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啊啊啊啊啊！——
“什么叫下次见啊，意思是还会再见到吗？哪里见啊，什么时候见啊？”
谭栾拎着袋子，兴冲冲地走进电梯，然而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后，她真的是想哭却哭不出来。
到底为什么要在电梯中装镜子啊！
晚上十点多，谭栾意外顺利地把写好的稿子发给向晚樱，对方满意地点了最爱的炸鸡外卖给谭栾。
谭栾接过外卖的那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冷静。
等会儿，他是说自己没带钱吗？这年头谁还带现金啊，他又不是老头！
难不成自己被骗了？
果然美色误人！
但只骗一杯可乐也太不考究了吧，而且他还说了“下次见”诶。
下次见……
下次见……
下次见……
冷静开始出走，谭栾陷入一片混乱。
外卖小哥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女的，溜之大吉。
这一头，混乱制造者正靠在落地窗前的在沙发上。
他拧开可乐，汽水的气声让他意外。他把可乐倒在高脚杯里，用手指捏着晃了又晃。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喝的？
不一会儿，他放下酒杯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瓶带有塞子的试管。
这是半个小时前从一个手术台上的孕妇那拿到的。
他抬脚走几步站到柜子前，准确点来说差不多是一面墙，墙上放着大量的试管。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那瓶放在其中一个格子里。
“又满一千瓶了？”
身后传来风铃板甜美清亮的声音。
他转身对着眼前看着约莫十岁的小女孩淡淡道：“进门前不会先敲门吗，你这叫擅闯民宅。”
“可是就算我敲了门你也不会开啊，”女孩甜甜地笑，看着他算是默认的样子，“每次还都只能我来找你，你什么时候主动来找过我。”
他沉默，或者说是懒得搭话。
“这么快就一千瓶了，你的工作效率越来越高了嘛。”女孩走到柜子前，看着一千瓶试管来回踱步，“大同小异。”
“现代人的想法比以前多。”他重新坐回沙发上，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可乐。
甜甜的，不好喝。
女孩努着嘴点头，然后停在刚放上去的那瓶试管前：“好强烈的愿望。”
他仍是晃着酒杯。
“好，这批我就先带走了，继续努力啊。”
女孩话音刚落，便和柜子里的一千只试管一起消失。
他望着再次空了的一个个柜格，陷入了沉思：
“今年已经是最后一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窗外，开始隐隐约约地有此起彼伏的鸟叫声，沉睡的人们正在渐渐苏醒。
”干杯！”
周末的一家烤肉店里，谭栾、向晚樱和赵自棋在烟火缭绕中举杯。
“祝贺我们的向晚樱同志今日正式满25岁了，距离成为全世界最成功的编辑又近了一大步！”谭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少喝点，喝醉了还不得我们两个怨种送你回去。”向晚樱制止了谭栾想再倒一杯的行动。
“你还说呢，上次居然往床头柜里放闹钟。向晚樱，你好狠的心呐！”谭栾夹起赵自棋放在自己盘中的肉就往嘴里送。
赵自棋又夹了一块烤好的肉给向晚樱：“还挺会趁人之危啊大寿星。”
“你不知道，对付谭栾，就得非常时期使用非常手段。”向晚樱也不客气地吃起来。
三人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言语焦灼中，竟也快速地扫尽桌上所有的美食。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刚上大一呢，乳臭未干的丫头，才写了一部小说就可以签到我们公司，真够牛的！”向晚樱的酒劲开始上来，一把搂住谭栾的脖子，脸贴脸地开始碎碎念。
“还叫我别喝，自己酒量有多差心里没点数。“谭栾嘴上吐槽着，手却忍不住伸手拍拍向晚樱的脸。
不错，手感很好，不过这要怎么写在书里呢？
赵自棋喊来服务员，要了一壶温开水，和谭栾相视着摇了摇头。
向晚樱的嘴并没有停下：“我当初啊，也还只是个实习生，正好负责你的书。那天我一进接待室，还以为是什么大作家呢，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小美女。”她直起身，伸手捏了捏谭栾的脸，继而又一头扎在谭栾的肩膀上，“可是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很亲切，就想着，一定要把你的这个项目做好……”
说着说着，向晚樱闭上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你这么自来熟啊，一见面就突然抱住我。”谭栾抬手划了划向晚樱的睫毛，“真睡着了。”
“没事，待会儿走之前给她灌点水。”赵自棋掏出手机，给向晚樱拍了张照。
