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郑熙一听,便知道东平王这一问,必然有因。
他心中警铃大作,却还要装出不经意的样子,笑道:
“我平常在宫中,东平王的驻地离城门还有三十里,这会儿我才刚刚到,又哪能知道王爷这里出了什么事?王爷有话就说,可不要再开我玩笑了。”
只听东平王也笑道:
“昨日本王正在帐中会客,忽见手下的侍卫揪着一个人进来,据说是这人鬼鬼祟祟,已经在一旁听了好半天。孤命人查他的来历,结果满营地竟没一个认识他的,竟是个探子。这又不是战时,居然有人到我营中打探,你说奇不奇怪?”
郑熙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显,仍是笑问:
“这事还真奇怪,实在让人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王爷最后怎么处理了?”
东平王笑意不减:
“此处毕竟是天子脚下,孤也是守法之人,不能做得太过份,教训过之后,就给他丢到营外官道上了……不过,估计他再也不能到处鬼鬼祟祟偷听人说话。”
郑熙怀疑东平王特意在他面前说这话,是意有所指。这种暗示几乎可以看做是一种威胁,不过郑熙自然不会怕,只是笑道:
“这人偷听到王爷头上,着实有点不知死活。咱们不去提他,只说王爷带随员进城之事。最近我再三同皇上说,皇上的态度倒是松动了一点。”
这亦是东平王最关心的事,他听郑熙这样一说,忙问:
“皇上怎么说?”
“还是要我来和王爷商量,不过,商量出的结果或者可以稍微放宽一点……”
东平王看着他:
“你就直接说人数吧。”
郑熙道:
“王爷带二十人进城,十名侍卫,十位文官,文官不可佩剑,可好?至于王爷的仪仗,直接带进城来未免麻烦,不如就留在这里,进城时直接借用宫里人。”
东平王皱眉道:
“这数量还是太少,怕不够用。要我说,侍卫至少要十二人,文官绝不能少于十五。”
郑熙低头沉思片刻,重又抬起头来笑道:
“那就依从王爷吧。不过待王爷到宫里觐见的时候,这些人可不能都跟着,必须得住到鸿胪寺去。”
东平王一口答应:
“觐见时,孤只带四个侍卫,和两个文官。”
郑熙笑道:
“如此,料想皇上不会反对。我这就回去通报,只要皇上一同意,我就立即派人来告诉王爷。”
“一言为定。”
郑熙出了大营,一路上细心观察,倒是没看见有人躺在路上,料想是已经被人带回去,于是放了一半的心。
他本该立即回宫中复命,不过心中记挂着这件事,就先转回东厂去。
这天气实在热,他骑马回来,出了一身的汗。小喜看见他来,赶紧给他倒了一杯冰镇的桂花酸梅汤。
郑熙也无心品味酸梅汤的香气,端起来一饮而尽,刚把碗放下,就有专管盯着东平王的赵千户过来找他报告:
“厂公,之前我们派去混到大营里的小凫子,被挖眼割舌,打断了两条腿,丢到官道上了。亏着接应的人今天去得早,要么非晒死在大太阳底下不可。”
就算郑熙一向心狠,听说自己底下人被东平王这样对待,也免不了心惊。
不过他对此事毕竟早有心理准备,于是很沉稳地问:
“已经找郎中看过了?性命可有妨碍吗?”
