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放逐人生

话都说开了，这桩婚姻本质上就是一个交易，双方摆出条件，各自都很认可，剩下的事情也就好办多了。从相亲到结婚前后用了不到一个月，然后就是调动工作，这事反倒花了大半年。别说，林放的岳父母还真是有点实力，几经运作，林放还真的调回了县城，而且直接跳出了教育战线，进入到政府部门当上坐办公室的行政人员。
  跳战线入行政，这可真是人生一大步，入行政也就意味着进入到了官场，只要继续努力，一步一步往上爬，迟早都会爬到一定级别。有了这份寄托和希望，林放也下意识忘了老婆肚子里的孩子那点破事。小心翼翼呵护着日显身子的老婆，认认真真享受着双喜临门的幸福日子。
  虽然他们是马不停蹄火线结婚，孩子还是有些不太合时宜提前降临，好在岳父母一家子故意到处张扬，把他们俩相识相爱的时间直接提前了好几个月，这事也没人追究考证。一切也就这样天衣无缝步入正常人生。
  可惜，好景不长。林放的孩子出生未满周岁。老婆之前的相好，竟然被无罪释放。好家伙，人家那背景，可以算得上是这个小县城的“高衙内”，出狱后第一件事，就是直接找上门来兴师问罪。“老子的女人，未经老子同意也敢嫁？居然也有人敢娶？都是不要命了。”幸亏还有岳父岳母及时赶到控制事态。随后再次动用各种关系，算是把事情压了下来。
  事情虽然被双方长辈一起压了下来。但林放小两口之间的裂缝则是再也无法弥合。女人已经度过危机，而且孩子的亲爹也平安归来，她如何还能一如既往和林放继续游戏人生？而林放通过这个跳板已经实现人生飞跃，对女人的言语态度也不再是以前那般的卑躬屈膝。自此之后，林放夫妻之间从小打小闹直到对簿公堂。林放吃软饭、戴绿帽的王八之名，也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
  事已至此，两人也慢慢达成离婚的协议。可能是乐极生悲吧，抑或是命该如此。林放老婆再一次和老情人公开幽会时，遇到车祸，最终是死在情人的怀里。
  这下，林放在那座小县城里算是彻底活成了笑话。岳父岳母对女儿的惨死，悲愤无比，却又无处发泄，对导致女儿丢命的“高衙内”，也是敢怒不敢言。满肚子的悲愤也只能发泄在林放身上。如此，受尽侮辱，同样悲愤压抑的林放，这下彻底心灰意冷。显然，他在这座小县城已经无法安身。此前默默无闻平平淡淡教个书，混口饭的日子，也回不去了。正好，这时候中国南方刚好开放，成为一个冒险淘金的地方。于是乎，林放便将不满周岁的女儿送回老家，交给乡下的父母抚养，自己赤手空拳下海去了南方。
  当时为了这孩子，林放和丈母娘一家也差点闹到对簿公堂。照说，孩子母亲没了，父亲是理所当然的监护人。但丈母娘一家子都很清楚，这个孩子到底怎么回事。然而，家丑不可外扬。他们也只能私下硬钢。原本，这个孩子对于林放来说，既是累赘更是耻辱，不要也罢。可丈母娘一家子都是飞扬跋扈惯了，自己女儿走后，对林放从来就没好言好语安抚过。林放的自尊心更是彻底爆棚。她对这个襁褓中的小家伙，那就只有讨厌、愤怒。但理论上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孩子，没人能把她从他手上夺过去。至于那个“高衙内”。或许与自己初恋情人也就是玩玩而已，即便知道孩子是自己的，女人都走了，自己何必找惹麻烦。所以，自从女人走后，就再没搅合其中。而“高衙内”的如此无情和冷漠，自然对林放岳父母一家子也是无情的打击。
  林放一边和丈母娘一家子争强怄气，斗智斗勇，一方面则是默无声息准备着自己突然消失的计划。
  襁褓中的孩子没了母亲，照顾起来确实麻烦、要命。丈母娘一家虽然一直在争抢孩子的抚养权、监护权，然实际生活中，这个小家伙这阵子也把丈母娘一家都搅得精疲力尽。家里正经人都在上班，请个保姆又不尽心，正在乱哄哄烦躁中。林放突然就带着襁褓中的小家伙，一夜之间突然消失。
  当然，林放还是给单位给丈母娘家都留了字条，知道他带着孩子南下了。这不违规也不违法，丈母娘一家惊愕愤怒之余，也有些无可奈何懒得计较之一，事情就这样无声无息过去了。林放当然也不可能带着襁褓中的婴儿闯南方。转身就把婴儿扔给了自己乡下二老，只身闯天涯。
  下海闯南方，很多人都是为了实现理想和抱负，但林放却不是，他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也可能就是因为目标不同，志向各异，擅自下海闯荡的人，结果肯定也不会完全相同。林放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志向高远、野心很大，能干大事的人。他的人生经历决定了他的性格缺失，天生自卑导致其天然的孤傲，本性善良中又夹带着奇耻大辱，刻骨仇恨，常常表现出愤世妒俗，不随大流。这些也就注定了他在哪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好在南方那些年，就算实打实卖苦力，也还是比在内地打拼更有出息。林放去的时候就是带着冲动盲目，自然是吃尽了苦头，基本上是从卖苦力练地摊起步，最终也慢慢有了些积累。