“不愧是你，非常懂我。”谭栾朝他竖起大拇指。
“你哪次喝完酒没让我拍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谁让晚樱平时总欺负我，总得讨点回来吧。”
向晚樱突然吧唧几下嘴，谭栾吓得不敢动弹。
赵自棋笑了：“你们就相爱相杀吧。”
谭栾不可否认，她离不开向晚樱。
刚签公司时，她什么也不懂，所有后续签约的事宜都是向晚樱一点一点解释给她听。
向晚樱说：我是新人，你也是新人，咱俩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搭档。
对谭栾来说，向晚樱是好编辑、好搭档，是好姐姐、好朋友，更是好知己。
如果不是向晚樱，自己不会在写作这条路上坚持这么久。
虽然这几年的成绩并不理想，也曾经想过就此封笔，但是向晚樱知道，如果这么做，谭栾一定会后悔，所以一直在鼓励着她，每天催稿也是为了让谭栾能够保持写作的状态。
想到这，谭栾低头笑了。
赵自棋抓准时期又捕捉了一张合照。
“别以为你偷拍我就看不到啊，我全身都长满了眼睛。”谭栾抄起手机，“快点把两张都发给我。”
他们察觉不到的事，隔着几桌就坐着客运车司机和糖葫芦老爷爷，他俩勾肩搭背着，冲面前的人说：
“快，给我俩也照一张。”
对面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和试管消失的小女孩。“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不正经。我可没手机。”
“你们医院很忙吗，咱俩得有半个月没见了吧。”谭栾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赵自棋散聊着。
“也还好。咱俩没见面，还不是你整天宅在家不肯出门。”赵自棋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我们医院前几天接了个高领产妇，结果大出血。你不知道，从进手术室开始，她丈夫就在手术室门口一直跪着，边哭边祈祷，看着真心痛啊。”
“然后呢？那个孕妇怎么样了，母子平安吗？”
“孩子倒是保下来了，大人没了。”
“哎。”谭栾叹了口气，虽然她写小说好几年了，也看过不少苦情文学，但是每次在现实生活中听到这些消息，还是会很难受。
难道写作的人的同理心就会比别人强吗？
她看着赵自棋，医生该是修炼怎样的强心脏才能持续工作啊。
“不过说来倒也是奇怪，我听产科大夫说，那个孕妇生完后都还有力气让医生把孩子抱来给她看看，听说还哭着亲了又亲，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人就没了，怎么救都救不过来。
“生命无常啊。”
“不说这个了，今儿晚樱生日，说点儿吉祥话吧。希望我们都能够好好的，也希望你们两个都能找到意中人。干杯。”
“干杯。”谭栾只小小地抿了一口，“等会儿，什么意思，我们俩找意中人，你莫非已经有情况了？”
“嗯，同一个科室的，下次带给你们看。”赵自棋扶了扶眼镜，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行啊，吃到窝边草了，恭喜你啊。”
“谢谢。”
“可惜啊，我的初恋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哈哈哈，什么时候的事了还记着呢。”
俩人放声大笑。
殊不知，谭栾背对着的位置正坐着一个男人，捏着酒杯的手逐渐发白。
五光十色的花园中，蝴蝶漫天飞舞，一个小女孩面前跪着一个女人。
正是赵自棋提到的医院里去世的那个孕妇。
“这里很美吧，”小女孩开口，随手从脚边摘下一朵花，“来这的人都会觉得这很美。”
女人环顾四周，笑了。
虽然仍穿着医院的服装，但她此刻身上干干净净，神清气爽，没有一丝的吃力和痛苦。
“说吧，你的心愿是什么。”小女孩蹲下来，把那朵花递给女人，让她不必抬头仰视自己。
女人一听，连忙双手合十：“希望你保佑我的丈夫平平安安，保佑我的孩子健健康康。”话毕，磕了个头。
小女孩扶起她，把她眼前的刘海拨到耳后，又把花插在她的头发上，然后从小背包里取出一只试管，倒入装有汤药的碗中：
“来，把这碗汤喝下，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女人端起碗，一饮而尽，随后身体慢慢消散在风中。
“你这就不算擅闯民宅了吗？”小女孩轻声开口。
果然一个男人从身后的一棵树后走出来，“你这又没门。”
“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父母去世得就很早，现在自己也没办法陪伴丈夫和孩子。”
“那你为什么不留下她？”
“早点离开，就能早点投胎。喝了那碗汤，痛苦的记忆就会消失，她下辈子会是个幸福的人。”
男人笑了。
“你笑什么？”小女孩转身问道。
“我在想，如果所有人都要喝这汤才会遗忘，那你也太忙了。”
“倒也不是。只有死前有执念的，才会需要那碗汤来帮助他们忘却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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