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西莉娅总是对过去的两年记得很清楚，像数睫毛一样，根根分明，虽然却总也很难数清楚最终的数量。而她对于这一点无比恼恨。但此刻她没有办法阻止它们从放空的脑海里闪出来。

        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西里斯将房间布置了大片大片的玫瑰花，花瓣并不是实际的，是魔法的光辉，一碰会变成星星，或者转个圈优雅的作一个告别的欠身。

        模仿着霍格沃兹的天空，西里斯用了一个新奇的魔法，星星在头顶变幻，化作流星，有缀在屋顶的星空上的，有坠在她手边的，微光闪烁着，在鲜艳的玫瑰上翩跹，一圈一圈，微光星辉，流波花香……

        浪漫总是吸引人的。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魅力，把单调的生活熏染成彩色的葡萄酒，醉人又美丽。

        那个时候聚少离多，时间也总是飘忽不定。凤凰社员没有假期，偶尔的清闲时光，全仰仗食死徒在那一天没有制造出大的动乱。但只要相聚，就是快乐的。

        有时，他敲一敲门，下一刻门的把手转动，他却笑着出现在身后，一只手蒙着西莉娅的眼睛，半悬着，温度却传导过来，温暖的暗，语气愉悦又轻松：“嘿！猜一猜？”

        “西里斯。”

        “是我！”

        有时他会突然在厨房里，西莉娅拿了食谱，一个又一个魔咒挥着。

        “诶，我们吃这个好不好？”

        习惯战斗的魔杖，并不太适合琐碎又精细的家务魔法，歪歪斜斜，是吊灯摇摇欲坠的吱呀声。

        “我第一次做这个……”

        “我还是不太相信……”不甘心地再次探过头来，四目相对，彼此的呼吸声，然后西里斯前倾一下，轻轻地吻了西莉娅的脸颊，他眼睛得逞的自鸣得意是那样的清晰。

        西莉娅手一拍，面粉洋洋洒洒地隔断了视线。

        记忆里的笑语欢颜，有多真实鲜活，此刻便有多少苦涩，就像皴裂的橘子皮，所有的美好只有空气里那一抹微弱的清香。

        西莉娅笑着，眼睛却氤氲出一刹的湿润。夜晚很冷，很静，风很大。她只是太过疲劳困倦了，她想。

        有那么一次，西里斯心血来潮买下一栋房子，用混淆咒轻易地办妥了需要一个月才办下来的手续，他不为房子施加任何魔法，却唯独享受和邻居聊天的闲适状态。

        拽着一无所知的西莉娅住进来。然后神出鬼没地装了一个月的麻瓜新婚夫妻。

        房子的左边是一对新婚夫妻，房子右边是一对中年夫妻，儿女几已成家，房子的对面是一个有着三个孩子的五口之家，每天笑声和吵嚷声一样多。

        西莉娅总是记得，西里斯越过篱笆跑去和隔壁的中年人学习修剪草坪，他们蹲在草坪上，神情专注，等到西里斯发觉西莉娅在看他，他就会挥挥手，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西莉娅听不见他们小声说了什么，那家的女主人总是招手邀请她过去，然后西莉娅学了一整个下午的织毛衣。

        隔壁的新婚夫妻则邀请他们去野餐，西里斯只去了一次，毕竟他总是很忙。

        西里斯和这边房子的男主人总是凑在一起神神秘秘地讨论摩托车，又从车谈到棒球，橄榄球……攀岩，潜水，跳伞……

        最后他们挥手分别，西里斯俯身对着西莉娅说：“下次……如果有机会我们就去跳伞。”

        西莉娅记得他俯身说话时眼睛里的奕奕光彩。

        在隔壁的中年夫妻正好不在时（对面的五口之家如遇急事总是拜托他们照顾），三个孩子被对面的妻子满含歉意地送过来，请求西莉娅照看一个上午（三个孩子中的一个不久前揪断了隔壁年轻妻子的头发），西莉娅正在犹豫答应或者不答应。西里斯突然从外面回来，大大落落地包办：“没问题。”

        西莉娅记得她就坐在客厅罢着手，看他在落地窗前。

        彼时阳光正好，身前是洋洋洒洒的温暖，身后草坪鲜绿，西里斯盘着腿和小孩子们一起坐在毯子上，地上有零乱的拼图，积木，赛车轨道……他对着阳光举起一块拼图仔细地看着……西莉娅总能记起那被阳光笼卷的轮廓，一半阳光一半阴影里的头发鬈曲的弧度。

        他袖子里的魔杖微微挪动，改良后的飞来咒使拼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拼好。

        他又似乎真的游刃有余，伴随着孩子们的欢呼声，他的笑骄傲而自在。

        有时又露出难得的细致温柔，帮女孩儿的布娃娃扣着一排又一排米粒似的扣子。

        西莉娅站起身，去厨房切了水果。

        西莉娅记得将孩子送走时，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他将手搭在西莉娅肩膀的另一端，自得的神情：“我感觉我很擅长这些。”

