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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昨日卿士今日颓


    田白越众而出,直接走到了最前面:

  “给我传令下去,着沿途我部所有大夫,挖断彼等通往京都道路的一切桥梁!”

  “着令各部,分化二卿军旅,给我吃下一切能够消除的二卿军卒!”

  田白负手而立,满脸冷笑。

  国高二卿不是想要抢夺城邑么!

  那就让他抢个够!

  他的那些军卒,都不要回来了!

  传令兵更换了一个轻车,疾驰而去。

  田逆却是低声道:“公子,我们挖断了桥梁,那些大夫们的军队,也是过不来了啊!”

  “无妨!”

  田白轻笑:“我就没有指望过他们!”

  田逆微微皱眉,小白将所有的指望,全部压在了莒地军队上面,这怕是不保险啊!

  他们田鲍两家的军队数量,可没有国高的军队多的,更是没有人家的精锐。

  要知道,一方面是两位大夫的私军,一方面却是穷齐国之力武装起来的军队,高下立判啊!

  见到田逆不解,田白低声解释道:“营丘这边,国高二人只有一都之兵。仲父,敢问二卿京都兵马的最大数是多少?”

  田逆眨眨眼,小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常识啊!

  他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回答道:“五都设21乡,属于士的为15乡,一乡最初为两千家,统兵两千之数,五都之兵共三万人,如此一都为五千人!”

  “他们手上只有一都之兵,虽然是国都所属,要稍微大一点,但是也只有八千人而已。”

  田白点头。

  “若是他们极限征兵呢?”

  田白笑问。

  齐国现在的这一套行政办法,是当年齐恒公时代,管子立下的。

  两百年来,齐国并不曾更改行政手段,是以,现在的齐国军职,一样是三万兵马的。

  当然,这是直属与齐国君主的兵马。

  但是,虽然行政没改,可是人口早已繁衍了许多。

  比方说齐都。

  原本营丘有三个士人之乡,也就是六千人家。

  所谓的乡,到了唐朝年间,就叫做坊。

  在城市之内,会划定一个个区域,用低矮一些的城墙围起来,一乡的人们,就在这里面生活。

  有点像是后世的小区的意味,只不过规划的更加的中正,基本都是方形区域。

  士人乡是专职参军打仗的征兵地。

  只是,齐国这一套规矩定下的时候,士人只有那么多。

  经过两百年的繁衍,当年的士人,已经扩张了数倍。

  这么一来,官府依旧按照当年的配额,征收军卒,就使得很多士人后代,没有了正常的营生。

  虽然说有士人家庭,会将庶子迁居商人所在的乡,成为了商人,以此补贴家用。

  但是,留在士人之乡里面的士人,却还是多数的。

  毕竟,唯有士人(国人),才能参军,才能出人头地,朝上爬。

  不管生活怎么艰难,这一个士人的出身,却是他们改变自身等级的唯一办法。

  而因为国家的减少,使得士人想要朝上爬,已经变得格外的艰难。

  如此,自然有大量的士人,哪怕生活艰难,也会守着自己的士人身份不丢的。

  因为,从士人这个统治阶层的最底层,下滑到商人容易,但是,商人想要成为士人,却很是艰难了!

  但是,总体规模来讲,现在的乡,要比齐恒公时期的乡大了很多的。

  越来越庞大的国人阶层,就使得适龄男丁也越来越多。

  若是情况紧急,二卿必然是会极限征兵的。

  田逆仔细想了想,开口道:

  “营丘现在愈发的庞大,恒公时代修筑的城墙,早已容纳布下了。正因为这样,所以越来越多的家族,才开始在城外修筑庄园。”

  “比如咱们田氏,咱家在城外共有十余所庄园,这里面住着的都是咱家的子弟和门客。”

  “不单单是咱们这些卿大夫人家,就连那些士人家族一样如此的。”

  “城内没有场地,容纳他们的族人,但是,在城外买地,却不费事的,如此一来,现今的士人之乡,究竟有多少壮丁,还真的无法知晓。“

  田逆仔细想了想:“城内士人乡的场地是固定的,顶天也就容纳万户,因此,极限征兵,也只能征兆万人的军队,至于城外……”

  田白点头。

  “就算他们征召了两万士卒!”

  田白傲然道:“那又何惧?”

  田逆低头盘算一番,田氏和鲍氏的子弟、门客、护卫加起来,约莫两千之数。

  若是必要时,直接将这些人征兆起来,这些人虽然不能用在正面战场,但是若是放在背后捣乱的话,却也是一股难以忽视的力量!