赵千户叹了口气:
“性命倒是无碍,只是人废了,弟兄们看着小凫子这样,难免有些胆战心惊。”
郑熙也叹了一声:
“给他二百两抚恤,你们弟兄之间再凑一点,让他家里想法做个小本生意,以后过年过节的时候,看看厂里有什么,凑一份年礼,再加两吊钱给他送去。该做的事情都做到,别让弟兄们看着,寒了心。”
赵千户一拱手:
“属下替小凫子谢谢厂督了。”
郑熙摆摆手,把赵千户打发走,这时小喜又送上茶来,郑熙喝了一口,又叹了一声。
这位东平王,可真是个狠角色。
到时候他进了宫,还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郑熙内心里,也说不清自己是否希望东平王在这场政斗之中胜出。不过他能确定一件事:
这位主子,绝不是好相与的。
他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一个弄不好,或许就要成为兄弟阋墙的牺牲品。
郑熙既在其位,只能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他转头吩咐道:
“备车,我要进宫。”
郑熙向皇帝汇报了情况,又派人去给东平王传了信,东平王进城的事情总算是办妥了。
双方约好,第二天一早,东平王就带着商定的人数前往城门,城门口有城中组织好的仪仗等候,东平王进城之后不在其他地方停留,直接进宫觐见。
东平王进京,是难得一遇的大事,百姓都在挤在道两旁看热闹。
有心人一定看得出来,东平王的车驾,所用的仍是七年前出京时用的。当年还是新车,看起来也算花团锦簇,如今却早已旧了,虽然似乎也曾经过翻新,到底不如当年新打出来的时候。后面群臣的车驾就更不用提,不过是勉强拼凑出些看得过去的罢了。
东平王用的仪仗,都是从宫中和京中几个王府借出来的人,倒是显得齐整,他们手上打的旗子却是东平王从东疆带回来的,格外显得旧了。虽说仍是威风凛凛,细节之中到底隐约透露出几分寒酸气。
况且,京中的氛围也已经和当年不一样。东平王去了七年,仰慕他的青年,都稳重了许多,当初为东平王投掷花环的女子,也早都已经嫁人了。
故而,如今东平王回京,虽然仍被当做是一件大事,到底不如七年前那般热闹。
等东平王的车驾终于到得宫门,皇帝在宫中,已经等候多时了。
皇帝此时的心情,实在很难描摹。
他固然对东平王怀有许多忌惮,不过他此时毕竟是作为胜利者,在这里等待着被人朝拜。想到东平王在东疆受苦时,他却在这里号令四方,实在不能不感到快意。
东平王在宫门前下了车,步行前往觐见。皇帝立于高台之上,俯看着东平王,心中的快乐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东平王倒是当真伤感。他自幼生长宫中,本以为此生都不会离开紫禁城。不想七年前被迫离京,直到今日才回,却也已经物是人非。
他来到皇帝面前,表情庄重,行了叩拜之礼:
“东平王,参见皇上。”
皇帝上前,亲自将他搀扶起来:
“皇兄,七年未见,你在东疆受苦了。”
皇帝的态度显得十分真挚,甚至挤出几滴眼泪。
这一对兄弟见面的场景,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了。或许会觉得有些令人感动。不过,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会有同样的感受——这场面简直虚伪得令人恶心。
“朕思念皇兄,亦有许多话要对皇兄讲,朕已在宫中为皇兄准备好了住所,就请东平王住在宫中,等到孝宁皇后的忌日到了,朕亲自陪你去祭拜……这是朕的一点心意,皇兄可千万不要推辞。”
东平王似乎没有想到皇帝会玩这一手,稍稍怔了片刻,还是露出微笑:
“既然皇上这样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事情都在按照皇帝的计划进行,不过东平王居然没有推辞,这毕竟还是让皇帝感觉到有些微的不快。
照他的预想,东平王本该推辞几次,实在推辞不了才接受……像现在这样,不免让他觉得,自己的计划或许还有不周祥之处。
不过这毕竟只是一点小小的意外,于大局并没有什么妨碍,皇帝也就不再去想它了。
觐见的仪式结束之后就是宴席,皇帝与东平王分了宾主坐下,其余诸人在下首相陪。皇帝有意炫示财富和地位,将这场宴席设计得极尽奢华。桌上不仅有国中各地献上的贡物,更有海上的时鲜和西域的奇珍。至于各种各样的美酒,更是流水般被送到席上来。至于东平王留在城外大营之中不曾跟来的那些随从,皇帝亦有赐宴。总之,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务要让一切都尽善尽美。
诸臣在皇帝的授意之下连连向东平王敬酒,东平王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思,推辞不得,只得一杯杯饮尽。
开始的时候,东平王尚能应付,可是敬酒的人越来越多,他酒量虽然不小,却也经不住这样硬灌,身子渐渐开始有些晃了。
不过东平王毕竟是东平王。
就算他已经喝醉,却始终保持着风姿,眉头稍稍蹙着,唇角微微含笑,露出因无法拒绝劝酒而略显烦恼的表情。这个人即使喝醉也不会做出有失仪态之事,摇摇晃晃,如玉山将倾。
皇帝的脸上带着宽容的微笑,一口一个“皇兄”,叫得十分亲密,心中的嫉妒却已经快要压抑不住。
明明他才是皇帝,为什么东平王一出现,众人的目光却总是要集中在东平王的身上?
他站起身,向着东平王举杯道:
“今日的欢宴,实在难得。自从朕登基以来,还从未像今日这样快活过,皇兄难得回京,请一定要喝下这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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