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苦逼的小帐房
在这大冷天的，她天不亮就起床勤勤恳恳的干一天，那也就30多个铜板的工钱，实在是不舍得花个五六文吃上这么一顿奢侈的早餐。
宋春桃今儿早上起得早，所以走在路上也并不急迫，这走走停停遛遛哒哒的，一边消食一边也就到了上工的地方。
然而还不待宋春桃走近，她就耳尖的听到两个熟悉嗓音的女人正在争吵辱骂，声音尖利，极为刺耳。
宋春桃顿时赶紧停下脚步躲在身旁的一棵大树后面，估摸着身前这棵大树已经能够完美遮掩住自己的身形，宋春桃这才悄悄舒了一口气，一动不动的站在大树后面躲灾。
真是天可怜见的，此时此刻那站在布坊门口，正在大声辱骂对方的两个女人，不正是她宋春桃头上的两大顶头上司吗！！！
这两个女人的背景那可不一般，都是这间彩云布坊老板的儿媳妇，一个老大媳妇儿，一个老二媳妇儿，那个个都是性子泼辣手脚麻利的厉害女人。
这等有背景的神仙打架，宋春桃这个苦哈哈来打工的小账房还是躲远一点才好，以免得这两人发现了自己，拿自己做那儆猴的鸡，可就大大不妙了。
要说这两人为何如此不顾体面的在大门口就这般辱骂对方，那原因可就说来话长了。
有道是庙大无妖风，庙小妖风大。
真正大的厂房因为上级下级纪律严明，规矩甚多，反而还不会有太多的勾心斗角，拉帮结派。
而彩云织云坊只是一间小作坊罢了，这里面的所有工人再加上老板本人，那也不过才25个人，再加上老板还又把自己两个泼辣儿媳都扯了进来……
所以这间作坊虽然不大，可那些勾心斗角的龌龊事，那可真是跟宫斗剧一样精彩极了。
成立这间作坊的老板，是刚刚打架的两个女人的婆婆，赵婆子，俗称赵老板。
作坊也成立30多年了，今年赵婆子也快60岁了，那眼也渐渐花了，手也渐渐抖了，浑身精力也慢慢跟不上了，便开始有了将这间作坊交给大儿子夫妇的意思。
按理说这赵婆子的想法也对，上一辈子创立出来的财产，那可不就得理所当然的被下一任长子长媳接替，继续挑起大梁，做下一任的当家人吗？
可坏就坏在这赵婆子的大儿子，他实在是不正混，那真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干啥啥不行，花钱第一名。
而赵婆子的小儿子就比他哥好多了，先不说他有没有像他哥一样吃喝嫖赌这些污糟事，首先他比他哥强的，就是他能在织布坊里呆得住，也能够和那些来坊里采买布匹的掌柜们洽谈几句生意，勉勉强强倒也算是个撑得起场面的当家人。
这小儿子好歹也算是有那么几分才干，又天天瞧着自个儿哥哥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又怎么能甘心就因为对方是老大，他就必须得主动将家里的财产拱手相让，白白放手这么一个会赚钱的聚宝盆。
长子不贤，次子不弱，于是——斗争便正式拉开了序幕。
不过两个男人好歹也是亲兄弟，虽说暗地里都在暗搓搓的给对方使绊子，可明面上又都是要脸面的人，所以他们的矛盾碰撞倒是不多。
反而是他们娶的媳妇儿才真叫个斗志昂扬，每每狭路相逢，都恨不得将对方那张讨人厌的脸蛋给挠花才好，她们才不要什么脸面呢，她们要的就是那真金白银的确实利益。
要知道这间布坊虽然瞧着不大，可每年所得的出息少说也得有200两银子，在这个普通打工人辛辛苦苦一整年，还不一定能赚到十两银子的时代哩，那每年200两的利润，也当真是可以让人不顾一切拼一把了。
再说这间彩云布坊好歹也开了30多年，市场销路早已打开，客户资源也是从不间断，等后面谁接手了这间布坊，只要不任意作死，那这间布坊少说也能再为他们谋利几十年！！
这样能够一代一代往下传的家族生意，搁谁身上谁不眼馋啊！！！
两个女人为了能够让自己这房胜出，那也是想尽办法的拉帮结派。
若说宋春桃干这份工作最劳累的地方在哪里？
瞧，就是她现在正前方正在争吵的两个女人。
大老板心血来潮突击检查账册她不怕，每月一次的详细对账她不怕，有大老板要来提货，需要她全程跟在左右，还要她熬到半夜详细记下账目她也不怕……
她怕的就是这两个女人明里暗里对她这个苦逼打工人的热情拉拢，逼她站队不说，还恐吓她万一站错了队就只能下岗吃自己……
讲真，她真的真的有点怂！
在这样的旧社会里，还真不是什么有手有脚就饿不死的时代，她宋春桃和这些底层女子相比，最大的优势也就是曾经上过几年学，懂得一些数学的基本知识，也更容易在这个旧社会里混一口饭吃罢了。