  他仔细思量一番,然后扭头吩咐了一个子弟,让他去准备了。

  这一次大战,田鲍两家商量的结果就是让后辈人去主持。

  两位家主,都坐镇都城本宅,以此来麻痹国高二卿。

  因为若是硬碰硬的话,他们还不是国高二卿的对手。

  就是在这个主要作战方针上,田白才定下了拉拢被排挤的小家族,让他们先行发动,搅乱国高二卿布局的方针。

  他知道,只要这些小家族发起之后,那么国高二卿必然会将齐国唯一征兆在伍的一都军队,调到都城,守卫大龙的。

  然后必然会征兆五都之军,待到五都之军齐聚的时候,才会以优势的兵力,反推叛军。

  田逆想了又想……

  田白刚才下令让那些小家族出兵挖断五都之兵前进道路上的桥梁,阻碍他们的行军速度,同时让他们吞下二卿散在各地,前去威胁他们的军卒……

  这么一来的话,他们当下只要能够干掉了都城这边的军队,然后或是捉拿,或是杀死了二卿,那么,这一场拨乱反正就会宣告完成。

  而小白之前让人请阳生回来……

  看来,小白这是要废黜孺子荼,改立阳生为君了啊!

  他现在唯一的缺陷就是没有预先将田鲍两家的子弟给征兆起来……

  这应该就是百密一疏了。

  如此,自己就帮他将田鲍两家的兵卒,给召集起来吧!

  ……

  “小白,主宅那边,是不是要加强防范,毕竟家主他们可都在京都呢!”

  田逆开口提醒道。

  “不能动!”

  田白摇头。

  “我们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动,国高势大,一万兵卒,足以扫平我们了,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本宅那边只能是外松内紧!”

  田白给了田逆一个安心的眼神:“尊祖说了,咱家的灰衣人,足以保证本宅那边的安全,这是在国高没有鱼死网破之前!”

  “所以,这个时候,主宅那边,只能由京都的力量去防卫,我们若是调人进去,国高二卿可就会明白是我们在背后搞鬼,如此一来,他必然会先行解决了我们主宅的!”

  田白拍了拍田逆的肩膀:“你放心吧,我会在咱们的军队来到之前,安排人手潜入京都,防卫尊祖他们的!”

  田逆只得应承下来。

  ……

  杞国距离营丘,只有不到三百里道路。

  田鲍一万联军驻扎与此。

  俗话说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一万齐军的营伍,足足蔓延十余里,再加上他们怀着别的念头,是以,军伍之间的距离更远。

  自从驻扎在这里开始,田鲍联军,就开始驱逐别的势力派来的探子。

  其中以国高二卿派来的探子为甚。

  只要是被田鲍联军发现的探子,直接就会被打晕,然后丢到了远处,甚至,有时候还会被剥去了浑身的衣衫,只留下一件遮羞的犊鼻裤。

  当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国高只是一笑置之。

  毕竟他们强夺莒地,人家心中有气也是正常的。

  田鲍联军一驻扎就是十几天不动弹……

  时间长了,也就没有人在朝这里派遣探子了。

  此时,这一万大军的驻扎地,却是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人。

  很明显,田鲍联军故意扩大的营盘,又来了不少的军队。

  但是,这一切,国高二卿再也无法知道了!

  因为,这些天来,田鲍联军已经将任何一个胆敢进入军事区的探子,都给赶走了!

  田豹站在大帐门口,笑着对领军而来的一个卿士拱手弯腰:

  “仲父终于来了,你要是在晚一些,小侄怕是就要睡着觉了呢!”

  鲍息哈哈大笑,伸手扶起了田豹,然后也给他微微点头,回了礼:

  “贤侄说笑了,你这田氏虎子,委实实力不弱,你这营伍扎的,就连我也是自愧不如的。”

  “仲父廖赞了,小侄这微末之能,当不得仲父夸奖!”

  两人说笑一阵,田豹伸手邀请:“仲父,入账内详谈!”

  “好!”

  鲍息乃是鲍氏世子,地位与田氏田恒一样的,单单是看身份,是要比田白都高一些的。

  再加上,两家世代联姻,而按照辈分,鲍息正好是田豹们这一代人的叔父。

  因此,面对田豹的相让,鲍息只是客气了一下,然后就当先走入了大帐之内。

  两人并排在主位上坐下,一众大将也是纷纷入了席。

  鲍息开口道:“我带军赶路,消息不畅,不知道京师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形?”

  田豹开口道:“小白让那些合作的大夫们挖断了五都通往京师的桥梁,将他们给阻挡住了,现在那些人一边修路一边赶路,进展很是缓慢。”

  “至于国高分派往各地的军卒,却是已经消失殆尽……”

  鲍息听完之后,摇头长叹:“二卿自以为势大,飞扬跋扈嚣张之至,却是不知道势不可用尽!”

