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试探(二)
坐在安逸身旁的阿潇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安逸夹起一块糕点,放到阿潇的碗里。
常思卿所问,安逸早有预料。
“常楼主可是觉得这面具甚是眼熟?”安逸说:“这是我按传闻中所述伪造的鬼哭面。”
常思卿面露惊讶,道:“我闻雨鸾说先生不是江湖中人,亦不会武。先生可知这鬼哭面的主人乃是作恶多端的恶人,你戴这面具,不怕引火上身?”
“多谢常楼主关心,鬼哭面我并不常戴。”安逸坦然道:“江湖中畏哭面鬼手者多,我戴此面具,总能让旁人多一分畏惧,让他人不敢轻易出手。”
常思卿闻言,笑了笑,觉得安逸的想法虽特别,却也不无道理。
“我在回来的路上,听闻妄言一醒来就发了一通脾气,险些伤到了先生。”常思卿道。
常忘言和常思卿真的很不像。安逸想,无论容貌还是性情。这对父子之间,最为相似的,应当是这一双眼睛了。
同样的眼睛常思卿是多情,常忘言则多了一分沉静而显得深情。
“谢过常楼主关心,令郎未曾伤我。”安逸道。
“如此我便安心了。”常思卿道,“我为先生准备了几道家常小菜,还请先生赏脸用过饭后再回。”
说话间,此前退下的弟子领着紫铃和嬛颜姐妹上了楼。
常思卿风度翩翩地迎上前去,与紫铃和嬛颜寒暄。
今天的嬛颜头上带了玛瑙团花步摇,一袭红衣,衬得她雍容瑰丽。紫铃倒还是一身淡雅的紫衣,与平时装束无二。
嬛颜发现安逸的目光,僵硬地对安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生硬的笑。
待紫铃和嬛颜姐妹入座后,常忘言也来了。一袭白衣,水浪暗纹,银丝云纹滚边,与嬛颜相对而坐。
一红一白,皆是盛装,若非二人脸上毫不掩饰地对彼此的厌烦,安逸几乎以为自己是来做证婚人的。
常思卿和紫铃一番客套寒暄后,对着嬛颜,可谓是如沐春风一般,说:“回来前,我还拍着胸脯向雨鸾保证定会好生招待你们姐妹,谁曾想,我还未踏入家门,便出了这事。”
常思卿言毕后,特意空出的时间。如果常忘言是个聪明人,此时他就应该主动接过话头,诚恳地向嬛颜当场认个错。但此时的常忘言似乎并不想做一个他父亲认为的聪明人。
短暂的沉默后,常忘言的声音清晰的伴着风声响起。
“没人求你答应她。”常忘言的声音比阁楼下清澈的湖水更冷。
嬛颜皱眉,轻笑一声,在紫铃的提醒下,才生生忍住了,没有出言讽刺。
常思卿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只是这难看消失得时机恰到好处,正好能让所有人察觉,又不会使在座众人感到尴尬。他不去计较常忘言不得体的言辞,转而招呼在座的客人用饭。
慈爱宽厚礼仪周全的父亲与粗鲁不懂礼数的儿子的对比在这一刻无比明显。
缺乏教养的儿子并没有体会到父亲的良苦用心,他冷声道:“我记得我说过,冰心院不欢迎镜花门弟子。”
嬛颜皱眉,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疑惑和不解,她冷笑道:“你以为我愿意来?”
