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迷雾
四下寂静，院外的人大概怕程兮凉触景伤情，所以也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屋内的人在褚涣说完自己的名字之后就陷入了沉默中。
程兮凉想到自己刚刚下意识的就以为褚涣姓“褚”而非“楚”，明明后一个字更为常见，可她却从来没有那么认为过，好像她早就知道褚涣就应该姓“褚”一样。
“怎么了？”褚涣见程兮凉神色不对，便出声问道。
可能是觉得过于巧合，程兮凉便把自己刚刚的想法说给褚涣听了，没想到褚涣却也跟着变了神色，“褚姓族人少见，寻常人听到我的姓氏，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楚。除非你以前听过褚姓，否则不会想到它。”
程兮凉目光瞥到程氏的脸，心中一动，原本乱糟糟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她感觉自己好像快要抓住什么东西，却又若即若离。
“虽然这句话很抱歉，但我还是想问，你知道你的父亲怎么死的吗？”程兮凉一字一顿，很认真的看着褚涣，问道。
“你是想到什么了吗？”褚涣看程兮凉的神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狐疑的问道。
程兮凉也没有隐瞒，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这个猜测暂时还没有办法证实，所以我需要知道你父亲的死因。”
褚涣皱着眉仔细回想了一下，“小时候的事情我也记不太清了，只是记得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陌生人，是他带来的消息，说我爹跟随的大将军意图谋反，我爹作为副将和亲眷，也被一并斩首。”
褚涣的声音顿了顿，又说道：“其实我娘把我卖了这件事，我是不怨她的，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没道理还要带着我这个拖油瓶。”
“……大将军勾结敌国，意图谋反，被斩于殿前，以示国威。”程兮凉听到褚涣的话后反而冷静了下来，声音平静的念出了这几日她一直在脑海里重播的话。
“你怎么知道？”褚涣惊讶的看了一眼程兮凉，“那位大将军的确是被斩于殿前了。”
“那位大将军，是我的父亲。”
“什么？”褚涣震惊的看着程兮凉，“你不是姓程……”
“我的阿娘姓程。”
“难怪，你阿娘应该是为了保护你，所以才帮你改名换姓。”
“阿娘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程兮凉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刚才猜到。”
褚涣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褚姓氏族的人在那场政变中几乎死尽，只有少数人隐姓埋名才得以存活。”
“所以当初传回来的消息，的确是真的。”程兮凉微阖上眼，想到自己前不久才安慰程氏的话，没想到最后安慰的竟然是她自己。
“也不一定。”褚涣突然说道。
“什么意思？”程兮凉看向褚涣，问道。
“如果那位下的是诛灭九族的命令，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反而让我们多活了这十年？”
“所以你也怀疑，有人假传消息？”程兮凉说出了自己之前的假设。
“这也不无可能。”褚涣说着，抬眼看向程兮凉，“你是怎么打算的？”
程兮凉紧抿着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程氏，“我不知道。”
褚涣一撩衣摆抱拳单膝跪下，郑重道：“我父亲曾是您父亲的麾下，如今我也全凭您的调遣。只要您能为我们褚家讨回一个公道！”
程兮凉被褚涣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就要去扶，“快起来，怎么突然就跪了。”
可是褚涣却一动不动，“如今褚家可能就只要你我二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含冤数十年，到现在还不能沉冤昭雪。”
“可是你我都是普通百姓，又远在建安郡，如何能够调查真相。”程兮凉为难的说道。
“这个不打紧，余小公子是京城人，到时你可以和他一同前往。”褚涣说道。
“余恕？”程兮凉听到后不由得看了一眼程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最后也只是自嘲一笑，不说话了。
“届时我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的。”褚涣在一旁补充道。
程兮凉突然没了兴致，泄气般的摆了摆手，说道：“这个等过几天再说吧。”
褚涣以为程兮凉还在伤心程氏的死，便安慰了一句：“你也不用太难过，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况且夫人走时并不痛苦，这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你说的对。”程兮凉扯了扯嘴角，勉强的笑了一下，“我的确不该郁郁寡欢，至少现在不行。”
褚涣松了一口气，他以为程兮凉最起码还要消沉几日，却不想心里比谁都通透。
