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二）
程潇的母亲刘舒乃是西南一带的商户之女，不会武。
她知晓叶闻雪的性子，若不是她认为十分重要的事情，叶闻雪是懒得亲自出面的。她懒散惯了，多半的时候都是她找你，你想要找她，特别是想要找她办事时，多半是找不着人的。
刘舒跟着自家儿子来到他们落脚的客栈。
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床边以手托着脸凝神静思的叶闻雪。
刘舒走到叶闻雪身侧，打量了一番床上的脸色苍白的少年，问道：“怎么了？”
叶闻雪就着托腮的动作，侧了侧自己的脑袋，看向刘舒，道：“我就知道来的是嫂子你。”
“少来。我看你呀，早就算好了，阿潇只能把我喊来。”刘舒笑道。
光阴对美人似乎总是格外眷顾，刘舒脸上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无论是样貌还是性子，都还带着少女的影子。
“嫂子真聪明。”叶闻雪夸得好不走心，刘舒看样子也并不在意。
“这是谁？”刘舒看了一眼安逸，问。
“你家臭小子没跟你说？”
“说什么？”刘舒一脸茫然。
叶闻雪笑了笑，“这不就是你家臭小子不惜耽误行程也要救的小美人咯。”
“我看他啊，跟他爹一个性子，见着美人就神魂颠倒了。”叶闻雪调笑道。
刘舒的美大气而端庄，带着富家千金的贵气。当年，阅潮山庄庄主程云开还是个愣头青，看到刘舒就移不开眼了，一进门就摔了个狗吃屎。这段往事在阅潮山庄里没少被他们拿出来调笑。
刘舒意味深长地看着绷着脸的程潇，笑问，“真的？”
“才不是！”程潇冷硬道：“你不要乱说。大夫来给他看过了吗？说什么了？伤得严重不严重？”
刘舒听着程潇一连串的发问，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作为母亲她也从未见过阿潇对其他人这么上心。于是，不由地多看了床上的少年一眼，
“大夫来过了，小寒正给他熬药呢。不是什么大问题，是气血攻心所致的昏厥。他身体虚弱，一时承受不住。”
叶闻雪的解释程潇听得云里雾里，唯有一句“不是什么大问题”让他稍稍安下心来。
程潇往前凑了凑，见安逸嘴唇没有一点血色，眉头紧皱，安又被提了起来。
叶闻雪给刘舒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看程潇的反应。刘舒嘴角含着笑，微不可查地朝叶闻雪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点破。
“嫂子看着少年可是有与故友有几分相似？”叶闻雪看着刘舒道。
刘舒经叶闻雪提醒，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男童的身影，她答道：“不像。”
叶闻雪笑道：“不像就对了。”
程潇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不得其解。
“阿潇，你去看看小寒药煎好了吗。”刘舒道：“我怕那孩子粗心。”
程潇还是很听他娘亲话的，闻言乖巧地去了。
待房门关上后，刘舒在床边坐下，伸手拨开了安逸脸上的碎发。
“嫂子可是记起来了？”
“我最后一次见他不过八九岁，还未长开。”刘舒深思片刻，“他那会长得就跟姜明初不像，不过样貌倒是十分标致，我想起当时他抱阿潇的时候，我还开玩笑道，让阿潇认他哥哥。”
由于安逸和姜明初相貌并不相
似，于是众人对安逸的身世有诸多猜测。
“他身上可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刘舒问。
叶闻雪摇了摇头，说道：“被关了两年，有也被搜刮干净了。他这张脸没毁，多亏他与姜明初长得并不相似。他现在经脉里没有内力，没法确认他的血脉是否属于昭族。”
“不过”叶闻雪掀开被子，把安逸的手腕给刘舒看，“我听阿潇说，他吐血钱，楼下正议论薄雾山庄灭门一事。”
刘舒一惊，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们前往薄雾山庄前曾与云开在路上偶遇，云开来看，应当能认得出。况且，他若神志无碍，不至于认不出云开。”
“就怕他不敢认。”
刘舒了然，少年遭逢大变，能否相信故人尚未可知。别说是安逸，就连他们夫妻，也觉着这场灾祸来得太过凑巧，若是人为，背后一定有一个熟知姜明初情况之人参与其中。
“是与不是，还是得等云开来再多定夺。”刘舒问。
叶闻雪和刘舒彼此心照不宣地认为此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就怕云开拜祭途中离开飨殿会引人怀疑。”刘舒思量道。
