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不必另做他想，此时闯进来的人，正是王度阡。

        之前她在宫中，静嫔给她通了消息之后，着实让她怔忪了一阵。

        这样突然的变故一时之间让她不知所措，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意识到，她非救郑熙不可。

        毕竟，除了她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救他，也不会有人想要救他……如今除了她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保住郑熙的性命。

        任凭郑熙自生自灭这样的事，王度阡连一秒钟都没考虑过。

        尽管她还不愿意承认，但不知从何时起，郑熙已经成了她身边最重要的人。

        王度阡有些说不清，把她和郑熙绑在一起的究竟是什么。

        最开始的时候，应当说是利益。

        郑熙需要给自己找一条后路，王度阡需要皇帝身边有一个自己的人。两个人互通有无，彼此都能得利。

        这种利益关系到底是从何时起变了味儿，王度阡是真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不能看着他死。

        虽然她不能亲自去找皇帝关说……但她总可以找到另一个有能力影响皇帝决定的人。

        能影响皇帝决定的人着实不多，但王度阡确实知道一个——那就是她的父亲。

        请父亲出面救郑熙，这件事可能会有许多弊病。但如今事态紧急，实在容不得她细想，她多在这里寻思一刻钟，郑熙就多出一分危险……

        她必须马上行动。

        于是她吩咐紫珠：

        “紫珠，拿你的衣服给我换上，我要出宫。”

        紫珠闻言，大惊失色：

        “娘娘要上哪去？”

        太后已经下定了决心：

        “回丞相府，求爹爹搭救郑熙。”

        紫珠知道要想让太后打消救那太监的念头已是不可能，只能劝说道：

        “娘娘要出宫毕竟太过危险，如果只是为了这件事，不如让奴婢代劳。”

        王度阡摇了摇头。

        她知道父亲对郑熙，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如果不是自己亲自去求，她父亲一定不肯替那太监说话。

        紫珠知道自己没法左右太后的想法，只好替她换了衣服，准备好出门要用的东西。

        好在王度阡也不是第一次偷偷溜出宫了。

        她拿着写着紫珠姓名的腰牌，熟门熟路地出了宫门，直接打马冲进了丞相府。

        她穿着宫装，在门口丢下紫珠的腰牌，丞相府也没人敢拦她，就容她一路冲进王举的书房。

        她推开门时，正看见眼前的这一幕：

        王举扔出去的茶碗精准地砸在郑熙脸上，郑熙捂着脸，“诶呦”了一声。

        茶碗里面茶水已冷，不至于烫伤，但还是给郑熙侧脸上打青了一块，样子狼狈到不行。

        王度阡止不住叫了一声：

        “爹爹！”

        王举和郑熙，都抬起头来看她。

        她身上穿着宫女的衣服，看那模样，几乎是飞跑过来的，样子着实显得有点狼狈。

        王举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惊得说不出话来。

        毕竟，他已经有多年不曾见过女儿了。

        偶尔在重大节礼的时候，他能看见她高高地坐在远处，面孔全都看不清，只能看见她那身华贵的衣袍……

        这大概不能算是真正相见。

        每次像这样见过女儿，王举总要大醉一晚。

        王举此生所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为了顾全君臣之义，答应让王度阡入宫。

        明明家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孩儿，平常如珍如宝地看待着，一刻也不愿让她离开眼前，偏偏被他送入宫门，此生再不得相见。

        此次他看见王度阡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觉老泪纵横。

        然而他到底顾念着上下的分别，一开口却是：

        “太后娘娘……”

        王度阡听见这一声呼唤，不觉心里一酸，扭过头去，正看见旁边的郑熙，也在直愣愣地看着她。

        她抬起头，开了口，轻声问：

        “你怎么也在这儿？”

        郑熙没回答，只是不错眼珠地看她。

        明明只是大半天没有见面，他却像是隔了十年没见她一样，眼睛无论如何不能从她脸上移开。

        脸上被茶碗打的疼也忘了。

        如果这件事不能解决，这就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

        王度阡又扭头回来看看王举，再看看跌落到地上的茶碗……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场景足以她意识到，她要办的事情好像很困难。

        只是现在实在性命攸关，无论难与不难，她既然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就非办成不可。

        王度阡拉住了王举的手，道：

        “爹爹，求你救救郑熙！”