而程兮凉最后一次看了一眼程氏的脸，咬牙站起了身。她何尝可以看得开，只不过褚涣说的对，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一味消沉下去。虽然她对自己的那位父亲并无印象，可是她却也不能让他和他的氏族白白蒙受冤屈。即使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要去闯的。
说巧不巧，翌日管家就回到了建安郡。一进院门，他就感受到院子内压抑的气氛。
“这是怎么了？”管家随手抓过一个小厮问道。
那个小厮正好是褚涣，他低垂着眉眼说道：“程夫人她……离世了。”
“什么？”管家心下一惊，“那程丫头……”
“管家爷爷。”
正说着，程兮凉的声音就在二人身后响起。
管家循声回头看去，仅一夜之间程兮凉的脸色就苍白了许多，整个人也显得格外没有精神。以前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眸如今黯然失色，让人既心疼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管家爷爷回来了。”程兮凉又小声的说道。
管家的心里一阵心酸，他是真的把程兮凉当作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看待，如今看到她这样，也开始跟着难过了起来，“回来了。”
紧接着他又说道：“你阿娘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放心，一切还有爷爷在呢。”
“多谢管家爷爷。”程兮凉感激的看着管家，说道。
于是大年初二这天傍晚，程氏应着程兮凉的要求，被安葬在了竹林里。
丧事办的仓促，又恰逢新年，所以下葬事宜简单又快速。来凭吊的除了余恕等人，还有对门的大夫一家。他们两人走时还安慰了程兮凉，让她不要太伤心了。
程兮凉一一道谢，默默地将他们的善意记下。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大夫想了想，还是问道。
程兮凉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计划，便说道：“我想去京城。”
“京城？”大夫意外的看了一眼程兮凉，却也没有多置喙，只是点了点头说道，“京城也是个去处。”
程兮凉笑了笑，“我父亲当年死得不明不白，我想去京城那边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你父亲？”大夫眼底的惊讶更重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程兮凉一家听到这一号人，却没想到也是物是人非。
许是看出了大夫眼中的悲悯，程兮凉强颜欢笑的撑着嘴角，“总要有个了断了。”
“是啊，总要有个了断了。”大夫叹了一口气，“不过你现在年龄尚小，调查真相这些事，等以后长大些再做也不迟。”
说完，大夫又问道：“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亲戚？”
程兮凉立即想到了褚涣，按照氏族，褚涣也算是她的亲人。只不过有些事被外人知道了也不好，所以她还是摇了摇头。
在大夫又要说话之前，她抢先说道：“大夫放心，这些事我心里有数。如今我无依无靠，早已看淡生死，所以现下去查找真相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我也是劝不动你，你从小性子就倔，和你阿娘一样。”大夫叹了一口气，没再争执，“只是这一路过去，路途遥远，切记要注意安全。”
“我明白，还请大夫放心。”
“那我和我家夫人就先行一步了，先祝你一路平安。”
程兮凉微微鞠了一躬：“大夫和夫人也要多保重。”
大夫摆了摆手，摇着头转身离去。
程兮凉在原地站了片刻，看着两块木质的墓碑并排竖着，心中悲凉，“阿爹阿娘，你们在那边已经团聚了吧？我要去京城了，对不起，最后就是没有遵照你的嘱托安心呆在建安郡。我知道这一路会很危险，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你们会保护我的，对吧？”
絮絮叨叨的说完，可回应她的只有寂寥的风声。天色渐暗，阴沉沉的雾气不知何时又起来了。
程兮凉跪下磕了三个头，最后说了一句：“女儿先走了，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来看你们。”
然后她便起了身，下定了决心似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原地。
余恕等人等在不远处，看到程兮凉走来也没有问为什么这么久，沉默着的一同回了那个已经空荡荡的小院。
“今晚可以一个人住吗？”余恕问道，“要不要我再派一个小厮保护你？”
昨晚余恕担心程兮凉会做傻事，所以特意让褚涣留了下来，所以今天又照常问了一遍。
程兮凉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余恕看着程兮凉的表情，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还是说道：“你刚刚和大夫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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