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章
午后，白山书院凤家的老仆老福带着儿子从刑部出来。
这已经是父子两第二次来衙门，恳求领回主人凤老太傅的尸首。衙门却以凤成周一案尚未审结为由，把他打发了出来。老福塞了二两银子给接待他们的小吏，把自家住处报上去，若是能放还尸首，就请小吏来告诉他。
老福的儿子小福看着爹瘦成皮包骨的身子怪心疼的。自打凤家出事，虽然自己爹被放出来，但忧心忡忡，大病了一场。他劝道：“爹，不是说三娘和小姐都已经开脱出来了，您也别一趟一趟跑了，小姐自会看着办的。”
老福叹了口气，“三娘和小姐还有大事要忙。”
“啥事？爹，三娘和小姐到底落脚在哪了？要不接来咱家先住着？”小福一脸好奇地问。前两日有人登了自家的门，跟爹嘀咕了几句话，爹的病就好了一半。
“别问，问那么多做什么？”老福摆了摆手，打发儿子离开，“你去上工吧，我自己溜达回去。”
“我送您，您自个我怎么能放心？”
“又不是七老八十，有什么不放心的？”老福背着手，丢下儿子，慢悠悠走了。
他转了几圈却没回自己家，一头扎进东门大街一条胡同里。虽然事情没办成，老福决定去来人告诉他的包子铺，把消息说给小姐和三娘听。事事有回音，是他一辈子在凤家做事的守的规矩。不过包子铺里，他只见到了三娘，没见到小姐。
此时，凤宛一身男子装扮，跟着白朴坐在一家小馆子等消息。意外的是卫翎带了卫川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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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离锦绣胡同还有一段距离，二层小楼，门脸不大，楼下是散座，散座中间是个小圆台，有人在说书唱曲。
楼上一间包房中，白朴举着小茶壶，摇头晃脑的品着茶，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见楼下的说书人“冯铁嘴”舌灿莲花。
“风大雪急，天似囚笼，十万大军把老令公团团围在山谷。滚木雷石从天而降，可怜老令公一世英雄，碧血染黄沙。”
卫翎听得心里咯噔一声，他在京城各处酒楼里去惯了的，也时常听这一段《东征记》，却从没这么戳心。卫川的脸已经黑成锅底，狠狠瞪了卫翎一眼。
凤宛息事宁人地亲自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卫大哥，他说的是故事，您别往心里去。”卫川没去碰茶杯，只是僵硬地坐着。
白朴心明眼亮，于是起身出了包间，趴在围栏上对下面喝道：“冯铁嘴，你快闭嘴吧，如今咱们大梁和北燕正打生打死，你这不是让大伙泄气么？”
楼下的说书人一抬头，见是白朴，急忙扇了自己个小嘴巴。“原来白爷在楼上。您说得有理，是我糊涂了。冯铁嘴今日变了冯臭嘴。各位莫怪，莫怪！楼下散座的客人开始起哄，“冯铁嘴儿，你下去吧，欧～”
说书人捂着脑袋，一路鞠躬作揖往外跑了。白朴转身进来，“市井小民，尚不知边疆危急。宁远侯此战一定马到成功。你们二位别往心里去。”
卫翎勉强挤出来些笑，“前辈多虑了，我们没那么禁不住事，卫家好歹也是将门世家。”
“你是做武将的？”卫川斜着眼角扫了他一眼，卫翎咳嗽一声，不想跟他在外人跟前争执，“你是，你是行了吧？”
这哥俩一进门就分坐两旁，离得老远。一个恨不得没骨头，直往凤宛身边靠，一个坐的如同标枪，随时能扔出去戳死人。白朴心里好笑，宁远侯是怎么教出来的两个一点都不像的儿子。
“卫将军别急，再等等。我已使了人，锦绣胡同无论有没有异常，今日一定会过来给我回个话。”
卫川抱拳，“有劳了。”
说着这几句，楼下又传来唱戏的声音，一个粗嘎的声音吊着嗓子唱。“听说卫老将军去幽州，忙坏了东宫和西宫，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卷大葱……”
卫翎听得扑哧喷了一口茶，险些喷了凤宛一脸，他连忙去擦，被凤宛轻轻拨开他的手。连卫川都绷不住了，叹了口气苦笑道：“挺好，百姓远离战事，生生死死有人扛着。”
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楼梯口有咚咚的脚步声。门一开，进来的是白朴的师侄，刑部捕头六爷。白朴一愣，“怎么来的是你，糖人张呢？”
