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刺客
“你这么紧张又是为什么,当年从我决意端那碗药给谢瑨开始,就注定我和皇兄动不了他分毫了,真要和他对上,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越长宁的语气轻飘飘的。
空念语塞,迟疑地看她:“公主的梦……”
“第二个梦归根结底,映射的是过去的事情,只是有一点我没有提及,在梦的结尾,我还看到屹立不倒的齐王府,和花团锦簇的镇远侯府。”
“所以,从当前看,谢瑨和韩远泽都无法逃脱嫌疑。”越长宁站起身,伸手示意他起身。
空念沉默起身,宽大的道袍显得他有些莫名的可怜。
“在此之前你应该算了一卦,我想知道,你的卦象上都写了什么。”越长宁道。
空念心知自己已经在对峙中落了下风,再多隐瞒只会徒增越长宁的怀疑,于是道:“公主以后应当不会再做这种预知的梦了,天机已经泄漏良多。”
越长宁看着他,似乎在辨别他话中真假。
“卦象显示谢瑨不在局中,但既然公主的第二个梦和当年对谢瑨下药有关,或许它在暗示公主,谢瑨的举动态度对于暗处的人有决定性的因素。”空念继续说着,脸色坦然。
她微微挑眉,有些讶异。
“因为那个梦里的事情,谢瑨深恨着公主,所以,如果未来大烨局势有变,即便谢瑨一开始没有反心,他或许也会……”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空念的话,恰恰符合了越长宁之前的猜测,这让她对眼前左右逢源的国师相信了几分。
从她不断坐着一个与现实毫无关系的梦后,她就断定她做着的是预知梦。
第一个梦的暗示是瀚淩有亡国的关键,线索指向谢瑨和韩远泽,第二个梦虽然更指向谢瑨,但由于过于晦涩,指向不明,与其猜测谢瑨是心存反心的幕后黑手,她更倾向于谢瑨是破局的关键。
其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依据是她中间通信于兄长,得知谢瑨决议去瀚淩比她第一次做梦的时间要晚许多,如果预知梦真的指向谢瑨,为什么不是在谢瑨去瀚淩后提示。
当然,这些都是猜测,真正要盖棺定论必须要有无法撼动的铁证。
“所以,你锁定了韩远泽,对吗?”越长宁问的有些漫不经心。
“臣不知道。”空念苦笑了一下,说,“公主可能不相信,臣的卦象显现的比公主的梦还要虚无缥缈,但有一点臣可以以自己的性命担保,至少现在,谢瑨没有动过大逆不道的念头。”
越长宁沉思片刻,轻轻颔首,说:“我相信你。”
送越长宁出去的时候,空念叫住她,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之前的事情,公主后悔吗?”
越长宁几乎没怎么停顿地说:“你我都知道,那是最好的办法。”
“但他宁愿以死明志,这对他算什么最好的办法。”
她的呼吸微不可查一滞,背对着空念,他们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最后,越长宁心如铁石道:“那就算是我欠他的,他可以报复我,但也仅我而已。”
越长宁和秋水并排坐在溪边,秋水手中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鱼竿,碧水撸起裙摆,站在溪水里,手中还拿着削尖的木棍,不时地往溪水里插着。
“这鱼实在是恼人,游得飞快。”
秋水无语:“你远一些,把我附近的鱼都吓跑了。”
碧水无辜应了一声,乖乖站远了一些。
两人在太阳彻底落山前,弄到了两条很倒霉的草鱼。
越长宁凑过来看了看,颇为嫌弃:“这种鱼骨刺太多了。”
碧水十分看得开:“公主忍一忍,只品尝它的鲜美即可。”
“只是天色已晚,这时候下山实在是有些晚了。”秋水道。
“那就在同尘观歇息一晚。”越长宁说。
“可要婢子提前去知会国师一声?”碧水用匕首把鱼鳞剔掉,问。
“去吧。”越长宁颔首道。
最后一抹云霞消散在天边,入夜之后,山林中处处都是虫鸣声。
两条草鱼架在火堆上,香气四溢。
越长宁搓搓手,饱含期待地看着面前香气四溢的烤鱼。
秋水尽职尽责地把鱼翻了个面:“可惜没有调料,这鱼还是腥气了些。”
越长宁托着下巴,正要说什么,眼角余光所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着玄白色水墨道袍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不远处梧桐树下的轮椅上,月光照应着潺潺溪水,也照出男人近乎完美的骨相。
看到他,越长宁其实并不意外,当年她亲手配了药,看着谢瑨全部喝下,自此之后谢瑨的身体就留下了病根,隔三差五的身体就会出点小问题,严重的时候连行走都成问题。
现在正是梅雨季节,他的身体想必会阴冷难捱,同尘观后院有一处天然热泉,空念和谢瑨关系一向亲近,这个时节谢瑨为了养身体待在同尘观实在不足为奇。
听说京城附近也发现了一处热泉眼,有商贾将其制成了汤泉馆,以后可以供人享乐,那时候谢瑨就不用跑这么远来跑热泉了。
她收回发散的思绪,站起身看向他。
谢瑨被身后的下属推过来,谢瑨道:“听闻公主在此地游乐,谢瑨冒然打扰,公主见谅。”
他嘴上说着歉意,脸上却没什么波澜,敷衍得厉害。