可她的优势也就是相比那些大字不识的底层女孩而言才叫优势，若与她竞争的是一个略懂一点记账知识的成年男子，哪怕两人的知识储备都旗鼓相当，那人家老板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对方，而对她这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不屑一顾。
毕竟哪怕是在科技早已腾飞的21世纪，似是这种重用男子轻用女子的现象，职场中依旧比比皆是，就更别提在这样的一个封建旧社会了。
若她现如今做的挣钱活计，是那些只有女子才能干的纺织苦力活，或者是女子巧手才能做的绣活这些还就罢了，可偏偏她现如今的工作却是真真实实的在和那些学识不错的男子抢工作机会。
这可就是她大大的劣势了！！
在这个繁华锦绣的州府里，但凡正规一点的生意人家，那都是白纸黑字的写着账房先生首先是男，然后是有经验者优先，再最后才是技术达不达标。
当初她之所以能够在这间彩云织布坊里担任帐房先生，有很大的关系就是两拨人马的争斗实在是热闹，帐房先生这个位置又实在太重要，两拨人谁也不乐意让对方安插眼线到这个位置上，所以最后才难得意见相同的聘用了主动来找活干的宋春桃……
说起来，也真是她撞了大运了。
她宋春桃自认自个儿这账房先生做的还不错，可她也是真的害怕，害怕他们这两波神仙打架时，会殃及到她这个苦逼的小池鱼啊！！！
宋春桃臊眉搭眼的在树后躲了半天，直到两个中年女人的每日一骂成功结束，并且互相瞪视着离开门口，宋春桃这才长呼一口气，踩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踏进了织布坊大门口。
她今个起得早，虽说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可还依旧算是早到的那一拨，坊子里的织布机前，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辛苦弓着腰正在咣叽咣叽努力织布的女人，由于还未到上工的时辰，所以还有好几个空位在那里空着，宋春桃瞅一眼就知道，又是那几个年轻小姑娘，肯定得到最后再踩着点来上工。
彩云织布坊里的规矩制度，类似于21世纪的计件小厂房，这里面的工人每天织布织了多少尺，在她们下工之前，那都是要由宋春桃拿着尺子丈量清楚，然后再一一详细记载在本子上的。
而这些详细记载在本子上的尺寸，就是宋春桃需要在月底仔细核算的大工程，等她盘算清楚所织的布匹数目，再将各人所织布匹对应的工钱细心算好，将最终结果的账目上交给赵婆子，再由赵婆子按照上面所写的工钱数目，再一一发下工人所应得的不同月银。
似这样计货的发工钱方式，能够很好预防那些怠懒工人不说，也能激励工人自己主动加班加点，坊子里能够多囤积点货物，工人们月底也能多得些铜板，算是你情我愿的互惠互利了。
——这样的规章制度是不是很有21世纪工厂计件的气息？
呵，因为这个点子就是宋春桃主动向赵婆子提的，为此她还得到了赵婆子的嘉奖大红包——500个铜板。
想当初宋春桃刚来这里的时候，这里的规矩还是用的老习惯，工人们都是到点上班，按时辰下班，不管你在上工时织了多少布，反正你就得熬够七个时辰才能下工，而且大家工钱都是按时辰算的，所以导致大家做活的兴致都不高，懒散拖沓不说，坊内的产量也一直上不去。
那时宋春桃刚刚入职，除了做自己的本职工作之外，她还正需要一个好机会来展现自己的价值，于是看到这种情况的她，就毫不犹豫的向赵婆子进献了这个互惠互利的法子。
事实证明她做得很对，自从用了这个法子后，坊内的产量迅速提高，大家的做活兴致也都被提了出来，除了几个身上担子不重的年轻姑娘依旧懒散拖沓之外，其她那些成了家急于赚银子的妇人基本每天都有八时辰泡在这里做活，拼命极了。
而且这个法子初显成效之后，本来一直不满意她来做帐房的赵婆子，那也是再也没了二话。
——当然这个提议还是有一点弊端的，就是那几个年轻小姑娘现在对她甚是仇视，因为自己这个提议端掉了她们轻轻松松就能拿到不错工钱的法子。
现如今每位工人织就的布匹都被清清楚楚的记录在册，谁织的多，谁织的少，打眼一看，一目了然，这可彻底断绝了她们浑水摸鱼的懒散做法。
宋春桃就不止一次的听到过那几个小姑娘在背地里偷偷骂自己，骂自己周扒皮，想要累死她们，骂自己多管闲事，谄媚奉承，骂自己不是个东西，是老板的狗腿子，骂自己……
不得不说，乡下小姑娘的词汇量还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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