        西莉娅仰了仰头，紧了紧风衣，垂眸看了看手表：3：45。这个时间的天气一点儿也不适合在外游荡。

        那段日子是怎么结束的呢？

        是与隔壁约定好的野餐，过去赴约的却只有西莉娅一人。

        野餐进行到尾声，西里斯突然风尘仆仆地来到，脸上带着未及擦掉的血痕，一字不语地将西莉娅从铺好的野餐垫子上拽起，紧紧拥在怀中。

        西莉娅手里的奶油蛋糕掉在了地上。

        西莉娅不怎么记得是如何向邻居夫妻解释的，以及他们眼中的诧异。却总难以忘记西里斯紧紧拥抱里颤抖的温度……第二天，她看到了预言家日报上，麦金农一家被杀的头条。

        后来，他们借口出国，就再也没有去过那里。

        明天会如何，就请毫不关心，唯愿沉溺于此刻，如果一生中有某个愿意以今后的长久交换的时刻，那么就是现在。在那个拥抱里，西莉娅只想到这句话，在那个时候的许多时刻，她也只想到这句话。

        但时刻终究只是时刻，它们永远也不会成为源远流长的时间，有来时，无归处，因为它们往终处去的路上就已经断了。西莉娅想。

        但，以长久换时刻，却是希望永恒。最初或许就错了，时间太长，倏忽就淡了，时刻太短，所以刻骨铭心。

        西莉娅又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太阳升起，天空渐明，又是新的一天了。

        西莉娅对着还没开门的商店橱窗整理一下自己有些许凌乱的头发，橱窗里映着的人影浅浅的，并不能看出眼圈的暗沉，但是深陷的眼窝本就容易显得衰老，手指往耳后抿了抿发丝，抿到一半，停住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二十六岁了。只是她的记忆却总是给予她错觉，她毕业没多久的错觉，一切都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但其实一切已经太迟。

        西莉娅忽然有些厌恶地从橱窗那里退开，转身自顾自地将高跟踏得稳当又从容，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冷静和理智或许可以克制住情感上的疯狂。

        这一天，西莉娅照往常一样地工作，干练，忙碌，似乎一点儿也不受失眠的影响，一夜未睡也不会减慢她处理文件的速度。

        但是坐在西莉娅对面的伯恩斯忽然神神秘秘地从文件堆里，戴着睿智的单片眼镜，她下拉到一半，架在鼻梁上，探过头来：“你最近是不是在整理战后的那些案子的卷宗？”

        西莉娅怔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地往那摞被她搁置在桌案一角的资料看去，后知后觉地应一声：“对。”甚至来不及思考对方为何有此一问。

        “那你对实地考察感兴趣吗？部里新来了一个实习生，想做阿兹卡班管理的一些调查，也算和那些卷宗的后续相关，我认为你比较适合带她，不如你们一起跑一趟，顺便帮我带份考察报告。”

        驳杂的思绪里，她只觉得对方说得很快，而她只能捕捉到完整句子里的几个关键词：阿兹卡班，跑一趟。

        西莉娅哑了一下：“那并不好申请……我是说阿兹卡班。”

        “我有呀。这里，两份通行证已经申请好了。我觉得你应该很感兴趣。”伯恩斯的眼睛从镜片里微微往上瞟着，随着递过来的通行证静止了那么一下。

        西莉娅怔怔地看着漂在半空的通行证，方才充沛的活力一下子僵得卡了壳。好像光鲜亮丽的机器就是发出了年久失修的声音，堆起的零件卡在同一个地方。

        “不去。”西莉娅忽然直截了当地拒绝。她不愿意接受好容易撑起的华丽外壳，如今一戳就碎了的现实。她不想所有的努力都白费，所以她站了起来，后撤的椅子，划出一道长长的杂音。

        伯恩斯看她一眼，将通行证落在了西莉娅的桌子上：“如果你改变主意，我想它们会有用。”

        西莉娅没有回答，转身去走廊。

        走廊的人群歪歪斜斜地穿梭着，时不时低声抱怨着魔法维修保养处在今天刮了飓风。这里一点儿也不适合久待，西莉娅只能重新回到办公室，拿起桌上的咖啡，灌进胃里，只是此时的咖啡却再也不能使她冷静地思考了。

        一整天的心不在焉使她比往常都要疲惫。为了结束这种状态，西莉娅拿起了桌上的通行证。

        她告诉自己，面对是为了更好地忘记。

        时隔五年的见面，也好像只是被工作迫使如此而并非出于本意。所以她逐渐坦然了。即使与她同行的实习生，在阿兹卡班的外围，看见一群盘旋在上空的摄魂怪时，就已脸色苍白地告假离开，她也仍旧打算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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