不过他于越长宁而言有利可图,越长宁对他容忍度极高,她走过去,微微弯腰平视着他,说:“来都来了,还请齐王能赏脸,尝尝我们家秋水的手艺。”
“恭敬不如从命。”谢瑨眉眼温和平静。
越长宁眸光微闪。
火堆前,越长宁接过秋水递过来的烤鱼,侧身递向谢瑨:“今日只抓到了草鱼,我记得这山里是有鲈鱼的,改日抓到,定然再请你吃一顿。”
谢瑨伸手接过鱼,低头看着鱼,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瑨疑心深重,又恨她,他虽然答应了她的邀约,但她的内心却不认为谢瑨会赏脸品尝。
越长宁拿过另一条烤鱼,找了个刺最少的地方,咬了一口。
果然还是咬了一嘴的刺。
她颇为嫌弃地吐掉。
微风轻柔地拂过,掀起轻微的凉意。
谢瑨将双腿上的毛毯盖得更紧了一些,指骨看上去没什么血色。
越长宁看在眼中,慢吞吞又咬了一口鱼腹,有些苦,想必是那两个丫头偷懒,没处理干净。
就在她快吃完一整条鱼时,身旁的谢瑨终于掰下一片冷掉的鱼肉,放在嘴里慢慢嚼了。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矜贵优雅,清风朗月似乎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吃的也不是山中野味,而是珍馐佳肴。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书画中跑出来的仙人,只是这仙人骨子里都是黑的,而且也徒有其表,狠下心的时候比谁都狠,甚至还掌管天下刑狱。
越长宁不由自主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凝。
几乎同一时间,秋水和谢瑨身后的卫左反应极快地抽出腰中长剑。
原本只有寂静虫鸣声的树林忽然杀机四溢。
刺客们知道时机已到,纷纷从阴影里现身,蒙面黑衣,训练有素。
秋水和卫左虽然都是以一敌百的个中好手,但要护着越长宁和谢瑨,很快就落了下风。
这群刺客来势汹汹,一招一式都带着拼命的意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样下去秋水和卫左早晚要败落下来。
她不由看向一旁神色沉沉的谢瑨,抱有一丝期望地道:“你就没多带几个人出来吗。”
谢瑨收回视线,道:“卫右被我打发处理琐事,没想到被这些人钻了空子。”
这可真是不巧,碧水去帮她收拾晚上要睡的床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越长宁暗自咬牙。
她随身带了佩剑,见秋水差点丧命于敌人刀下,终于按耐不住,提剑加入战局。
谢瑨皱眉看了片刻刺客们的阵型,脸色倏地一变,他扬声道:“到我身边来,那群人是冲着你来的!”
刺客们见被谢瑨看穿,一下子显露了目的,齐齐冲着越长宁而去。
对方人数众多,三人都在战局中无暇他顾,谢瑨眸色微沉,平日里那双眸子看上去温和好欺,此刻却昏暗一片。
他从轮椅扶手下的暗格中抽出机关弩,威力看上去比先前越长宁拿出来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越长宁站在包围圈中,却不见惊慌,游刃有余地从不断涌过来的刺客中全身而退。
那些刺客们眼见光明正大的路数占不了上分,为首的几个刺客对视一眼,齐齐从腰包中掏出个弹丸。
越长宁当下就知道不好,这群人竟有后手。
“闪开!”
听到身后谢瑨的声音,越长宁心领神会侧身跃到溪旁。
三只□□齐齐射出,直取刺客性命,只是没来得及拦住他们捏爆弹丸。
霎时,火光四射。
谢瑨不知何时到了越长宁身边,半抱着她带着人置身于潺潺溪水中。
烟雾消散。
越长宁不断咳嗽着从溪水中坐起,她呛了水,又吸了几口空气中未散的烟,差点没背过气去。
她先四周看了看,那群刺客死伤大半,如今都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秋水和卫左躲避及时,两人位置很近,摇摇晃晃好在是从地上起来了。
收回视线,越长宁这才去看谢瑨。
谢瑨倒在她身上,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昏死过去,她下意识往他背上一抹,伸手借着月色一看,只看见了水光,没有想象中的粘稠血迹,着实松了口气。
幸好那群刺客摔碎的暗器杀伤力不高,雷声大雨点小,加上躲避及时,没有造成太大损伤。
除了……
越长宁捂着左胳膊,感觉刚刚要愈合的骨头差点被撞碎。
她疼得磨了磨后槽牙,心中愤愤,那幕后指使最好赶紧求神拜佛,祈求自己不要被她抓到。
卫左起身后放眼一看,发现自家主子倒在越长宁身上昏睡不醒,当即飞奔到越长宁身边,灰扑扑的脸上写满了紧张。
“他没事,大概是强行动用内力昏了过去。”越长宁解释了一句。
卫左勉强放了放狂跳不止的心。
秋水在一旁紧接着问:“公主可有受伤?”
越长宁看着怀中昏睡不醒的男人,微微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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