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是咒言师
车外面三个人的气氛就相当凝重了。
每一个人的脸色都非常阴沉，尤其以夏油杰为最。
夜蛾正道沉声：“这次怎么回事？”
夏油杰的声音有点干涩，垂落的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是我……我没有分辨好情况，我以为那里只有一个一级的隐匿咒力残秽的咒灵，祓除之后就离开了……要是我能再仔细一点……”
五条悟冷着脸，语气冰冷地打断夏油杰的自责话语：“不是你的问题，就算你再仔细也发现不了那个特级咒灵，那本来就是个隐匿术式的特级咒灵，又吞了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特级咒物，已经拥有初步的智慧了，它是故意在你面前隐藏起来的，它的目的就是菖蒲，因为菖蒲是咱们三个里看上去最弱的一个。”
夜蛾正道皱眉：“特级咒物？”
五条悟的眼里酝酿着可怕的风暴：“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手指。”
停顿一下，五条悟又接着说，这次他的语气相当嘲讽：“吞了两根宿傩手指的特级咒灵，要不是小矮子这次够疯而那个咒灵也没有那么聪明能隐忍，绝对不是只消失三个工人那么简单，至少得死三百个。”
夜蛾正道怒气也上来了：“为什么这里会有两面宿傩的手指！我会去找高层要一个说法的，这次任务的内容你们看着写一份报告，不用全部照实写。”
听他说完后五条悟就扭身往车旁边走，去看菖蒲的情况了。
夏油杰依旧顿在原地，沉默不语。
看着夏油杰好像钻了牛角尖，夜蛾正道也不得不压下火气，拍了拍丸子头少年的肩膀：“这次是菖蒲做的过火了，但身为一个咒术师，我们不能说菖蒲做错了，如果她不把咒灵拦在这里，受伤的只会是更多的普通人。”
夏油杰眼底情绪不明，到底没有继续站在原地了，也走到练车旁边去看昏迷中的菖蒲了。
好像现在只有看着菖蒲依旧在呼吸能给他带来一点慰藉。
在领域破碎的一瞬间，悟就冲进去接住了浑身是伤的少女，自然没有去看领域里面到底有什么。
而他去捡了掉落的宿傩手指，同时看见了房间角落掉落的手机。
那是他的。
夏油杰捡起来了手机，战斗没有波及到这个角落，因此只是屏幕碎了，手机还没有完全坏掉。
所以自然而然的，他看到了屏幕上属于菖蒲的来电显示。
就在她进入领域爆发出那阵咒力的前一分钟。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菖蒲拥有堪比超直感的直觉，虽然经常被家入硝子戏称为小动物的警报器，但她肯定意识到这里有问题，只是因为警惕心给他打了一通电话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她觉得他落入了咒灵的领域，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地踏入这个为她而设的陷阱。
夏油杰恍惚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菖蒲时她眉眼弯弯介绍自己的样子。
「……人生信念是保护人类……」
「……超级喜欢杰的！」
有很好的贯彻自己的信念啊……菖蒲。
※
菖蒲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了。
是的，虽然家入硝子判定菖蒲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状态，但其实菖蒲只是睡了过去而已。
对于自身状态的判断，这点自信菖蒲姑且还是有的。
她睡得太沉了，以至于短时间难以清醒，连身体作出微弱反应都达不到。
她已经……这么信任同届的三个人了吗？
菖蒲的意识有些恍惚，她感觉自己一直在下沉，像是落在一个无止境的深海中。
寂静、辽远、空旷、不见光亮。
她就这么一直落啊落啊，直至落到一片柔软又温暖的沙滩上，好似拥有着无尽的光与热，带着浓厚的安心感。
太好了……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流浪的野犬……哈……
终于找到可以驻足休憩的家了啊……
隐约间嗅到熟悉的尼古丁气息拂过自己的脸庞，菖蒲任由自己彻底失去意识。
没关系，她突然想试试、再信任一次。
总归她的生活，也不会更坏了。
※
这一次菖蒲整整睡了五天，她伤的太重，本来身体里的暗伤和体质就不够好，这次的伤势彻底把以前的病灶也勾了出来，只能靠睡眠来修复损伤。
但也因为这样，家入硝子才能发现自己决定要好好对待的小动物的身体到底破败到了什么地步。
直到今天，她都还在庆幸，多亏发现的早，不然这些暗伤一直伴随着菖蒲，迟早会酿成大患，最后变成透支她的生命。
现在的菖蒲可以说除了失血和虚弱，身上的暗疾都已经被治好了，只需要最近注意营养均衡，将身体调养好，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动物。
菖蒲不知道的是，她睡着的这五天里，同届三人没有一个愿意离开医疗室的病房，三个人似乎都在卯着劲儿等待菖蒲睁眼的那一刻。
甚至连晚上也要争夺病房内另外两张病床的使用权。
最后被医疗室的主人家入硝子无情镇压。
身为医生的家入硝子可以独占一张，另一张就让两个人轮流换着占据。
至于他们怎么安排轮流换？
这跟她一个柔弱奶妈有什么关系。
脆弱的治疗师只想好好照顾自家的小动物罢了。
回头就把病房里的第三张床拆了，让两个混账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第五天的下午，化身睡美人的菖蒲终于睁开了眼睛。
午后的阳光倾洒进房间内，菖蒲茫然地看着头顶白色的墙壁，感受着身下软硬适中的床垫和身上盖着的被子，鼻翼煽动，嗅到一股明显的消毒水味道，乍然间让她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恍惚感。
躺的太久了，以至于现在她的骨头都好像酥掉了，稍微动一下都有嘎吱嘎吱的骨节摩擦声。
