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飞流直下

高原上万里无云的碧空，就像一块横贯苍穹的蓝宝石。明亮的太阳已经高悬于南方的天空中，但阳光却不如往日一般强烈。仔细看去，太阳的光盘中多了一团模糊的暗色影子，让太阳呈现出偏心圆环的造型，就像正在经历一次奇怪的日偏食。

        那暂时挡住部分阳光的阴影就是静止轨道上，外星文明用冰块和有机生物制造的菲涅尔透镜。

        太阳光盘中，偏心阴影的位置一直在变化，那是透镜正不停地调整着折射聚焦的角度。便于让超过3000度的聚能光斑在冰原上，像打印墨盒扫过纸面一样不停地扫过冰川。

        褚羽晟看着太阳中的阴影正从光盘的下方移动到上方。他知道当阴影移动到太阳正中时，也就意味着聚焦中心已经移动到了自己的位置，他将会在高温中被瞬间烧成灰烬。但他并不准备跑，实际上他的战友们也都没有要逃离的意思。

        在布满间隔整齐的蛛网状龟裂的冰面上，一百二十多名战士盘坐其上，排成了一个整齐的长方形队列。这就像他们新兵训练的时候，完成了一天的训练，吃过晚饭后在连长的带领下和隔壁连的新战士拉歌的样子。

        指挥官站在了队列的前方，他打开了面罩。当那张苍老而坚毅的脸庞出现时，原本整齐的队列出现了微小的躁动。所有人都认出了他，他正是亲自招募他们的西部战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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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志们！我首先要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我们已经无法撤离到安全的地方了。这里就是我们最后的归宿，这对于你们这群生机勃勃的年轻人来说，是很残酷的事情。你们现在害怕、愤怒都是可以理解的。

        有人说，军人战死沙场就是最高的荣誉。这都是屁话，要是死在了一场为何而战都稀里糊涂的战争里，那叫悲哀！但我们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保卫人类文明而牺牲。从这一点来说，我们死得其所，死而无憾！”

        队列里响起了阵阵金属护甲敲击的掌声，司令员脸上深深皱起的眉头逐渐舒缓，疲惫的脸上浮起了欣慰的笑容：

        “幸运的是，我们不会白白牺牲。我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而且完成的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任务！我们拯救了数亿人的生命！我们让人类文明得以继续延续！这是人类历史上，哪怕最伟大的英雄都不敢想的事情。

        我们的亲人会感谢我们，国家会记住我们，整个人类文明都会永远铭记我们。我们每个人的塑像都会出现在人类文明最灿烂的地方。因为没有我们的牺牲，几个小时后，人类文明将走向终结！”

        司令员看了看远方，一望无垠的冰原天际线已经被模糊的白雾遮挡住了，这是地平线以下的位置，被光斑融化的冰层腾起的水雾。而在雾气之间，隐约已经可以看到一道迅速移动的光亮。

        “能与你们并肩作战，共同赴死，是我最大的荣幸。剩下的时间，我们一起来唱首歌吧！让我们以军人、以人类的方式，体面地离开。我来起头：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一切只能靠自己”

        雄壮的歌声在冰原上响起，他们年轻的脸庞上晶莹的眼泪，从透着丝丝血丝的眼球，盈润着，溢满延伸至眼角边，直直地从脸颊边滑落下来。滑落在似笑非笑的脸庞，也落在嘴角微微上扬、看似淡淡微笑的脸颊上。

        尽管如此，他们闪烁的眼神里，那抽动着的嘴角边，绝没有任何一丝恐惧。而天边的白雾正在渐渐靠近，接天连日的云墙直顶苍穹。云墙之前快速滑动的光斑逐渐变得耀眼，而身下的冰层仿佛也开始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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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看！有飞行器！是来接我们的！”一个士兵忽然站起身来，指着西北方向高声喊道。

        地效飞行器的驾驶舱里，副驾驶放下望远镜，大喊道：

        “他们还在那儿！我看到他们了！”

        赵耀降低油门，让飞行器在冰面上着陆，减速比预想中轻松了许多。带着褶皱的蓬松冰川虽然在光斑扫过的时候，会产生漫反射，减少能量损失。但此刻却能帮助沉重的“花尾鸽”尽快停下来。

        战士们开始飞快地跳上飞行器，赵耀看着南边冲天的白雾已经遮住了大半天空，而雾墙的前方，冰面上快速移动的光斑亮度已经难以直视。他加大油门开始缓缓地让飞行器在冰面上掉头。

