂。
方长仂似乎已经被教训过一顿,看到亲生父亲方恭温跪趴在地上,他一句话都不敢问,只是偷偷看了一眼纪朝清。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看纪朝清的时候,眼神游离,似乎是怕,又像是渴望。
“长泽,斩断他一根手指。”纪朝清微微一笑,“若你再敢用这种眼神看我,长泽便会斩断你的一条手臂。”
听到纪朝清说完这句话,方长仂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甚至笑起来,意图挣脱开长泽的控制。
长泽一句话也不问,抽出长刀,干脆利落的砍断了方长仂的胳膊!
沈均眉头微皱,但他看了一眼纪朝清,终究没有任何动作。
方长仂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惨叫,角落里的怪物听到声音,挣扎的更厉害了。长泽几乎是在方长仂叫出来的一瞬间,便将他的嘴堵上。
方恭温怎么都没有想到纪朝清竟然是个狠角色,先前竟然被她的伪装骗到,到了现在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方恭温他痛心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无比后悔没有谨慎一些,这才让儿子因为他的轻敌而遭受痛苦,他想去护着儿子却又怕纪朝清又动手,只能将心中的愤怒暂且压下,他怒声道:“我都说!那些税银全部都被我扣下,但是没有一分钱进了我的口袋里!”
方恭温终究是忍不住,露出了仇怨之色:“你们这些人,在京中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知道我们鼓洲发了财,便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让我们每年都要把原本应该上缴的税银给他们——”
闻言,纪朝清问:“税银给了京中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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