像是个刚刚复活的僵尸。
菖蒲突然想到。
然后她就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忍不住发出声响来。
这时身边拉住的白色布帘突然被掀起一角，菖蒲下意识扭头，蓦地撞入一双流淌着复杂情绪的蜜糖色眼眸中。
是硝子。
菖蒲的脑海中闪过这个概念。
于是她一如往常的弯了弯红色眼瞳，露出一个草食动物般温良无害的笑容，搭配上太久没有使用以至于有些沙哑的嗓音。
“早上好，硝子。”
家入硝子：“……”
菖蒲就看着本来一脸淡然的少女的表情逐渐崩裂，那双漂亮的水眸里闪过惊喜，而后变成愤怒，最后又重新恢复平静。
如果没有随着泪水一起涌出的话。
家入硝子的眼泪让菖蒲一下子慌了手脚，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来，茫然又无措地伸手试图抹去她从眼眶涌出的水渍，连自己不能开口的事情都忘记了，慌乱地哄着人。
“硝子，你、你别哭啊、我、我已经醒了、很健康哦，没有缺胳膊少腿，你别哭了……”
菖蒲这么一说家入硝子又想起了小动物那天被白发少年抱出来生死不知的场景，怒火一下子就涌上来了，她盯着菖蒲湿漉漉的红眸，一字一顿：“没有缺胳膊少腿？你知不知道那天要是我不在那里，你的命可能都保不住了！更别提还有一个眼球坏死！你怎么这么能啊？！”
被凶的一愣的菖蒲下意识捏紧了身上滑落的被角，讪讪地缩了缩脖子，眼睛里满是讨好：“我那不是知道你在嘛，硝子一定不会让我出事的……”
这个家伙，完全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啊！
家入硝子怒火高涨：“这一次我在，那下一次我要是不在呢？！同届两个男生是吃干饭的吗？非要你一个连咒术师等级评定都没有通过的小姑娘冲到最前面去？！他们两个任何一个都比你强，他们和咒灵战斗的经验都比你多，我懂你不想躲在别人身后，但你也应该知道你可以选择和他们并肩作战！而不是一个人孤身上前最后生死不知的躺在那里！”
“你一定要我以后去在太平间认领你的尸体才甘心吗？”
“甚至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咒术师这份工作最后连遗体都留不下来！”
说到这家入硝子看到菖蒲瑟缩的身体，像个鹌鹑一样不敢吱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沉沉地看着菖蒲，捧着她的脸，让她和自己对视，语重心长。
“你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菖蒲。”
“你有同伴，有战友，有师长，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你养成现在的习惯，但我希望你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学着去相信我们。”
“我们不是需要你像个鸡妈妈一样护在身后的雏鸟。”
“对我而言，你们比其他任何人都要重要。”
“我完全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了。”
菖蒲感受到她被一股浓烈的情绪包裹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伸出一只手缓缓抚上心口，“噗通、噗通、噗通……”，自己的心脏仍然在平缓而有力地跳动，但是为什么……会有想要落泪的冲动呢？
可以守护后背的同伴和战友、可以依靠的师长、可以慢下步子稳固生长的环境——
原来这就是学校的意义啊……
可是，没有人教过她也可以依赖他人，一直都在流浪的野犬能仰仗的只有自己。
她这样的存在……也可以被接纳吗？
菖蒲的内心里满是茫然，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关节，不明白也不理解。
不过，只要跟着心走就没问题了吧。
所以，菖蒲抬起胳膊，握住了贴在脸上的另一双手，将其拉下来，身体前倾，把身体微微颤抖的少女拥入怀中，用脸颊贴在对方的侧脸，凑到她的耳边轻声喃喃。
“对不起，硝子，让你担心了。”
突然落入菖蒲单薄瘦弱的怀抱中，家入硝子身体一僵，耳边传入小动物细软的声音，她愣了一瞬，然后缓缓抬手，揽住菖蒲的后背，又渐渐收紧双臂，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安和脆弱传递给对方，身体微微颤抖。
良久，菖蒲听到一声带着哽咽的回应。
“以后、不要再变成这个样子了。”
菖蒲笑了笑，这里没有镜子，所以她不知道一向标榜不懂人心的她此刻表情有多温柔，红眸如水，波光粼粼。
“好。”
“还有这次你真的吓到我们了，之后也要用心和五条还有夏油道歉。”
“好。”
“夜蛾老师也很担心你，要好好把心情传递出去才行。”
“好。”
“还有……我很高兴你能回来，菖蒲。”
菖蒲一愣，她好像还没有见过家入硝子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然后她也笑出了声，里面满是轻松和安心，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还会因为调皮被母亲无奈轻斥的童年时光中。
那时候的菖蒲，还是一朵被爱意浇灌出来的朝顏花啊。
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所以，【爱】是一定要精心呵护的感情。
开始有一点点感受到了……深埋心底的爱意幼苗破土而出的瞬间。
菖蒲笑着，双手紧紧拥着少女的身躯，用肢体将“我会一直在”的真实感传递给她，声音软的一塌糊涂，像是蓬松的棉花糖，好似要融化在这个温暖的午后阳光中。
“我回来了，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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