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寻觅旅途
妲已长发自然披散,身着薄翼粉纱,看上去美艳而谦恭,脸上充满人性的光芒。
在那伤感的最后时刻,妲已和我并未交谈,她礼貌地接受了我林中宫殿的钥匙,还有一大笔钱。对我,她仍未完全敞开心门,不过一再强调,她已再次发现了舞蹈的意义,她一定会好好地跳下去。
在我们告别之际,我已相信她将会长久地存活世,而我们已成了亲密的朋友。
紧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们先后经过了高句丽、契丹、吐谷浑;然后又到西突劂、吐蕃和波斯;南下罗浮山和琉球,在那里我们住了好些年。
我们当然去拜访了所在地名山大川,西安府的太华山,吐番的大沙漠,建宁府的武夷山,再转往东的沙陀丘等等。在所有这些经过的地方,我都在墙上留言给涂山氏。
有时,只是用随身小刀刮了几个字;有时,则花了几个钟头,用凿子刻下自己的沉思录在石头上。无论如何,总没忘记留下名字、日期、未来行程,最后再加上我的邀请:“涂山氏,请让晚辈有缘得见!”
对于当地的某些狐妖组织,我们也分别拜访了几个。很明显的,那些上古的法规制度已很少有狐妖遵行了,只有三、四处狐妖尚举行某些古老的祭祀仪式。当他们察觉,鹤年与我均无意与他们有什么瓜葛时,他们也全无意过问。
比较有趣的是,我们仍偶尔会遇见某些编外狐妖。这些孤单又隐秘的狐妖,乔装成人的模样,与人类杂处一处。我们也从不跟这些同类接近,他们也有意避开我们,一定正如我们当年避开青灯社一样。从他们的眼里,我只看到疑虑,所以,我也就无意去打扰他们了。
不过,从此我知道自己不是唯一特立独行的狐妖。知道我行我素的狐类。其实历代以来所在皆有,这些认知带给我奇妙的安定感。
我们免不了还会与某些狐妖交集,在波斯,我们发现有些同类,他们对狐妖的历史一无所知,有时也会碰到一些疯子,无缘无故地对我们攻击,好像当我们是人类一样,当我们扬言要赶走他们时,他们吓得先是祷告念念有词,然后又尖叫着溜之大吉。
琉球岛的狐妖,则聚在一个小岛上,普通的房子里,偶尔会有一些失去方向的渔民前来岛上,除此以外,他们自在地生活在那里,俯近有一个麻风岛,岛上的病人,足够为他们提供维生的元气。
在黑水的冰雪森林里,传说住着一些先古之狐,但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找到一些古旧的林中小屋,屋内的柱子上刻着充满玄秘的古老文字,不知道它们的主人是全都死去了,还是不屑于来接见我们这些年轻的后辈。
五六年的时间,弹指间流逝而过。
我们从这些同类中学不到任何知识,这当然并不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很多地方的狐妖,都听过涂山氏及其他先祖的传奇,但没有谁真正亲眼目睹过,对他们来说,连妲已也已变成传奇先祖之一了。当我们向他们谈起妲已时,有些同类会惊讶地发问:“你们真的见过她?!”语气中,满是嫉妒或是怀疑。
这些年来,我没有见过一个真正年老的狐妖,没见过一个大智慧者。
不过,我已扯远了,且让我重回话题吧!
初抵琉球时,我们对上古的狐妖礼仪,获得了比较完整的了解。他们的组织以张开双臂热烈欢迎我们。“来参加我的典礼吧!”他们说道:“到小岛来,加入我们吧!”
