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少年和他的大侠（六）
女子修长白皙的手指弹了弹程潇的额头。
程潇揉了揉额头，一脸不快，又碍于有求于她，敢不敢言。
“老娘治病救人的时候，你还在娘胎呢。”
程潇不认同，也没有反驳，“你先给他看看。”
“你着什么急呀。”女子慢悠悠道：“我都还不知道他是谁呢。”
“这又不重要。”程潇嘟囔，“安一，我路上偶然间救下来的。”
“程潇，你长进了啊。”女子笑道：“年纪不大倒是学会英雄救美了。”
“他是男的。”程潇板着脸强调。
安逸发现程潇似乎更不高兴了，他生怕女子再继续用这个话题调笑程潇，程潇会立刻掀桌子走人。
“男的就不能是美了？”女子看向安逸，打量了一番，语笑嫣然道：“眼前的不就是个小美人。”
“小美人莫怕，我名叫叶闻雪，乃是这臭小子的小师叔。”女子随意一点，目光始终落在安逸的脸上，问道：“小美人家住哪里？家中有何人啊？”
“你给人诊脉还要追问人家家谱的吗？”程潇皱眉。
程潇对安逸态度冷硬，可另一方面，程潇对安逸却又是诸多回护。安逸想，程潇是心善的，他对于素不相识之人的求助都不会置之不理。能教养出程潇的家族，真的会是虚伪卑劣之人吗？
“罢了罢了。”叶闻雪摆摆手，“小美人，把手伸出来。”
安逸依言，把手放在桌上。
叶闻雪看着安逸手腕上绑着的纱布愣了愣。
安逸正要收回手，把纱布拆下。
安逸的手腕上绑着数层纱布，若不拆下，无法诊脉。
“我来吧。”叶闻雪抓住了安逸的手。
“你轻点！”程潇露出紧张的神色，还不忘提醒叶闻雪道：“他伤得很重。”
安逸脸上带着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程潇显然不相信，在叶闻雪拆开层层纱布之后，露出了安逸伤痕累累的手腕，程潇的双眉拧起，就连叶闻雪也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
她的目光扫过安逸手腕上的每一条割痕，他们深浅不一，长短不同，密密麻麻地排了两指多长，它们有的已经愈合了，留下褐色的疤痕，有的正在长新肉，最新的割痕才显示出消肿的征兆。
“痛吗？”程潇的声音很轻，生怕声音大了会惊醒安逸知觉，让他感受到钻心的痛。
很疼，安逸在心里回答。
旧伤长出新肉时的痒和新伤的肿痛都挤在了一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一种更令他无法忍受。到了后面，安逸麻木了，便也觉着，都不怎么疼了。
安逸鼻头一酸，他嘴角挤出一苦涩的笑，摇摇头。
程潇恍然想起，安逸现在还说不了话，便自顾自地断定道，“一定很痛。”
他说完，抬头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叶闻雪捧着安逸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在发什么呆呀！”程潇不满道：“你赶紧给他看看。”
“你还指挥起我来了！”叶闻雪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没停。她把安逸的手放平，纤细修长的两指轻轻地搭在安逸的脉搏上。
程潇一眨眼，叶闻雪的手就收回了，动手帮安逸把纱布重新绑好。
“这就好了？”程潇质疑道：“你到底行不行？”
“你个臭小子还没完没了了！”叶闻
雪道：“那些个大夫，你就是请一百个来，也治不好他。”
程潇脸色一白，问道：“病这么重？之前那个大夫不是说他性命无忧吗？”
“照着那些个大夫开的方子，吃是肯定吃不死人的，想要治好他现在的身子也肯定不可能。”叶闻雪断言。
“那你有什么办法？”程潇追问。
“你都叫我庸医了，我肯定没法子给他治呀。”
程潇被叶闻雪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就是安逸自己也被叶闻雪的坦率和理直气壮给说愣住了。
“你可真是我亲师叔。”
“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不过”叶闻雪收起了对程潇时的逗弄，转头认真对安逸说：“我看你长得好看，就跟你说实话。你要是只想活着，医术不太差的大夫都能做到，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恢复时间长短。但你要是想让你的伤痊愈，甚至说，想重新练武，就必须得尽快找名医给你医治，才会有痊愈的机会。”
名医
安逸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姜明初，可现在他根本不知道父亲的下落。要是向阅潮山庄告知自己的真实姓名，拜托他们带自己找姜明初，他们便是不相信自己所说，也会带着自己找父亲确认。但若阅澜山庄与抓自己的人有勾结，表明身份无异于自投罗网。单靠他自己一个人，现下又开不了口，没法从别人的嘴里知道太多有用的信息。
