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执念
次日封衔云的窗边飞来了一只纸鹤。封衔云刚拾起，纸鹤就传出了声音，
“今日未时，梵灵山后山见。”
是韩翎易的声音。
想是仍不服气，还想再战一场。
封衔云一不是怯战之人，二正闲来无事，三是怕韩翎易纠缠不休，下午便拿了赛后派发的弟子令，准备一人独往。
打开门，封衔云刚走出去，总感觉锋芒在背，他走下楼，轻轻转过楼角。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他握了握剑柄，准备随时可以出鞘，但有这么多人他很没把握。
而一楼大堂坐满的人群却一言不发。
有人倒着的茶水溢满了杯子，有人吃了一半的糕点都不敢咽。
各有其态，心眼却盯着某一处。
封衔云平安地走出了客栈，相安无事。
但他身后的动响就如涨潮，一浪更比一浪高。
“没亏我守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一面了！”
“封师弟还真如你们所说的才貌双全！”
“刚才怎么都不吱声，害我愣住了，话都没说上一句。”
“你行你去啊，封师弟那个样子像个好搭理的吗？”
梵灵山，后山门派旧址。
韩翎易直坐在原地不动，手一遍又一遍摩挲剑身，眼眶微红。
身后是开山始祖亲手所书的“梵灵山”石碑，字迹沧桑而有力。
封衔云御剑而来，脚轻轻着力，人就稳稳当当落了下来。
韩翎易眼神有了对焦，持剑而起，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话，
“你的境界又提升了。”
像是发问，又无需回答。
封衔云不置可否，不想多言，直接说：“今天叫我来做什么？”
“我想再战一场，了结执念。”
封衔云看了他一眼，韩翎易现在整个人都是颓唐灰败的，身体仿佛都靠着那一柄剑支撑，崩溃只差最后一线。
“你快走火入魔了，不宜战。”
韩翎易无力地笑了，把剑举起指向封衔云。
“我现在就只想一战，劝我是没用的。”封衔云抽剑出鞘，答道：
“好。”
风起云涌第一式，空穴来风。
原本只是微风徐徐的空地，韩翎易看到初春草木的新叶被卷起翩翩飞旋。
忽的如剑锋向韩翎易袭来。
韩翎易一剑斩出，破空而来的是一道涅槃之火，将叶片焚烧殆尽。
封衔云不改其势，仍是催使风行剑输出灵力，狂风骤起，直向韩翎易方位刮去，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卷起秋天残积的落叶，狂暴的土石飞沙，皆卷入其中。
风暴把韩翎易牢牢锁在原地，韩翎易驱使翎羽剑堪堪破开风屏，人是一身的土灰，夹杂着道道血痕。
脚下是焕然一新的土地，泛着点点绿意。
再起势，韩翎易口中念道咒诀想要以剑意攻败，空中的火灵气都向翎羽剑聚拢。
速度越来越快，直破开空气，风啸声不绝于耳。韩翎易整个人镀上了淡淡火光。
剑意袭来！
封衔云却看出韩翎易不对劲，祭出剑意，聚成利刃如箭离弦向翎羽剑全力一攻。
封衔云化出的灵力屏障没挡住剑意，被震到三尺开外，新伤旧疾一齐牵连出来，猛的咳出一大滩血，以剑撑地才勉强站起。
韩翎易猩红的双眼恢复清明，嘭的一声双腿跪地，身体随之颤栗。
几滴滚烫的液体落在试图拼凑翎羽剑的手上。
他的翎羽剑碎了。
旁人可能不知道翎羽剑对他的含义，但这是他的执念。
刚才的执念之言只是借口。
执念很可怕，会变成心魔，午夜梦魇，走火入魔的引子，甚至坠入魔道。
这份执念也是他奋发努力，不甘平庸的信念。
他知道的，他早就猜到会这样，但他不肯放手。
他记得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三月阳春。
在家族年比里，他斩获头名。这个才八岁的小家伙一下成了大家的宠儿，家族的小辈标杆。
座下的黑袍仙者笑笑，
“果然是少年英才！小家伙，你过来。”
他顺从地过去，没有看父亲的指示。
小小的人，眼里却只有那双蔚蓝的眸子。韩翎易从没见过这样温暖的蓝眸。
像当日晴空一般。
黑袍的宽帽褪下，是温润如玉的仙君。
四座皆惊，他是阑冰真君莫欺浅，时常在修真界各地游历。
说不定他就出现在嘈杂的市集或走在充满烟火气的小巷里，只是一身黑袍，掩藏着仙人之姿。
“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姓韩名翎易。”
“那你跟我这柄翎羽剑真有缘，名有翎字，属性都是火，凤凰五色备举，翱翔四海之外，被世人称为太阳神。
小家伙，此剑便赠予你了。”
莫欺浅摸摸他柔软的鬓发，又道，
“少年人应如当空炽阳，朝气蓬勃，你确实有逸群之才，日后不要松懈啊。”
韩翎易郑重地点点头。初春的凛冽寒风透进了校服，韩翎易心里却有骄阳如火。
诚如世人所知，没了蓝天映衬的金乌，只是被阴云笼罩的最后三尺光明。
纵然人提到韩翎易这个名字都不得不叹一句天之骄子，凤凰之雏。
但还是不够，他要在梵灵山招新赛上力战群雄，争得榜首，拜莫欺浅为师。
可这一切都败在了封衔云手里，他恨，恨自己还是不够强大。
这一切都毁了，连翎羽剑都毁了。
“韩道友，你心魔太重，此剑若不毁，你会被它沾染的怨气反噬。
你明白，修仙之人应心性清明，方能证得大道……”
封衔云险些说不下去，这榜首他争也是因为一己私念，同是如此，只是他不明白韩翎易的执念为何会这样深。
封衔云猜是与这翎羽剑有难以分割的联系。
既然破了他的心魔反噬，不如再帮一把。韩翎易眼中的灰败太可怕了，让封衔云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他走到韩翎易身旁，
“对不住。”
韩翎易抬眸看了他一眼，
“不怪你。”
“翎羽剑是谁给你的？”
韩翎易闭上眼睛，似乎在回想，有种沉痛的意味。
“是阑冰真人。”
“韩道友，恕我直言，不管你是以什么为标杆；什么为楷模；还是爱惜你的天才之名；
你现在这个样子，不配。”
韩翎易目光投向他，起身拍了拍尘土，手鲜血淋漓。
“我当然知道，你呢，你赢了我当然有资格这样说。”他想走回去，步伐却摇摇晃晃。
“修仙证道不光锻体，还有心性。而你却因为一场输赢扰乱心境，险些走火入魔。实在辜负入道本心。”
顿了顿，“赠你翎羽剑的阑冰真人也不会希望你这样颓废。”
封衔云抱拳行礼，道，
“路漫漫其修远兮，修成正果绝非一日之功。韩道友，再见希望你已走出心魔。”
说罢，扬长而去。
韩翎易捧出手中翎羽剑的残骸，日光正灼，碎片映射的斑斓光辉正如点点星火，落入韩翎易心间。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微风拨动浮云，而后晴空万里，飞鸟排空而翔。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
“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他喃喃道。初识这句话记得那时他还很小，不懂啊。
梵灵山，落栖院。傍晚。
“青凌怎么还没回来，白弟也不会留她那么久的。”
“师尊，是要去找青凌师叔吗？”君不雁问道。
“今日怎么又受欺负了？你还没说明白呢。”
君不雁底下了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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