        听了她这一言，王举心中原本的那些酸楚，一扫而空。

        多少年没见过面的女儿，不顾自己的身份，也不怕别人看见，穿着宫女的衣服跑出来……居然是为了这个太监。

        王举觉得自己额头上的血管都在跳。

        他瞥了郑熙一眼，郑熙在他冷冷的眼神中心虚地低下头去，不敢与他的目光相迎。

        王举甩开女儿的手，声音冷酷无情：

        “我为什么要救他？救了他，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王度阡心知此事决不那么容易。

        若是面前换一个人，王度阡自可以使尽心机，偏偏眼前这人是她的父亲，对她极为了解，无论她耍什么小聪明都没用，王度阡也只能凄然道：

        “您只当是……为了女儿。”

        不说这话还好，王举勃然震怒：

        “就是为了你好，这太监才非死不可！”

        听见父亲的怒吼，王度阡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喜欢太监，尤其不会喜欢他，但也有点不明白，父亲究竟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所以在她进来之前，郑熙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她有些迷惘地看看眼前的两个人，只听王举又道：

        “你可知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王举想要学着说一遍，却觉得说不出口，只能“唉——”地长叹了一声。

        王度阡又望向郑熙。

        郑熙垂下了眼帘：

        “奴方才对相爷说，奴思慕太后……很久了。”

        在说这话的时候，郑熙的唇角竟还带着点笑，然而那笑容之中，竟也带着些悲戚的味道。

        这让他的面容被悲伤笼罩，显得比平常更加动人。

        被王举用茶碗打青了的左脸，看起来倒不显得怎么可笑，只是可怜。

        而他所说的这样的话，在此时此地吐露出来，其中似乎有种说不清的意味……

        仿佛不是告白，而是一种永诀。

        王度阡看着他，止不住地有一点点心动。

        但她什么也不能说。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倒罢了，就在这会儿，王举还站在旁边呢。

        就算王度阡有意给予他什么答复……她总还是要顾忌一下旁边的老父亲。

        她回过头来看向王举，向他一笑：

        “爹爹……您反应得未免太过了。”

        就这一句话，也足够把王举气出个好歹了。

        他瞪圆了眼睛：

        “你你你——你怎么能容忍——这可是一个太监——！”

        王度阡看着王举，神情仍然很平静：

        “是啊，他也只不过是个太监而已。”

        听了这句话，王举总算冷静了下来，而郑熙的笑容，似乎更显得凄凉。

        是啊，他只不过是个太监，无论他怎么想，其实都无所谓。

        身处高位之人，着实没必要去考虑一个太监的想法，甚至没必要将这当成是一种冒犯。

        要从这个角度来讲，王举的反应，确实有些太过分了。

        只见王度阡微笑着对王举说道：

        “爹爹，这个人对我还有用，暂且不能让他死了……今晚，就让他先留在这里，等下我把事情跟爹爹细说说，明天，爹爹就找人去向皇帝上书……可好么？”

        明白女儿并没对那太监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王举着实冷静了许多。不过经过方才这一场，他到底还是有些心浮气躁，向着王度阡摆了摆手：

        “不过是个太监，你随便找个什么人来传话就是了，又何必亲自担这么大的风险。”

        王度阡向他一笑：

        “这不是……还想要借机会见见爹爹。”

        太后这样一个人，在自家爹爹的面前，竟也还是会露出点撒娇撒痴的小女儿情态。

        倘若不是在这里，郑熙大概一辈子也见不到她这模样。

        王举听见她这样说，不觉心也软了，只轻斥了一声：

        “胡闹。”

        王度阡听见这一声，便知道是没事了。

        她放了心，便对王举道：

        “爹爹还请不要担心……这里我和郑秉笔还有些话说，请爹爹暂且移步。”

        已经成年的女儿做出这般乖巧的模样，哪个当父亲的也抵挡不了。

        王举笑道：

        “你到了我的地方，倒还要将我赶出去啦？”

        王度阡不说话，笑吟吟地看他。王举叹了一声：

        “罢了罢了。”

        他推开门出去，王度阡侧耳听了一会儿，听得他走远，这才看向郑熙：

        “没事了。”

        郑熙也在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

        王度阡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

        “等一会儿……我还要回宫里去，不能在这儿久待，你就留在这里，没人敢来搜查的。”

        郑熙又一点头，他的眼睛紧盯着王度阡，片刻没有转移：

        “死前还能见娘娘一面，奴……心愿已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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