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桑蛮小魔君

魔灵苏醒，北斗秘境随之崩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天火降世，地裂成壑。何温温脚下一点，本欲自己逃出升天。却在最后一刻，被聚力冲来的赵肃征抱住，只把她拽入天塌地陷的深渊之中。

        何温温挣脱不开，渐渐认命。一声咆哮声：“小魔君”从上面传来。

        她心下疑惑小魔君这三个字是在叫谁？

        何温温睁眼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赵肃征，瞬间怒气填胸。抬起已经发麻的胳膊，把他掀掉了个儿。赵肃征此时正晕在一片柔软的棉花中，只觉云里雾里，飘飘然。这一下被掀翻在地，身上本就有伤，疼得他呲得倒抽一口凉气，彻底清醒过来。

        想到他敢抱着自己跳崖，何温温便气不打一出来。眼下两人都摔得不轻，外伤内损，也不知他这么做到底能落着什么便宜。

        不满的瞪他一眼，咬牙忍着后背骨裂一般的疼痛，将坐起来。赵肃征此时也半仰起身子，睁着陈如夜幕一般的眼眸与自己对视。

        何温温凉凉的扯开嘴角，“你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可不怎么样。”

        赵肃征见她没有将自己灭口的打算，长舒一口气。盘腿靠墙，自行疗伤。何温温也学他的样子，闭目相对。真气从胸腹灵海缓缓流向四肢百骸，冲刷过她的经脉，交汇于背部伤痛之处，慢慢润养着她的伤处。何温温再次睁开眼，却发现与自己相对而坐的赵肃征已经不知去向。她撑着落在地上的修月斧站起来。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此时立于一个石丘之上。心道：“赵肃征该不会把我自己扔在这处了吧！”所谓的正道之光不过如此。

        还未待她腹诽完，却见赵肃征从石堆后面拐了出来。看到她站在那里，愣了片刻，最后才开口：“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去那里！”他对她的态度，已然发生了变化。

        赵肃征脚下虚浮无力，左手捂着右边的肩膀。走走停停，想来伤势颇重。何温温虽然从上面摔下来，却也不过是些皮外伤。那山洞貌似算不得近。虽然觉得别扭，却还是紧跟两步，架起他一只胳膊环在自己的肩上。

        赵肃征没料到她会有此动作，愣愣的盯着她的发顶。

        “小师叔，你真把我当做桑蛮魔人来看吗？”

        他无言以对。北斗秘境坍塌之际，自己却拽着她堕入深渊，此举已经说明了一切。“你身负魔灵，便是下任魔君。若要出去，我便只能杀了你！”他说话的语气哪里还有曾经的亲密。

        何温温听后却是侧头对他展颜一笑：“小师叔，这便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那不是璧而是魔！”赵肃征不知该说她是不知者不罪，还是该骂她蒙昧无知。

        何温温面上笑得天真无邪。可是眼里的晦暗转瞬即逝，趁赵肃征发现之前，又做回那个平平无奇的无量宗弟子。何温温扶着他进了山洞。洞中阴凉，她一进去便打了个寒颤。

        赵肃征见她如此，不禁失笑：“桑蛮之地，长年冰封。”

        这是在劝自己弃恶从善呢。可是回看前尘，她既没有鲜血淋漓的剜了谁的心肝，也没有在斜月蒙蒙中坑害了无辜性命。安分守己的过到今天，竟还劳三宗榜一劝自己改弦更张，弃暗投明。何温温只觉好笑：“我便是留在无量宗，便真能一世无忧吗？世人若是能容得下桑蛮魔人，六百年前的昭平桑蛮大战，又岂会发生。”赵肃征被她一噎，身负魔灵便是下任魔君。除了桑蛮，这普天之下，再没地方能容下她。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她这种，天生便被诸神打上标签的人，哪是那么容易便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

        只听她又开口问：“小师叔，你把我困在这里，不也是觉得我会祸国殃民，让这人间生灵涂炭。”

        赵肃征忽然抽回手臂，冷着一张脸，靠在石墙上面。

        她知道自己说对了他的心思。万法由心生，芸芸众生比她重！

        赵肃征被她说破，心中难免懊恼。可又无法反驳。自己如今带着她堕入此地，自以为心中存着一丝怜悯，念着她是无量宗的弟子，才没有对她动手。如今看来，这点怜悯对她全然是可有可无的累赘东西。她连挣扎也没有的接受了既定命运，坦然的说着幽幽渺渺即将到眼前的未来。让他一度怀疑，此时若一刀剜了她的心，她也不过半眯星眸，对着自己念一句：“看吧，我全猜对了！”