因此，安逸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只柔软的手搭上了安逸瘦弱的肩膀，悦耳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安逸回过神。
叶闻雪让安逸侧过身子，面对程潇，说：“我跟你说，这小子的家里很有钱，他爹人脉广阔，什么样的大夫都能给你找来。”
安逸听得云里雾里，他不明白为何要这般说，他与程潇无亲无故，且不说程潇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不是，安逸自认为也没有理由让程潇出钱出力为自己寻医问药。
“送佛送到西，你不会不管他吧。”叶闻雪面露怀疑。
“我什么时候说不管他了！”程潇反驳道，“少胡说八道！”
“那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你可要负责护送他回阅潮山庄，好好照顾他。”
安逸的肩膀一轻，叶闻雪收了手。三言两语之间，他们二人就决定了安逸的去处，安逸没法说话，自然也没法拒绝。可就算安逸能开口说话，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在方才说上话。
叶闻雪伸手，拍了拍程潇的肩膀，“不过，在回阅潮山庄之前，你得先带着他去见你爹，也就是我师兄。他这会正在阅潮山庄等你呢。”
回过味来的，程潇气鼓鼓道：“你又算计我！”
叶闻雪一摊手，“你可不能冤枉我，都是你自己答应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程潇偷偷瞄一眼安逸，想到安逸手腕的伤，还是妥协了，“我去就是。”
“乖。”叶闻雪赞赏地摸了摸程潇的头，没摸两下就被程潇拍开了，她也不在意，眼里仍是含着笑意，“这就对了。”
“你还没他开药。”程潇提醒道。
“放心，我记着呢。汀洲买的药材都放在马车里了吧，我一会就去拿，亲自给你的小美人熬。”
“你不要喊得那么恶心。”程潇一脸嫌恶。
“少管我。”叶闻雪起身，朝他们摆摆手，往门外走去，“不早了，小孩子们该去睡觉了。”
叶闻雪的意思是让他们各自回房休息，程潇还是一脸放心不下安逸的样子，坚持要把安逸送回房。
“秦小寒呢？”程潇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随后又老成地叹了口气，道：“算了。”
“你去那边坐着吧。”程潇指了指床铺，“我去给你端水。”
安逸想要拒绝，可他行动本就不那么灵便，口不能言，他想拦下程潇时，程潇已经去端水了。两年以来，安逸从没有这会那么深刻地意识到，不能说话，是多不方便。
程潇动作很快，没一会，便捧着一大盆水回来了，放在床边的架子上，确保安逸不会因为太远够不着，也不会因为太近而打翻，并再三向安逸确认，他的会小心不让手腕的伤口沾水，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次日，马车里。
秦小寒靠近安逸，在他耳边小声问：“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安逸摇摇头。
“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你记得一定要告诉我。”秦小寒神经兮兮道。
安逸觉着莫名其妙，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
秦小寒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安逸，见他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又坐到一边去了。
秦小寒是个装不住话的性子，果然，不一会，他又靠了过来，小声对安逸道：“我跟你说，师父的药喝不得，喝了是要倒霉的。”
安逸侧了侧头，面露困惑。
“这事，以后我跟你慢慢说。”秦小寒叹了一口气，“一时半会说不完。”
安逸在纸上写，“少庄主不想去薄雾山庄？”
秦小寒点点头，感叹道：“你好聪明啊。”
“不过，少庄主的脸一天比一天臭，不瞎都能看出来。”秦小寒补充道：“其实也不能说是不想去薄雾山庄，准确的来说，是不想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秦小寒伸出两个指头，一个代表他口里的男人，一个代表他口里的女人。
“这个男人呢，正是聚贤山庄的少庄主。年龄跟我们少庄主一样大，什么都要压我们少庄主一头，最喜欢的事就是来找我们少庄主的不痛快，所以少庄主见着他就烦。这女人呢，是镜花门的小仙子，长得很可爱，跟个玉娃娃一样。但脾气不怎么好，什么都要我们少庄主让着她，所以少庄主也很烦她。”
感情秦小寒口里的男人和女人都是两跟程潇差不多大的小孩，安逸无语。
“这次他们两都会去聚贤庄，我估摸着，他们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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