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少年相识玉壶春（四）

“春露诀其实也是我唯一的选择，对吗？”安逸问。

        招式与内功相辅相成，在熟悉和练习招式过程中会增进内力，强劲的内功需要适合的招式才能发挥其最大的作用。夏阳诀配刚烈的震山拳，秋瑟诀配萧瑟如秋风的琴音，冥冥之中每一种内力都有符合其特性的招式，更与其修行者性格相似。

        安逸不似程潇性格鲜明，爱憎分明，更不像梅寒一般冷硬如坚冰。他从来不是热烈分明的性子，姜明初给予他的评价是“安静”。

        玉壶仙人垂下眼睫，看了安逸一眼，说：“它是最适合你的选择。”

        安逸无法否认玉壶仙人所说，他只能在玉壶春三年，安逸深知自己不是天赋异禀的人，要在三年内练就一身绝世武功，很难。有自愈能力的春露诀无疑是首选，何况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春露诀所救，春露诀的强大治愈能力确实让他心动。

        “请前辈教我春露诀。”安逸行礼道。

        “嗯。”玉壶仙人轻声应道，抬手指了指自己跟前的空地，说：“坐下，闭眼。”

        安逸依言端正地盘腿背对着玉壶仙人而坐，下一瞬，一只手掌按在安逸的背上，一股寒气进入安逸的体内，刺得安逸微微颤抖。

        寒气在安逸的经脉中游走，贯通他全身的穴位，最后聚在心脉处。安逸沉睡已久的经脉被寒气唤醒，然而他的经脉并不适应玉壶仙人的内力，内力与经脉的相斥让安逸并不好受。

        玉壶仙人收手，起身，“要练春露诀先练心意结合。”

        安逸睁开眼，抿着唇，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缓慢地变冷，他动了动手指。

        “别动。”

        安逸闻言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很快他便感觉自己的全身由内而外被冻住了。他垂眸，目光落在平放在两膝上的双手，手背上没有半点冰雪的痕迹。

        安逸了然，是玉壶仙人送到他经脉中的内力冻住了自己，限制了他的动作。

        “春略诀第一招，造化。”

        玉壶仙人缓步走到安逸身前，背对着安逸。他柔顺地雪白无暇的衣袍在安逸的眼前像是皑皑雪慕。他说：“造化是运，亦是万物。其中意味，需要你自己去体悟，你想明白了便能破冰而出，便是学成了春露诀的第一层。”

        现在的安逸宛如一个冰雕，只剩下眼睛可以动，耳朵可以听。

        “护住你心脉的内力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超过十二个时辰。寒气一旦开始侵蚀你的心脉，也就意味你失败了，春露诀也与你无缘了。”说罢，玉壶仙人消失在安逸的眼前，宛如被风吹走的青烟，不着痕迹，缥缈无根。

        安逸闭上眼，玉壶仙人输入他经脉里的带着寒意的内力宛如千万根捆着安逸的绳子，他一会觉着像是被捆着扒掉了衣衫仍在雪地里，一会又觉着自己是被扔到了湖里，动弹不得的自己只能绝望地看着湖水冻上，自己也随之被封在了冰面里。

        安逸恍然觉着，自己像极了曾经见过的一条鱼。

        鱼被冻在厚厚的冰层里。幼童拉着青年的手从冰面上走过，注意到了冰里的鱼。

        “爹，这条鱼他死了吗？”年幼的安逸指着鱼问。

        青年停下脚步，蹲下，问年幼的安逸道：“安逸觉得呢？”

        “看不出。”安逸摇头，“他像是活的一样。”

        年轻的姜明初笑笑，“阿爹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的。我见过冰融了之后不会再动的，也见过冰融后就能摆动尾巴游入水中的

        。现在冰没融，我也不能告诉你打案。”

        安逸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姜明初所说他似懂非懂。他说：“什么时候冰会融。”

        “春天来了，冰就融了。”

        “我们打碎冰面不可以吗？”安逸做了个推掌的手势，说：“用内力。”

        “当然不行。”姜明初替安逸系好披风的带子，说：“外力可以打碎冰，但是不能给他带来温暖的阳光，柔和的水。它要是原本没死，我们强行击碎冰面，岂不是害了它。”

        “我明白了。”安逸点点头。

        姜明初轻笑，眉眼间尽是温柔的笑意，“阿逸真的明白了？”

        “好像明白了。”安逸不确定道，“就是阿爹说过的顺其自然。”

        “对。顺其自然。”姜明初拉着安逸的手，在寒冬里走过厚实的冰面，“生和死，都是造化，亦是自然。春来了，冰自然就化了。”

        “春来了冰自然就化了。”安逸暗自重复着姜明初的话。

        “春来了”安逸重复。

        “阿爹。”记忆中的男童脆生生的嗓音在冬日空阔的湖面回荡。

        “阿逸怎么了呀？”青年应道。

        “我怎么才能知道春来了？”年幼的安逸问道。

        “这个呀”青年姜明初思索片刻，道：“当白天变得更长，阳光钻到了阿逸的被窝里，风不再寒冷，变得温柔，雪变成雨。”青年伸手，指了指光秃秃的树枝说：“当枝头长出了新芽，春天就来了。”

        初春的万物在安逸的脑海里轮转，春日的阳光洒在林间，融化了枝头的冬雪。

        与姜明初的温暖回忆似暖阳，充溢心间。他似春日的阳光，驱散着安逸经脉中的寒气。新的内力似新芽从安逸的经脉中生出，脆弱而充满活力。

        内力似春日破冰的细流，从山间田野间流过，清澈而柔和。

        这是一股与原本占据安逸经脉的截然不同的内力，内力流经处，寒气消散，僵硬冰冷的身体重新温暖起来。

        安逸鬓边的碎发轻轻摆动，似有清风拂面，带走了周身的寒意。他睁开眼，双眸澄澈干净。他放在膝上的指尖动了动。

        厚实的冰面裂痕显现，冰裂之声起此彼伏。冰面里囚禁一冬的鱼落入湖水中，鱼僵直地沉入水底。

        阳光透过水面，照在鱼背上。鱼摆动鱼尾，灵活地游向湖底。

        安逸把双手翻过来，百味俱陈地看了许久，最后握成拳，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内力重新充盈着他的经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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