        赵肃征心里隐隐作痛。张了张嘴，那句我会帮你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她不见得需要，而自己也未见得能做到。说了，不过徒增烦恼。石壁通身的凉气，透过他层层的衣服，渗进他的后背肌理，只沁得心中也结了寒冰。他抿着嘴唇，望向何温温。

        何温温的目光却是柔和、坚定。赵肃征一时迷茫，自己的惶惶到底是为了什么。四壁溜溜的石墙宛如压着他的魂魄，逼着他臣服，叩拜。赵肃征心头一凛，只道刚才是入了魔障。凝眉避至一旁，打坐修炼。

        何温温只觉得他是因为受伤，才显出难得一见的萎靡来。站在那里旁若无人得打量他，不免艳羡，这人长得真是好看。这般想着，白玉一般的脸上，便晕出了潋滟红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颇为懊恼的转身走出洞口。想来晚上他们要住在此处，需得捡些木柴取暖才好。心里还有一句不愿宣之于口的话“他眼下受伤，千万不能再感染风寒。”虽说，两人马上就要分道扬镳，可自己总归喊他一声小师叔不是。

        何温温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钻木取火这样的操作，也只在历史书上见过。此时想起火云石纹匕首，心里不免惋惜。好好的一个火石，就这么被人偷了。其实，想她这样的修士，用真气催生一簇火苗本不是难事。可对于何温温来说，她总想不起来自己还有真气，这便是天大的麻烦了。一个小魔君只当自己是普通人，去了桑蛮又怎么生存。她却还以为自己深明大义，独自承受，不拖累无量宗，只做一个小英雄一般！

        眼下只有她与赵肃征两个人。分工干活，自己捡了树枝回来，剩下的自然就分派给赵肃征，静待他打坐完毕。鬼使神差，悄悄猫在了赵肃征跟前。

        何温温还没来得及正视自己的心思，体内的魔灵便被唤醒。自然而然，曾经起得那点涟漪，也跟着风平浪静，不见了波澜。她是一个自私而又心狠的人，魔灵择主，选上她这么个人，也不是没有道理。

        此时看着刀刻玉颜，不得不叹一声，赵肃征的脸还真是赏心悦目。他只静静的坐着这，起伏的呼吸，竟似让整个寂寥空荡的山洞柔和下来。

        毫无防备，赵肃征睁眼便看到了近在眼前的人。两人近乎呼吸相闻。他望进她的眼睛，似乎想找出一个叱喝，远离，拒绝的理由。可她那样的盈盈笑意，全然不顾世俗正邪的禁锢。

        一时让他觉得竟是自己着相了。

        忽而眼中也泛起一丝笑意：“你又怎么了？”平静无波的声音，一如两人相伴时的耐心。

        何温温就势点着下巴，眼光同时瞟向那堆干柴。赵肃征瞬间明了，她生不着火。无奈而又纵容的叹了一口气，她没有作为魔灵主人的自觉。这堆柴，不过消耗一缕真气，便能熊熊而起，又何须求助于他。只是这样的性子，桑蛮魔人就一定能比三宗容得下她吗？

        赵肃征隐隐的担心。她未见得真想做魔君，不过是觉得自己身怀魔灵，留在三宗的结果是成为众矢之的，人肉靶子。索性去到桑蛮，至少称的上是同类，至少能生存。赵肃征知道，她是一个极惜命的人。他突然想，无量宗除了教会她捏泥人以外，似乎也要教她一些自保的本领。若是在桑蛮待不下去，至少有命能逃回无量宗。他全然忘了，刚才是谁还在信誓旦旦的说着若是出去，必先杀她的话。

        赵肃征没有替她生火，执意让她调动真气，自己去试。何温温最初还说，“没有火云石纹匕首，怎么可能生的起来。”

        赵肃征却耐心的笑道：“你如今有魔灵在身，又有灵海滋养。哪里还用得着那劳什子匕首！”

        何温温听他如此说，反而宽心的大胆一试。只是可惜一次未成，何温温不免气馁。赵肃征失笑，原来就算她有魔灵与灵海，依旧还是那个无量宗上唯一的俗世弟子何温温。

        何温温看到赵肃征眼底的打趣，一时也放松下来。第二次，一击即中。只是力度没有控制好，烧了自己胸前的半缕头发。

        赵肃征摇头，如此毛躁，可怎么在桑蛮生存呢。

        何温温却没有表现出一点对未来的焦虑。许是觉得跟着赵肃征能学不少东西，倒是想着在此处住下去，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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