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蛇鼠一窝
礁石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牡蛎壳，林珠前世作为赶海博主，也是有着几分技巧在手上的，没一会，竹筐里就装了不少牡蛎。
算着时间林珑和林珩也到了回家的时候，林珠没敢贪多，收拾了东西便准备归家去。
——却没料到家里多了个“意外之喜”。
“这些稻谷是从哪来的？”院子里整整齐齐的摆了好几筐未脱壳的稻谷，在月色里闪着金色的光泽。
“长生叔家的阿嬢送来的。”
林珑口中的长生叔，正是租了自家田地的人，之前田租迟迟没有收上来，林珠本还想去问问，但因着最近要忙着做酱料，倒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林珑和林珩两人看着都不是很高兴，只应了一句便鼓着脸站在一边不说话。林珠看着气成河豚的两个人有些好奇：“可是在学堂里遇到什么事了？怎么瞧着一个两个嘴巴上都能挂油壶了？”
“我听隔壁的婶子说，今年家里几亩地收成都不错，但长生叔家还是按着往年的分例送的。”林珑愤愤不平的说道，“租金本应该是收成那日就清点好送过来的，但先前父亲一向不管这些，只大体上差不离就算了，但今年这也差太多了。”
前两年雨水少，几亩田地的收成都不喜人，收上来的田租自然不多。林家田地不多，本就不用租出去，但这时候田租多是要三四成，便是风调雨顺，辛苦一年的佃户所到手的粮食也只勉强支撑一家的口粮。
林长生身体不行出不了海，但家中上有老母，下有五个幼童。那年灾荒实在是撑不住了，便想着把家里的几个女儿卖到城里去。可那年卖儿卖女的多，真要落在人伢子手上，谁知道会被卖到哪里。
林明望不忍见童年好友如此，那时林珑和林珩还没出生，家里吃饭的人少，便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把家里的田地租了两亩出去。他也知道对方家里困难，田租上从来不细抓。后面林珑和林珩出生后，也没将田地收回来，只说自己身体好，在海上也是一把好手，多出两趟海便也赚回来了。
“长生叔和阿父关系好，田租一向抓的就不细。”林珠看着眼前两个气呼呼的小人，有些好笑道：“往年便是如此，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可是——”林珑似乎还想开口，但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给咽了下去。
“怎么回事？”林珠看她吞吞吐吐，似是想说些什么，忙问道。
林珑没有开口，倒是林珩替她解了惑：“长生叔家的阿嬢和婶子一起来的，只婶子从一进门，面上就不太开心，阿姐同她说今年的租子似乎数不太对，她便骂阿姐，说她姑娘家家的，还当着自己是小子了，租金的事情同她有何关系。”
“说的还要在难听些。”林珑补充道。
“我便告诉她，家里的田地阿姐自然也有份，怎的不能管了。这时候长生叔家的阿嬢才劝她别说了，不过我听着那话总觉的不太对。”
“怎么不对了？”
见林珠开口问，林珩便微微躬起背，模仿起那老妪的模样，还特意捏了捏嗓子，摇头晃脑的说道：“快别说了，没看着人家都不高兴了嘛？人家是明望娇养出来的，你当跟自家的姑娘那般听话。”说完还用手锤了锤自己的后背，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
林珑本来被气的不行，但见着林珩搞怪的模样，一时间又气又觉得好笑，终是没忍住破了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两人的情绪都有所缓和，林珠忙推了推两人的后背：“快收拾一下，阿姐今日打包了红烧肉回来，若晚了我就自己吃了。”
林珩闻言立马窜了出去，他一向爱吃，早就不似林珠初见他时那般瘦弱，脸颊上也多了些肉来，倒是林珑身量上不见长。
“阿姐为何一直看着我？”林珑本是跟着林珩一起窜出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跑了回来，见林珠一直时不时看向自己，便出声问道。
“在想你平日吃的肉都去了哪里。”林珠笑着开了口：“这样下去，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养的像你阿珉哥哥那样。”
“我！才不会！变成！阿珉哥！那样！”
本来林珉应该同她们在一个私塾读书的，但这次入了学却不见人影。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因着太过于有“福气”，在行走上有了很大不便。族长忙请了郎中来看，倒也没给开药，只教了一套五禽戏，让他每日练着。
见林珑有些生气，林珠赶紧给她顺了顺毛：“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莫气莫气。”
林珑略有些无语的拍下在自己头上作乱的贼手，自家阿姐的性子越发活络了，既不像小时候那般软和，总被人欺负，也不似阿父阿姆刚走那会紧绷着。
林珠自是不知道林珑的想法，她看着眼前跟着自己进厨房的人，略有些不解道“阿珑怎么不去收拾一下？”
“阿姐”
“嗯？怎么了。”
“我不喜欢长生叔一家。”
林珠看着眼前假装盯着柴火，但目光却一直偷偷看向自己的小娃，刚刚在外面看的不仔细，到了厨房才发现对方头上扎的两个发髻，被自己刚刚弄的一团乱。
“咳咳”借着咳嗽把即将溢出嗓间的笑声咽下去，她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口道：“我也不喜欢他们。”
林珑的眼神一时有些发亮，她知道自己姐姐性子变了许多，才会和她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前看她沉默不言语，还以为自己要被骂。见林珠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她的话也变得多了些。