  在这段艰难的岁月里，林放也曾有过一段短暂的感情和婚姻。那是在他靠卖苦力有了一些积累后，看准英语培训的商机，恰好自己还有点这方面的经验和特长。也是从零起步，慢慢做出点起色。这期间他便遇到志同道合的另一半。他们一起打拼，同甘共苦，有了共同的事业，也共同构筑起婚姻家庭。
  正如人们常说的那样，无论朋友夫妻，共苦容易，同甘却难。他本以为这样的婚姻和家庭应该是无比幸福和美好的。但现实却往往差强人意。
  也许是因为第一段婚姻失败的阴影始终未能完全解脱，亦或是因为环境和性格让他对感情婚姻家庭观念也越来越淡薄，再亦或是缘分天意，他们就只适合做合伙人，并不适合做夫妻。就这样，他的第二段婚姻也因为琐事的纷扰、生意的起伏，最终走向了死亡。好在两人似乎早有预感，暂无生养，所以造成的实质性后果也还不是太严重。两人离婚分手时，林放这么多年在南方的打拼，也几乎付诸东流。如此，南方这座开放淘金的城市，也成为他又一个伤心之地。
  走过人生的坎坷艰辛，跌宕起伏，又经历了两段失败的婚姻，林放对生活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激情，太多的追求。甚至有些未老先衰，看淡人生。如此浑浑噩噩，他也无法继续呆在南方这种高消费、快节奏的城市里，就这样，林放带上自己所剩无几的积蓄，回到自己家乡的省城，勉强首付买了栋房子，又东拼西凑，按照自己在南方的经历模式，开始了艰难创业。
  在南方，他经过了多年的摸爬滚打，终于靠办少儿英语培训摸出了一点门道。回到家乡省城后，他自然是选择了自己驾轻就熟的行当发展。然而，同样的生意换个环境就水土不服，林放到现在仍是苦苦支撑慢慢煎熬。有时候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此前的创业，还真不是靠自己有多大才能本领，还是靠女人？
  其实，林放回到自己家乡的省城后，离自己老家也就几个小时的车程，可他就是从未想过回家。想当年，高考走出来，工作好坏那也是有模有样，回到家里多少有点自信和荣光。可到后来自己反倒半夜里玩龙灯——混转去了，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家面对父老乡亲？
  就这样，他这些年就像并未离家的游子，守在家门口也藏着不现身。
  特别是那座他曾读书工作过的小县城。在他的心目中，在他的脑海里，其实就跟自己的老家一样，所以，故乡和家，只要他心里泛起一丝的涟漪，就会将它们完全等同一起。那都是他的伤，他的痛，他的耻辱，他的悲愤。就连那个他都几乎完全忘了的孽种，就算别人没有公开拿出来耻笑，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或许很多人也都是心知肚明。这孩子根本和自己没半点关系。他甚至非常害怕，他要是把这孩子弄到自己身边，哪天他真的愤怒了，会控制不住把这孩子活活掐死了。
  时间越长，这样的心态也越重了。越不回家越怕回家。越怕回家就干脆想都不想了。唯有忘却，才是最好的解脱。
  不过，离家这么多年，他把一个累赘扔给了自己年迈的父母，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无论自己在外面混得好坏，他都要定期给父母寄去基本的生活费。否则，家人还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家里人想要找到他还真是有些困难。
  林放在家里，其实还有几个兄弟姐妹。但各自成家立业后，两位老人因为有这个女孩，就谁也不能靠了，就只能两老带着这个孩子单独过日子。两老就靠自己种着几分菜田，偶尔打打零工，捡捡破烂，再就要靠林放寄钱回来，日子总算一天天过来了。
  至于林放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在那小县城里留下的那些耻辱，在这小乡村里根本也没人知道。小女孩当然是全然不知。至于两位老人这些年来究竟是如何在哄骗这个小女孩，林放也是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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