他们知道我们摧毁了青灯社,知道我们打败了伟大的社团首领妲已,他们并未因此而敌视我们,相反的,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妲已没有发动变革?为什么青灯社的制度依然停留在商周时代,而不随着时代的潮流而改变?而他们的组织,到了大唐王朝,显然与商周时代大大地不同了。
在这里,典礼的仪式与内容,即讲究内涵又追求美感,看得我屏息赞叹不已。并且他们也并未刻意避开人类,只要场合所需,他们也绝不避讳冒充人类,在波斯,我们见过两个同样态度的狐妖,后来在蒿山,我们也遇见了不少持相同看法者。
他们跟着人群一起逛街,参加游园会,有时坐在小客栈,或小酒铺,凝视着邻近的顾客。住在这里的狐妖,习惯上已如当代的人类,服饰华丽而堂皇。
比较起来,长安的狐妖不免显得原始、狂野而又孩子气。不过,我也知道,正因为姑苏过度的繁华,反而使得妲已带领徒众,完全反其道而行。
长安妲已的狐妖舞社,对世界各地的狐类而言,乃是令他们震撼的大丑闻。只是,一旦他们亲眼目睹,他们就会相信那也未尝不是件趣事。狐妖在舞台上表演,以小花招和模仿动作,弄得观众眼花缭乱如痴如醉。这太长安风格了吧?他们听得大笑不已。
长安的狐妖舞社的消息我直接或间接听到不少,在我到漓江之时,有个关注长安狐妖舞社的狐妖向我展开了长篇大论:
他们全穿着红色的长袍,手拿着华美的扇子与利剑,白皙的脸颊两边各抹上一团胭脂,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副毫无表情的模样,简直完美得维妙维肖,令人难以置信。
其中最叫座的是狐妖之恋的多幕舞剧,一只狐妖自坟墓中苏醒出现在舞台,它头发蓬乱如破抹布,脸上狐毛密布,看上去十分吓人,当看到一个俊美的人类男子时,便向他展开了爱情攻势。
她绕着他热切地剧烈地纠缠着,但他依然像石头般无动与衷,她立刻换装成了一个美艳的女子,在那人类男子身边迅速跃过,那男子便猛追上去,将她抱住,他们在一起纠缠、旋转,这时桃花自天空传来,他们翩翩起舞,水袖满天飞,突然一声雷响,狐妖惊慌失措,变回丑陋的狐脸,那人类男子迅速逃开去了。那孤独的狐女最后是一段独舞,那舞蹈看得人泪如雨下。
他说,“我告诉你,看了那表演,你的血都会冷凝起来。观众的喝彩尖叫和掌声,还真是震耳欲聋。”
随着云游时间的累积,我的知识领域也随之拓宽;对于初解的长生可怕意义,自有更深切的认识。
当然,最终鹤年跟我还是分开了,各自上路,分道红尘。
哎!几乎打从一开始,妲已的叙述与断言,就已经被证明准确无比。
离开波斯之前,鹤年就会一连几天不见踪影。在吐蕃时,他就经常离开我长达十几天之久,当我在琉球暂居下来,他却一走数月。我初访罗浮,他消失长达半年。后来她又把我丢在黑水的冰雪森林中,让我孤身走出森林。
乡间、森林、岛屿、高山峻岭,这些人烟罕见之地区,最是令他流连忘返。他总是衣衫褴褛的回来,鞋子破了,衣服皱了,头发打结,他赃兮兮的走到房里,瞪着灰墙的裂缝,或者瞪着经由火光折射,以手敲制的玻璃窗户。
他总是问道:既然身非人类,为什么还要留恋人类的岁月,为什么不深入体味自然的乐趣?为什么还要挂念人类亲属?像是太斥责我,又像是自责。
他用一种怪异、急促的低沉语调,他谈到所攀爬的悬崖峭壁,跌跌撞撞的雪地,山洞里充满神秘的标志,还有古老的化石等。
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留下我空空翘盼,空空等待,对他既感凄苦又感愤怒,当他再回来时,不免心怀怨恨。与身为人类时的他相比,他学会了更尊重自已的感受,虽然他过于自伐令我不快,但也不得不承人,于他而言,这绝对是一种进步,因为一个人如果连自已都不尊重,就不可能尊重别人。
我们初访高句丽,有一个晚上,他在黑暗的街道上,令我张目结舌。
“我的两个哥哥还活着吗?”他问道。那一次他离开我两个月,我苦苦的想念着他,此刻他骤然问起他们,好像他还很关心他们似的。我回答说:“活着,但病得很厉害。”我的话他却听而不闻。
他摇摇头,显得毫不在意。
“我不会再多挂念他们,不会了!”他说:“把他们忘了。”再一次,他扬长而去。
鹤年不在的时间越来越久,我们在一起的相处,也越来越紧张而不确定,我开始跟他发生争执。
“有朝一日,你的家会消失,你熟知的城市甚至王朝也会消失,为什么当你还能拥有时,为什么要放弃?我告诉你,你需要这些,迟早你会明白的,但不要等一切都过去了,才明白这点。”我对他吼道。
这其实仅仅只说出一半而已,我已经觉得不再拥有他,正如我不再拥有其他一样,他一定明白我内心的意思。
我的话让他伤感,让他变得温和了些,那时节,他会替我画眉,替我梳头,与我聊天。这些珍贵的片断,仍使我们维持着相亲相爱的美好,使我们持续相信,我们仍是一对爱人。
我们一起坐在乡间小宅第的火炉边。
我们一起坐在我驾驶的马车上。
我们一起走在月光下的群山间。
我们仍会彼此交换不同的观感。
(https://www.ddbqglxt.cc/chapter/68613400_17339129.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ddbqglxt.cc。顶点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ddbqglxt.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