  “是啊!”

  鲍安脸上全是讽刺的笑:“前一个月的时候,他们还压得咱们喘息都费劲,但是现在呢?”

  “在白公子的计策下,二卿只剩下挣扎了啊!”

  鲍鱼也是哈哈大笑。

  ……

  主帐后面高高悬挂的地图上,齐国疆域淋漓尽致。

  地图上有六个城池最是显眼,别的城市都是用圆圈表示的,只有这六个城市是用四四方方地城邑来表示的。

  这就是齐国五都。

  都城营邱(临淄)、平陆、高唐、即墨、莒地和阿。

  在平陆、高唐、莒地外面,都有大量用红笔圈起来的城邑。

  这些城邑,就像是围攻大虫的蚂蚁一样,将五都为团团包围了。

  之所以会这样,也是因为国高二卿的野心。

  春秋末期,卿大夫们的封邑,都通过各种手段,从之前的零散,渐渐朝着疆域相连来转变。

  士大夫们会互相换地,以此达到自家的封邑彼此相连,这样会更容易管理的。

  不单单是士大夫的封邑会连接在一起,就连国家的疆域一样如此的。

  华夏大地,从星罗棋布,百里十国的支离破碎,到了现在,大国纵横千里。

  甚至,之前的时候,封君们只是管理着城池内的一小块地方,广袤的疆域,大都交给了商人自行管理的。

  周朝贵族本在山陕之间,对于大地上原有的商人来讲,他们是外来者。

  这也就是所谓的国人、野人,国野分制。

  但是,到了现在,贵族们对于封地的治理,已经小到了一个村!

  甚至,齐国更是小到了三十家。

  齐国野制,以三十家为邑,设邑司。

  齐国五都,本是君王所属。

  但是,国高二卿掌权已久,加上齐景公好宫室、多骏马,生活奢侈,骄纵奢靡。

  这一任的齐君,又是一个小孩。

  如此,齐国五都,除开国都之外,大都落入了国高二卿的手上。

  唯一不同者,田氏当年拿下莒地之后,因为这里地靠海边,而阿地又饱受盗跖属众的祸害,是以,齐景公用阿城换取了田氏夺下的莒地。

  而即墨,却是被赏赐给了鲍氏。

  这也就是为什么田白在莒国的动静那么大,而国高二卿却是不知道的原因了。

  鲍氏的即墨,与杞国正好一线,田豹驻扎在这一代,国高的探子自然就无法查探清楚了。

  众将看着地图,一时间都是有些戚戚然。

  实际上不管他们如何计算,国高二卿还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的。

  只不过田白不按常理出牌,将二卿四分之三的军队,都限制在了地方。

  如此一来,他们等于是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家族,牵制住了二卿的上驹。

  然后用他们的上驹,全力去攻打二卿的中驹。

  如此,田鲍自然就胜券在握了!

  ……

  齐都。

  国夏高二人自从听闻小家族叛乱之后,就没有出了齐宫。

  这里乃是齐国的权力中枢,在都城内又田鲍二卿虎视在侧,偏生他们又不能率先灭了田家、鲍家。

  因为,早在去岁新君登基之前,田氏和鲍氏就将自家的子弟,送到了地方。

  现在田鲍的主宅,就只剩下几个人,就算他们将这些老东西给灭了。

  但是,除了激怒田鲍子弟,使得他们与那些小家族同流合污之外,对战局没有丝毫的益处!

  纵然国夏领军许久,更是也曾攻伐楚国、晋国,但是,面对眼下的局面,他也束手无策。

  “夏公,那些小人断了桥梁、道路,致使咱们召集五都之兵行军缓慢,这可如何是好啊!”

  高张慌得难以自已了。

  他仿佛又想起了五十年前。

  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孩,甚至对于当年的事情,都不大清楚了。

  那时候,他的曾祖父公孙虿联合鲍氏、栾氏、田氏、国氏等驱逐崔杼、庆封,执掌国政。

  其后公孙虿逝世,祖父高强继位,因为其为齐国正卿,却是渐渐迷失了自我,天天酗酒,嗜酒如命,以至于政事屡屡出错。

  其后,被田氏、鲍氏驱逐,高强远遁晋国。

  当时他被父亲带着,在鲁国避难。

  其后,齐景公召回他们父子,其父多病,是以不久之后,就改立高张。

  高张长叹一声。

  坐在座位上有些昏昏沉沉。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多久了?