“嬛颜。”紫铃伸手按住了嬛颜的肩膀。
安逸想,若非被紫铃按下,嬛颜的剑多半已经拔出来了。
常思卿放下筷子,脸上的笑意散去,正色道:“忘言,给嬛颜姑娘和紫铃姑
娘道歉。”
常忘言被常思卿的话逗笑了,冷笑道:“你什么时候让苏雨鸾在我娘亲坟前道歉,我便何时向她们道歉。”
常思卿闻言,露出愁容,胡言乱语的常忘言真的让他感到无比地头痛,但他始终说不出一句狠话:“愧对你母亲的是我,你扯雨鸾做什么。”
“难为你还记得。”常忘言冷笑道。
常思卿叹了气,回忆道:“凝霜没能长伴我身侧,是我之痛,我又怎么会忘怀。是我愧对凝霜,没能教好你。”
常思卿的每一句话,都不曾责怪过常忘言,尽数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拦。
安逸觉得有趣,常忘言对杀害自己祖父的仇人都尚且能忍气吞声的达成交易,对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倒是夹枪带炮。看起来,常思卿比安逸更像常忘言的仇人。
“你竟还敢提娘亲的名字。”常忘言说:“你倒是不怕母亲的冤魂半夜来寻你。”
安逸微微抬眸,见常忘言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淡紫色的流光。
常忘言说罢,在常思卿发作前,拿起桌上的酒杯,对着嬛颜和紫铃道:“昨日我脑子不清醒,对嬛颜姑娘出手,请姑娘见谅。”
说罢,常忘言把酒一喝,也不管嬛颜接受不接受,转身快步离席,不愿多呆一刻。
随着常忘言的贸然离席,一场本该宾主尽欢的宴席草草结束了。
一场宴席下来,安逸和阿潇平白看了场戏。演戏的人不尴尬,安逸和阿潇自然也不会替别人尴尬。倒是嬛颜和紫铃回去之后,才发现,她们在不知不觉间竟成为了这场戏的导火索。
回去的路上,安逸问阿潇,席上的饭菜味道如何。
阿潇想也不想,答道:“吃不饱。”
常思卿布置的宴席,雅致精巧,用料考究,光是那一小碗的银鱼汤,就价格不菲。高门大户席上讲究的好看,精致,贵气。却也都不是可以饱腹之物。
安逸笑笑,道:“那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珍馐,一道菜比得上寻常人家一年的吃食花销。”
“我想吃面。”阿潇道。
“回去给你做。”安逸道。
安逸住的院子临湖而建,院子一侧引了明月湖湖水以作院中溪流,溪水曲折回环,汇入院中的水池。
月色皎洁,夜间,湖面吹来的凉风驱散了白日的暑气。
檐下挂着风灯,院子里的石灯光芒柔和,安逸坐在院子里,就着光挑拣追月楼弟子送过来的药草。
阿潇坐在安逸身旁,摇着蒲扇,给安逸扇风。
嬛颜踏入院子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当下觉得牙有点酸。
“嬛颜姑娘。”安逸从他的药草堆里抬头,唤道。
阿潇摇扇的动作顿了顿,看也不看嬛颜走来的方向,只一心看着安逸,轻柔地摇着蒲扇。
嬛颜早已习惯了阿潇目中只有安逸的姿态,也不在意。尽管如此,但她还是不由地心生好奇。
“臭乞丐,你是中了不能离开安先生三步以外的毒吗?”嬛颜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压根就没指望阿潇答。
却不想,阿潇认真地答道:“是。”
嬛颜一噎,不想再去理会阿潇,自顾自地去搬了张椅子坐在安逸对面。
“先生。”嬛颜道:“我思来想去,还是气不过。”
白日宴席上的闹剧过后,若不是没见着离岸的轻舟,安逸几乎可以认定嬛颜
已经离开冰心院了。
眼前的嬛颜换下了宴席上的一身繁复的红衣,换了一身轻盈的劲装,显得英姿飒爽。
“我想回镜花门了。”嬛颜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姐姐说,我这样任性,会让师父难做的。”
“师父虽然严厉,却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师父收留我,教我武功。”嬛颜说:“师父的话我不能不听。”
世间,永远不缺以爱为名铸就的牢笼,安逸想。
嬛颜也不在意安逸和阿潇的沉默,她来,单纯地想把心中的郁结一吐为快。
“要不是因为师父,我早走了!”嬛颜愤然道:“我跟他常忘言无冤无仇,他倒好一醒来就拿刀指着我,把我当仇人来砍,天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只是冲我来,我便也忍了,偏生他还编排起我师父来了。”
“奇了怪了,他娘是病死的,关我师父何事。”嬛颜越说越气愤:“让我师父去他娘坟前谢罪亏他说得出来!他也配!”
安逸任由嬛颜发了一通脾气,这才开口问道:“苏门主近来可曾受过伤?”
“先生何出此言?”嬛颜面露困惑,回忆片刻后,答道:“我师父她有内力护体,一般的伤寒侵扰不了她。说起来,师父伤得最重的一次,好像四个月前吧。”
嬛颜皱眉道,“我记得好像是前往锁梦关剿匪时被人暗算受的伤吧。那一次我没陪同师父前去,究竟伤得如何我也不太清楚,七日后师父回门派时,并无大恙,想来应当伤得不重。不过,当时有师叔陪同,以师叔的能耐,再重的伤也能化险为夷。”
安逸夸赞道:“苏二门主妙手天下一绝。安某方才听嬛颜姑娘提起苏门主,又想起旧时曾听人言苏门主几乎不被疾病所扰,便忍不住询问一二,若是唐突,还请姑娘见谅。”
“这没什么,问就问了呗。”嬛颜不疑有他,“其实师父平日里就很注重起居饮食,师叔也常说,防胜于治,所以门中姐妹都很注意。就好比这两天给你们花茶,也是一种防病的手段嘛。”
安逸点点头,不置可否。
倒是一旁的阿潇轻笑了一声。
嬛颜立刻怒目而视,睁着眼睛逼问道:“你笑什么。”
安逸抬头朝门外看去,嬛颜随着安逸的目光,看到了提着食盒一面尴尬把迈出的步子收回的阿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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