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分歧与猜疑
东初死了，七窍流血，死不瞑目，没能见到这一日东升的太阳。
凤宛还捏着他的下颌，捏得太过用力，让卫翎怀疑下一刻就会把他下巴拆下来。可她忽然松手，让尸体落在地上。
“真是一条疯狗。”
凤宛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里充满憎恨。她的痛苦和愤怒找不到发泄的方向，她家破人亡，是因为这样一个或很多个太子和郭家的疯狂信徒。她更恨对方已如此毫无底线，毫无人性，却还高谈阔论所谓忠诚、所谓壮志未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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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翎轻抚尸体的眼皮，让那双不甘心的眼合上。卫川用手中的刀尖狠狠在地上戳了下，“又迟了一步。”
“是啊。”卫翎也叹了口气。“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咱俩这就得进宫吧。”
卫川郁闷地点头，“昨晚上闹得如此阵仗，也藏不住了。若是有人在殿下面前胡言乱语，问到我们头上就更被动。”
卫翎看了看身边无人注意，身旁只有凤宛，这才压低声音。
“等会进宫，就说父亲有紧急军报，需单独面呈殿下。把郭家意图用震天雷刺驾的事情说清楚，也把有北燕间者混入京城之事回禀殿下，请旨全城搜捕。但最好先不要提起济北王妃。”
凤宛吃惊地看着他，卫川的眉毛都拧起来，二人异口同声问，“为什么不提？”
卫翎苦恼地挠了挠头，“她的身份太过特殊。”
“不就是逆太子的妹妹？”卫川不屑。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逆太子的妹妹又如何？”凤宛瞪着卫翎。
卫翎犹豫着，但还是轻声道：“话虽如此，你们别忘了，她可是济北王结发之妻。王爷在幽州拼死抵抗北燕大军，此时殿下若拘拿他的妻子，你将王爷置于何地？让北境作战的守军如何作想？”
卫川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可这娘们儿，她叛国投敌。”
凤宛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忌讳，“王爷与她已经反目，王爷怎么可能跟他同流合污？”
一时声音有些高了，惹的周围之人侧目，卫翎连忙拉住凤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把二人引到墙角，苦笑，“这不是还没有证据么……，王爷虽然与她反目，可幽州守军不知，你难道指望王爷去跟人分辨王妃……偷人了、叛国了？”
“你什么意思？”凤宛倏然沉下脸，“事到如今，你又要跟我说事出有因、徐徐图之？”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暂时没有证据能够证实……”
凤宛满心失望。“我父亲和弟弟还关在牢里、我们家还背着抄家的罪名，我和姑姑随时还有被人追杀的危险……”略一顿，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她转头拂袖而去。
卫翎在后面，伸手却未能拉住她，张口欲喊，嘴巴动了动没能喊出声。站了会，他吩咐卫小山，“你沿途暗暗跟着，送她回鬼市，要小心点。”
卫小山支吾一下，看了眼卫川，卫翎无奈地推他，“我跟他一块进宫、一块回府，死不了的啦，你快跟上去啊。”卫小山这才追凤宛去了。
卫川见卫翎沮丧地垂着肩膀，咳嗽一声，“估计她以后再不跟你废话了，你实在是……败兴得很。”
卫翎给了他个白眼，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说给人家听。“她只是急着为院长和弟弟翻案，但她会想通的。”
卫川撇嘴，显然不认为凤宛那么容易就想得通，但他还是伸手拍了下卫翎的肩膀，动作中渐渐有了些亲昵之态。“你说的没错。如今没证据，你我贸然举告王妃，传到幽州岂不是离间义父和王爷之间的合作。这件事的确要慎重。”
卫翎闷闷“嗯”了一声，心里依旧不好受。其实，他有更深切的担忧。那个女人是皇家的女儿，也慕容家的媳妇，是两方维持平衡的节点。动了她，皇家和慕容家维持了数十年的平衡就会打破了。
即便打退北燕大军，大梁最顶峰的两大势力若是失去平衡，极有可能又是一场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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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渐渐散去，“琳园”有了种山雨欲来的宁静。就在昨晚，管着后宅进出的守门婆子和管着王妃院子里花木的花匠悄悄换了人。