  ……

  齐国本两个高氏,世代立为卿士。

  他所在的这一支,却是高傒之后,乃是太公的六世孙。

  他们与齐国一起,享受了数百年的荣华富贵。

  他高氏乃是周王室分封的上卿家族。

  这么多年以来,齐国无数次政变,他高氏那一次不是主角呢?

  家族里的那些典故,每每读来,却是荡气回肠。

  但是,轮到自己作为主角的时候,为何这内心里竟然这么的彷徨呢?

  国夏却是眯着眼,答非所问道:“田氏、鲍氏还没有动作吗?”

  高氏的断臂世子高虎,却也带剑上了大殿。

  往日了他这个时候,都是在内宫与芮姬缠绵,但是,在这个时候,他的法棍面包,已经变成了刚烤熟的面包,无法配上了甜甜圈了。

  “夏公,田氏和鲍氏依旧是大开中门,并不曾有了异动!”

  他的眉头紧紧地拧着:“夏公,为何不直接铲除了田氏、鲍氏呢!”

  “这些客卿,素来与我姜家作对,不若直接斩杀了他们,直接斩草除根了,以绝后患!”

  高虎做梦都想将那个田氏小子给踩在了脚下。

  那个就像是臭虫一样的小角色,竟然让他丢掉了一个臂膊!

  此,当为人终生大恨!

  “不能杀啊!”

  国夏叹息。

  他唯有深深的叹息。

  这些年来,他何尝不想吞并了田氏、鲍氏。

  只是,齐国离不开他们,只是他们自身羽翼已丰!

  高虎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他们本就如履薄冰,若是在杀了田氏、鲍氏,那么他们可就要再一次流浪他国了。

  高氏、国氏,纵然世代为卿,还是齐国上卿。

  但是,每次政变,一方失败之后,参与其中的所有子弟,可都要全部丢掉了起复的可能了!

  当然,若是他们胜利了,自然是大小通吃,甚至连给对方子嗣的机会都没有的。

  这就是他们公族的好处,也是那些客卿的悲哀。

  他们身为公族,子孙后代有从头来过的机会。

  甚至起点就是别人无数辈子的努力,才能换来的终点。

  ……

  但是,高虎还是有着不甘。

  他还年轻,与芮姬更是刚刚开始。

  孺子荼不过是十来岁的年纪,待他行了冠礼,亲政的时候,他能够做了孺子荼十来年的“假父”!

  甚至,芮姬也不过二十余岁,若是他与芮姬生了一个男婴,未必不能代替孺子荼,作为齐君的!

  到时候,他的亲身儿子做了齐君,自己在这齐国,当真就再也无人能及了……

  高虎的眼睛赤红,仿佛断臂处也开始痒了起来。

  朝堂上这些天来,士大夫们越来越少了,现今坐在堂上的,只剩下二十余人。

  这些人不是他们的旁支,就是与他们交葛太深,已经无法撇清关系的家族。

  国夏不出预料的再次拒绝了他的提议,高虎只觉得心中憋了一团火,他索性直接朝着外面走去。

  “虎,你去哪里?”

  高张皱眉道。

  “憋得慌,我去别处走走!”

  高虎头也不回,他要去找芮姬发泄发泄!

  唯有在高高在上的齐国太后身上,他才能感觉到自己将一切都踩在了脚下。

  这里是齐宫,是齐国君主所住的宫闱,这小子能去哪里走呢?

  高虎正要阻拦,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到了嘴边的话语,变成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去吧,去吧!

  兴许,他们没有几天的好日子了……

  便在最后的日子里,彻底的放纵吧!

  至于夜宿宫室……

  对于高张、国夏这等身份之人来说,又算得什么?

  他们的身份,那是要比太后更加的尊贵!

  太后算什么尊崇,不过是随手就能更换的人儿罢了!

  齐都与杞国之间,正好是各半的位置上,有一条河流,名唤纪河。

  纪河河水不大,但是,因为距离出海口已经不远,是以,河面倒也称得上是宽阔。

  纪河河水足足十几丈的宽度。

  原本这河水之上,有木桥数座,但是,现在却是只剩下了河水中央的桥墩,木桥早已被人拆走了。

  河水东岸,一只军队正在扎营,仔细看去,却见上面书写的是硕大的“田”、“鲍”字大旗。

  却原来,这些兵马正是莒地征调的士卒。

  不过是一天的时间,鲍安率领的先锋部队,就已经达到了纪河河岸。

  “彭桥乡乡帅,你带人下去,我要在一个时辰之内,见到渡桥!”

  鲍安站在战车上,沉声下令道。

  一边的乡帅,赶忙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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