“本来家里田地就不多，之前的田地本就是说看长生叔身体不好，才减了租金租出去的。但后面长生叔身体好了，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反应。”
“而且真要说起来，他们家的劳动力比着我们家还要多很多，就连四丫都比姐姐要大一些。”
“她对我们还很凶，今日还骂我和阿珩了。”说到这，林珑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想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她看了林珠一眼，没有看到对方有生气的痕迹，才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可以把田地收回来吗？”
讲完又怕林珠说她，忙补充道：“我只是今天有些生气，阿父阿姆也说了他家孩子多不容易，阿姐不用管我说的这——”
“好啊。”
“——些”林珑说的快，根本没听清林珠在说什么，等到她反应过来，一抬首正好看到林珠笑盈盈的看着自己。“阿姐刚才是说？”
“田地本就是我们家的，若是不想租便不租了。”林珠走到她旁边，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不料越理越乱，只能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心虚的收回手。
“这些地本就不是因为忙不来才外租的，哪有还要受人脸子的道理。”
林珑闻言才露出笑脸：“阿姐不觉得我有些——自私？”
“怎么会。”林珠说道，她能猜到林珑有这么一问的原因。
林珩年纪不大，林父林母和原身多少都有些老好人的性子，在这样“吃亏是福”的环境下，林珑这种不愿吃亏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以至于一直在质疑自己。
“他家孩子多是他家的事情，同我们又没有关系。之前我们帮忙，左不过是为着同族的情分。”
“既然他不领这个情，还到我们家来指指点点，那我们又何必上赶着给自己请尊祖宗回来？还把我家阿珑和阿珩气的不轻，可太亏了！阿珑今日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可不得多吃一碗”
林珠温声安慰着，见对方似是听进去了，才不动声色的把话题转移开。
“要多吃两碗！”锅内饭菜的味道已经逐渐飘了出来，林珑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这上面去。
而对于林珑之前提到的收回田地，若没有今日这一遭，借着便借着了。若是林珠自己田地富裕，租出去估计也只是收两成租子。这个时代四成的租金，对于底层人来说本就过于苛刻。
她不知道林长生一家是什么品行，但从今日的情况看，怕是林父林母的好心得不到好报了。
林珠这边已经下定决心收回自家田地，林长生一家也是吵成一团。
林长生家里的堂屋并不算小，但奈何孩子生的太多，所有人都待在堂屋时，自然显得拥挤狭小。今日来过林珠家的老妪坐在主座上，另一侧的主位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看着一副老实的模样，但每每说话时，眼神总略略有些闪烁，像是习惯使然。
堂屋一共摆了两个椅子，除了今日同老妪一起来林珠家的中年妇人搬来了个木墩坐在一旁，怀里还抱着一个八九岁大的男童，其余几个姑娘都站在一旁。
“这明仁家的不是说今年的租子可以不用交了吗？”男子说道：“他们倒是能干，几个没爹没娘的孩子都争不过，亏的我还在族长面前帮了说了不少话！”
林家村多数家庭都靠着出海吃饭，每逢出海季，村里大多有劳动力的大人都不在家中。那日，可巧族长家的孙子林珙得了风寒，她家的媳妇不是本地的，对县城的路不熟，家里又没有其他人，正急得窜火。
他的身体不好受不了船上的颠簸，一向是不出海的。正巧让他碰上了这件事，族长家的新媳妇他自然是认得的，见状便带着对方找了郎中。族长家就这么一个孙子，平日护的跟眼珠子似的，若他帮了忙，可不是一个天大的人情。
事实也却是如他所料，那日之后族长待他亲近的多。
林明仁那次去找族长前早同自己说好了，让自己帮他说说话，那两亩地的租子今年便免了，可谁能料到被那女娃子几句话说的泡了汤。
“几个娃娃能顶什么用，当家的不若再去族长说说？若林明仁真把田地拿了，我们今年的租子是不是也能拿回来了？”
“拿什么拿！都送到人家那了，哪里还能拿回来！”林长生猛地拍了下桌子，把旁边几人吓了一跳。“我都说了再等等，再等等。事情还没定呢，哪用到着你们这么急着送上门，你们要不送，那几个小娃娃还能上门要不成！”
“这是阿娘说的”中年妇人小声说着，完全没有之前在林珠家骂人的气势。
见提到了自己，坐在一旁的老妪才开了口：“我——我这不是想着若是明仁夫妇要不来田地，这两亩地租子便宜，拖久了怕人家不高兴，要不租了怎么办。”
“嗤”男人笑了一声：“林珠那丫头我见过，同明望夫妇一样是个软和的，长到这么大估计也就祠堂那一次发了火。到时候同她诉诉苦，说说不容易，自然就心软了。至于那两个小的，便更不用怕了。”
“我不是怕别人说的不好听嘛，前几日我出门，还正好被问到今年租子给了多少。”
“这面子抵的几个钱？那年若不是我舍下面子去哭穷，那里能租到这土地。”
老妪不敢再说话，林长生见状也不多说，撂下一句“我出去走走”便出了门，只瞧着方向上看，像是去林明仁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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