慕容喆依旧来给母亲请安，济北王妃恹恹地应付着，母子二人没滋没味地闲聊几句。慕容喆问道：“母妃，昨晚有爆炸声，您可听到了？”
济北王妃正低头喝燕窝粥，闻言把碧玉小碗放下。“是么？本宫怎么没听到。哪里炸了？”
实则，“琳园”离事发地很远，慕容喆也没听到，但济北王府在京城耳目众多，爆炸过后不出半个时辰，消息已经递了进来。
“说是昨晚帽儿胡同有人引爆黑火，再后来，官兵围了锦绣胡同。”
济北王妃手一抖，玉碗险些失手落在地上，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停顿片刻，问道：“帽儿胡同？锦绣胡同？那都是什么地方？”
慕容喆圆圆的脸上带着笑容，却敏锐地发觉王妃的手在抖。“母妃不知道也是常情，一个不显眼的小胡同，不知有什么大人物，惹得宁远侯府重兵围困、严阵以待。”
王妃把碗放在桌上，掩饰般擦了下嘴角，做出一副不大关心的样子。“你今日要忙些什么？”
慕容喆见她岔开话题，也不多说，“今日一早依旧去给太子和太子妃上柱香，然后去兵部问问军报，若是有消息，立刻就来回母妃。”
王妃点点头，“路上小心，你去忙吧。”
慕容喆告辞走了，济北王妃起身站在屋子的窗口，眼瞧着他出了院子，立刻吩咐，“来人，叫隋英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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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英住在琳园外院，王妃从幽州带来男女侍从十余人，所有男子被安排单独一处居所。
此时他正把玩着一只形状奇异的圆筒。圆筒有儿臂粗细，外壁是极为轻薄的精铁、中间层是厚厚的纸浆隔层，他小心翼翼地把铁筒旋开，撕破纸浆，把里面火药、火捻拆出来。
“你从昨晚就在摆弄这个东西。”乌蛇靠在窗口警戒，语气有些不悦。“帽儿胡同炸得整条街都抖了抖、锦绣胡同已经被宁远侯府一锅端了。”
在乌蛇看来，一夜之间，郭家失去两个重要据点，要比隋英手中的火药桶来的重要得多。
隋英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道：“老鬼已经金蝉脱壳，那两处都是弃子。”
他拿来几张油纸，将火药、火捻分别用包好，又用油布在外面包了一层又一层，最后装在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里。他把盒子递给乌蛇。
“交给我们的人，让他们尽快送回燕京，这东西大王一定很喜欢。”
“不就是黑火。”乌蛇不以为意，但还是接在手中。
隋英笑了下，看来，拿到这东西他真的很高兴。“这是震天雷。是南梁民间高手私改配方后的烈性黑火，据说，比之黑火的威力强上一倍有余。”
“震天雷？名字倒是响亮。你从哪儿得来的？”
隋英走到一旁水盆，洗了手，用白布擦干，嘴角带了一丝浅笑，却没有正面回答乌蛇的问题。
“真是可惜，据说私造黑火的人已经死了，否则我该把他弄回去。若有这样威力巨大的火器在我们手中，何愁不能攻破幽州大门。可惜，南梁人太喜欢内斗了……”
乌蛇带着些怀疑，认真打量着手里的盒子，“郭家的老鬼就是想用这东西炸死皇帝。”
“是啊，幸好他们在内斗。”隋英笑吟吟地。
乌蛇把小盒塞进怀里。“我立即送出去。”想了想，他又问，“昨晚上，我发现王妃的院子里多了几个面生的下人，会不会是小王爷起疑心了？”
隋英坐在椅子上，英挺的眉渐渐皱起。
乌蛇看着他的脸色，继续道，“慕容喆看似浑浑噩噩，实则是个机敏的人。我听说晋王宫变的起因，便是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演了一出苦肉计。”
隋英沉吟着，手指一下一下，在桌面上轻扣。少顷，他十分平静地道：“疑心就疑心吧，反正只有四天的时间了。何况他怀疑的是他亲娘，这份怀疑无论有没有证据，他也只能埋在心底，不敢轻易宣之于口。”
“要不要提醒一下那个女人？”乌蛇道，“只要她反对，慕容喆也不敢插手这院子里的事，”
“不。”隋英摇头，“这个时候，风吹草动都会引发事端。那女人看着有股疯劲儿，实则此时也慌得很。不要再给她任何无用的压力，不要让她动摇，就让她坚定地相信我们能杀了南梁皇帝，扶持太子的儿子登基。”
乌蛇点了点头，“还有四天。”
隋英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也慌了？”
乌蛇嗤了一声，没言语。隋英慢慢靠在椅背上，“别慌，人都说除却生死无大事，你我这种人，连生死都不算大事。所以维持现状。把时间拖到四天后。你去准备吧。”
乌蛇走了，隋英目光沉沉，独自坐在房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门外传来脚步声，“隋侍卫，王妃喊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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