        “大部分人已经上来了，加速还有个过程，剩下的人能跟上！”下舱的机械师扯着喉咙喊道。

        赵耀和副驾驶一把将油门杆推到顶部，引擎开始咆哮。光斑飞快地从后方十几公里的地方扫过，整个眼前的世界忽然变得透亮然后又迅速暗淡下去，冰面随后传来了剧烈的震动。

        飞行器在颠簸中艰难地加速，蓬松的冰川表层现在成了起飞的最大障碍。尽管已经把8根油门杆推到了顶端，但赵耀和副驾驶依然死死地推着不松手。

        眼前的世界再次变得炫目，光斑从后方不到一公里的地方飞速掠过。被瞬间融化的冰川就像被炸弹轰炸一样，在崩裂中喷射出无数冰块和水花，飞溅的冰块甚至在机身上砸得“嘭嘭”作响。

        刚刚从刺眼的白光中恢复视力的赵耀惊恐地发现，整个冰面带着飞行器正在向上倾斜！他们身下的冰川正在崩裂着下坠，前方已经出现了一道正在撕裂的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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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死死地拉着沉重的操纵盘，希望“花尾鸽”能在前起落架撞上裂口之前腾空而起。但速度表的指针无情地告诉他，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飞行器冲入断口的时候，裂缝宽度已经达到了机身的长度，而速度表依然在红线以下。就在此时，伴随着剧烈的颠簸，一道浓重的白雾遮挡了赵耀的视线。一时间，他只能听到机身发出如被海浪拍打一般的巨响。

        遮挡视线的白雾和惊心动魄的震动几乎在同时瞬间消散，“花尾鸽”竟然已经进入了地效飞行姿态。原来，刚才从裂缝中喷薄而出的蒸汽将飞行器托举到了空中。没有了起落架的阻力，“花尾鸽”终于离开了地面。

        赵耀尽力控制着急促的呼吸向左看去，冰面的光斑已经移动到了天边。而身后已经升起了一道直接天顶的雾墙，庞大的“花尾鸽”就像一只在壶口瀑布前飞行的蝙蝠一般渺小。

        不等他们缓过气来，眼前的世界霎时间被涂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黄色，就像被洒上了夕阳的余晖。身后的雾墙也被染成了橙红色，如同一道从空中落下的岩浆瀑布，追逐在飞行器的身后。

        本已远离的雾墙迅速迫近，就在几乎要将飞行器吞噬时。可怖的橙色渐渐褪去，而速度也不再能追上全速狂飙的“花尾鸽”。

        “是核弹爆炸了！”副驾驶兴奋地喊道，机舱里也传来了阵阵欢呼。

        冷静下来之后，领航员拿着导航地图说道：

        “光斑去了南边，它是南北向来回扫描的方式融化冰川。很快就会回来，我们向西是跑不过它的。必须立刻转向北边，避开扫击区域。”

        赵耀立刻调整姿态，往北面飞去。当光斑再次追风掣电般的冲来时，他们已经离开了扫击区。整个冰原在菲涅尔透镜聚焦的高能光斑来回扫击下，慢慢开始变成一口沸腾的大锅，“花尾鸽”总算在冰原完全疯狂之前，回到了戈壁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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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舱里，士兵们正相互帮忙卸掉身上的战甲。因为飞行器的燃油已经不多，要飞到足够安全的地方，就必须抛掉一切不必要的重量。

        “你们快看！”机舱里忽然有人喊道。

        剥掉了战甲之后，冷得瑟瑟发抖的战士们透过舷窗看到，南方地平线上由昆仑山脉与冰川共同组成的巨墙横贯东西、高耸入云，就像传说中泰坦巨神宫殿的门槛。

        门槛上被阳光画上了一道纵连天地的巨大彩虹。如果有人说这道彩虹桥可以通往天庭，此时也无人会反驳。

        彩虹之下，这道原本是隔绝生死、坚不可摧的门槛。却被凡人之力生生凿出了一道千丈缺口。滚烫的洪流瀑布仿佛是从星空中的银河里直接倾泻而下一般，弥漫的白气将茫茫戈壁装点得幻如仙境。

        诛天灭世的滔天洪水，在这道由人类自己创造的宏伟瀑布之下，水重新变回了生命之源。看着眼前这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神迹，每一名舷窗边上的战士无比坚韧的眼神中都擎满了希望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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