“你来了他们才不会怀疑。”叶闻雪漫不经心道：“你怕是对我师兄重视你的程度有什么误解。你在这，他今天的拜祭结束后，不来找你，那才有鬼了。”
刘舒一想也是，无奈地笑笑，“那我便先带阿潇去附近走走好了，演戏好歹要演全套。”
另一方面，昏迷后的安逸被困在梦魇之中，挣脱不出。
“我见令郎年纪小小武功了得，可是与姜大侠一样继承了昭族血脉？”黑暗中，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安逸的耳边响起。
四面一片漆黑，他看不清说话的人，也看清四周的环境。
一双温暖有力地手握住了安逸的手，手的主人站在安逸身边，可靠得像一座山，为他挡住所有的风雪。
“犬子像他的母亲。”姜明初的声音温朗而坚定。
“原来如此，不过虎父无犬子，我观令郎天赋异秉，他日定成大器。”模糊的声音再次响起。
“谢兄台吉言。”握着安逸手的手掌收紧了，“为人父者，只求他一世安稳。”
场景转换，安静的林间小院里，姜明初蹲在安逸身前，：“阿逸，切记，日后定不能在他人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示你所学。”
年幼的安逸虽不懂其意，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从今天起，你要严格按照我所说的来修炼内力，切不能让内力增长过快，让你体内凝结出昭玉。”姜明初愧欠道：“是我没用，至今只能找到延缓凝结昭玉的方法。”
“爹爹不要难过。”安逸安慰道：“有爹爹在，我武功再差也没人能欺负我。”
“你呀。”姜明初苦涩地摸了摸安逸的头，“我们还有时间。”
姜明初想了想又说：“阿逸不怕的话，让他们知道你可以凝结昭玉也无妨，不过这样一来，你的武功必须要足够强。”
“像爹爹一样强吗？”
“不，我还不够强。”姜明初说：“阿逸，要比我更强，唯有如此，才能不畏惧窥视你的眼睛。”
安逸似懂非懂。
“没事。”姜明初抓着安逸的肩膀，道：“阿逸尽管按自己所想的来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是大人的事。”
屋外雨下个不停，屋内
，少年把熬好的药从灶台上的药锅里倒到碗里去，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来到床边，生怕汤药洒了。
床上传来咳嗽声，“阿逸？”
“爹爹。”渐渐褪去幼童稚气的少年眼睛一亮，“我在。”
床上的姜明初坐起，他的动作略显笨拙，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脸白得吓人。
安逸把药端到床边，“爹爹，药熬好了，你趁热喝。”
姜明初接过，闻了闻，没有多问便喝下了。
“爹爹觉着怎么样了？”年少安逸紧张地问。
“好多了。”姜明初伸手，摸了摸安逸的头，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扬起柔和的笑，“多亏了你给我配药熬药。”
少年欲言又止。
“怎么了？”
“爹爹，能不能晚些再去薄雾山庄。”安逸犹豫道：“你的伤还没好，听说薄雾山庄请了不少大夫”
安逸明白，自己的劝说多半是无用的，姜明初只要接受了邀请，便一定会去，何况薄雾山庄夫人病了好些时日了。越早见到病患，治愈的可能便高一分的道理安逸自然懂得。
昏黄的烛光里映照着姜明初的脸，他俊秀的脸上挂着无奈而温柔的笑意。
“别去”
“爹爹，别去”
梦里，安逸呼喊道。
“别去！”
客栈里的安逸猛然惊醒，他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站在床边的神色各不相同的三人。除了叶闻雪，另外的一男一女安逸都认得。
程云开见安逸醒过来盯着自己看，他的眉头舒展开来，松了一口气。
身穿鸦青色浪花暗纹衣袍，头戴发冠，端方而正的男子上前，把正要起身的安逸按了回去。他双目剑眉星眸，目中带着忧虑，显得过分的小心翼翼，他问：“贤侄可还记得我？”
安逸自然记得，眼前的男人正是他父亲姜明初的挚友，阅潮山庄庄主程云开。
“诶，你看我。你现在还不能说话，要是认得，你就点点头。”程云开许是见安逸没有立刻回答，恍然大悟道。
安逸目光游移。
“如果我是你，就会如实回答师兄的问题。”叶闻雪在一边道。
安逸看向叶闻雪，便又听他说道。
“现在，还坚持认为姜明初是被人所害的人不多了。我师兄便是其中一个。”叶闻雪道：“当然，你不相信他，也可以。但师兄都认出你来了，你的隐藏好像也没有任何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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