六爷风尘仆仆，还喘着粗气，见房中除了白朴、卫翎他认得，另外一男一女却没见过，于是谨慎地没说话。白朴道：“都是自己人，直说无妨。”
六爷这才啧了一声，脸上有些沮丧。“师叔，出了麻烦，我让糖人张先躲开了。”
“怎么说？”六爷追问。卫翎也凑过来，“六爷，您先坐下喘口气，出了什么事？”
六爷被让到桌旁，拿起茶碗灌了一杯茶，这才道：“今日一早，糖人张就在锦绣胡同口支了摊子，跟一群孩子女人应付了半日。他跟我说，胡同里一共七户人家，其中六家有孩子，只有最里面那家没孩子。说那户主家是个三十出头的鳏夫，素日一个人住，这几天来了个亲戚老头借住在那。”
卫翎认真听着，“看来有问题的就是这一家了。”
六爷把茶盅放在桌上，点头道：“不错，十之八九就是这家。他们家一贯不怎么开门，老头有时候坐门口晒太阳，今日没见出来。上午的时候，糖人张瞧见两个人一前一后从里面出来。一个秀才、一个习武的汉子。”
白朴很高兴，“哦？这么快就碰上了？跟上没？”
“跟了，可都没跟上。”六爷很是沮丧。
白朴很是诧异，需知除了糖人张，还有几个小兄弟就潜伏在周围，他安排过去的都是人精。他皱起眉头，“怎么会都没跟上？”
“先出来的是那秀才，十分谨慎。出了胡同，就有辆马车等着他，他上了马车往东门大街走了，咱们的兄弟一路小跑跟了上去。到了东门大街，秀才进了家书画铺子，马车还在门口，人却从后门走了。后来才问清楚，马车是在车行租的，根本不认识他，这条线断了。”
白朴觉得有些脸上无光，紧跟着又问，“这个跑了，另一个怎么也没跟上？”
六爷在桌子上锤了一拳，“另一个死了！”
“什么？”卫川腾地站了起来。“怎么会死了？”
“跟着他的小兄弟说，那家伙也挺谨慎，一路上不住回头张望，还磨磨蹭蹭绕了几圈。哪知走了估摸两刻钟，忽然身子一载倒下了。咱们兄弟跑上去一看，七窍流血。”
众人面面相觑，真是好毒辣的手段。
六爷继续道，“十之八九是在锦绣胡同中了毒。我担心对方察觉糖人张，才杀人灭口，赶忙让他先撤了。可也奇怪，糖人张说，那里的主人并无异常，中午时分生火做饭，还开了院门把落叶扫了出来。”
卫川再也坐不住了，“也不必再等下去了。我这就带人去抄了他。””
“等等。”卫翎按住他。
卫川怒目而视，“若不是听你的，我今早直接带人冲进去，可以将里面的人一网打尽。”
卫翎翻了个白眼给他，“你今早冲进去，秀才和习武的汉子就都不会现身。所以你现在也不要急。若对方已经发觉，此刻冲进去也不会给你留下任何证据，最多再发现几个七窍流血的死人；可若是对方还未发觉，那里留着也还有用。”
卫川被他顶了一句，气冲冲坐下。一时气氛有些紧张，凤宛想了想，冷声问，“你们先不要争执。现在看来，我们已经掌握了四条线索。”
她从桌上拿起一把茶壶，“第一，锦绣胡同和他的主人。这里是据点，他们一定在谋划什么事。”她又拿过三个茶盅，围在茶壶周围，“其他三条线索是济北王妃和隋英；今早失去踪迹的秀才；还有死了的武夫。”
凤宛的声音清冷平静，不急不躁，让房中情绪或激动、或沮丧的几个男人冷静下来。
卫翎点头称赞，“宛宛，还是你思路清晰。咱们不能蛮干，要查清楚他们究竟在计划什么事，然后一举拿下。若分而治之，有漏网之鱼，那又是贻害无穷。”
卫川盯着茶桌上的茶壶茶碗，一把捏住粗白瓷的茶壶，“锦绣胡同这里交给我，我会搞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有哪些人，从现在起，飞出去一只蚊子我的人都会跟下去查个究竟。”
白朴与六爷对视一眼，拿起一只茶盅，“我们的人见过秀才，秀才的下落就交给我去查。”
卫翎想了想，也伸出手指，捻起一只茶盅，“稍后，请六爷带我们去看看死了武夫的尸首，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最后，桌面上只剩下一只茶盅，众人都没动。剩下的这个无论是白朴还是卫川，都有些够不上。这一个，若是没有十足把握，就是当今天子也不能妄动。
凤宛两个手指一弹，食指“当”的一声敲在那茶盅口，它打着旋在桌面上滚了一圈。“济北王妃和隋英……”她声音里满是寒意，“王妃当着慕容喆的面对我说，曾在宫里面给我求情，既然如此，我找个机会，当面去谢一谢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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