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直视
朱锦融撩起衣袍后摆,面对唐玉山坐着,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马将军钦佩庄主是当世英雄,想与庄主交个朋友,派在下前来拜访。”
那日两个探子回到武州后,为了表现二人的忠勇,特意跟马本初说起在从栖山下被俘一事,但二人身上并无伤痕,实在竖不起宁死不屈的英雄形象,只得谎称唐玉山之所以放他们回来,或许是在向马将军示好。
唐玉山手底下有两万弟兄,人数虽不算多,但守在从栖山各个山头上,居高临下,马本初稍有动作就看得一清二楚,仅仅是从山上扔几块巨石下来,就足以令马本初的人马胆战心惊。
若在攻打萼州东门之时,唐玉山派弟兄下山出击,马本初必定腹背受敌,想从东门攻入萼州,稳住唐玉山是重中之重。
马本初早就听闻离川海多年来与萼州城外的这个土匪头子素无往来,信以为真,便派朱锦融前来拉拢。
唐玉山靠在椅背上大笑一声,“老子可不想当啥英雄,只想在这山头上守着老婆孩子和弟兄们,整日喝酒吃肉,比不得马将军!”
朱锦融出身商贾之家,嘴巴甜会说话,见唐玉山面露喜色,又与他寒暄了半晌,就差把他夸到天上去了,哄的他开心了才切入正题,
起身拱手道:“唐庄主,如今四方战乱民不聊生,马将军为了安定天下,拯救万民于水火,这些年来不顾生死,南征北讨,如今与离川海那个欺世盗名之辈僵持了半年之久,好在有幸结识庄主。若能得庄主相助,攻下萼州城,将来必不会亏待了庄主。”
唐玉山眯着双眼打量着朱锦融,横在膝上的手捏着指关节咔咔直响。
还他妈拯救万民,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看来马本初已经动了绕过从栖山攻打萼州东门的念头,担心从老子的地盘上经过,折在老子手里。
既然姓马的主动找上门来,正好让他出点儿血,老子一年多没出过手,都他妈不像个土匪了!
他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不瞒朱兄弟,这山上的弟兄们没啥本事,就会吃饭造粪,老子都快养不起他们了!马将军财大气粗,先给我这山上运来十万旦粮食,弟兄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朱锦融顿了一瞬,他上山之前马本初就料定唐玉山会要些买路财,却没想到他开口便要了十万旦,又不好断然拒绝,思忖了片刻后陪笑道:“庄主说的是,攻下萼州之后,城内的钱财庄主想要多少都给您送来,不如先运五万旦粮食过来……”
“你他妈跑到老子这儿讨价还价来了!”
唐玉山突然沉下脸,如炬的目光紧盯着朱锦融,声音虽不算大,却透着阵阵寒意,仿佛将人置身于冰窟之中。
他本就厌恶朱锦融,强忍着与他周旋了半晌,想着他能痛快答应送来十万旦粮食后赶紧滚下山去,没成想他竟然嬉皮笑脸地讨价还价,最后一点耐性也被消耗殆尽,再也装不下去。
朱锦融眼角的笑容僵住,额头渗出汗来,他打小不务祖业,仗着家里有钱四处闲逛,与十里八乡的黑白两道都说得上话,马本初正是看中他这一点,才派他来拉拢唐玉山。
但唐玉山这等大寨主他之前见所未见,适才和和气气的他尚能应对自如,可唐玉山瞬间变了脸色,骇人的气势登时吓得他双手不由得握成拳,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
四周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占五忙凑到朱锦融身边低声道:“朱兄弟,我家庄主为人敞快,素来不喜欢斤斤计较之人,你不如回去禀报马将军,将十万旦粮食送来,等攻下萼州城,这点儿东西不值一提,何必因此伤了和气?”
朱锦融略微点头,挤出个僵硬的笑容,拱手向唐玉山道:“唐庄主,请容在下回去向马将军禀报一声。”
唐玉山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向门外走去,“回去告诉马本初,三天内把十万旦粮食送到山下来,老子就帮他这个忙!”
转眼间人已经如风一般出了浩风堂。
朱锦融深舒了一口气,仿佛压顶的乌云散去,渐渐放松下来,占五又与他客套了两句,命人送他与几个随从下山去了。
两日后的傍晚,从栖山南面主峰上巡视的弟兄见有一队车马正缓缓靠近,下山一看,正是朱锦融带着一伙人伪装成商队的模样运粮而来。
唐玉山让朱锦融等人退到十里之外,派几百名从栖山的弟兄背着长刀下山去验看粮食,借着月色运上山来,直到天亮前才全部运送完毕。
朱锦融正好在醉春楼宿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来到从栖山庄,见唐玉山窝在梨花椅上神情畅爽地剥着南瓜子,小心地与他寒暄了几句,又听他亲口承诺会站在马本初一边才彻底松了口气。
唐棣用过早膳后正坐在房里看书,听葫芦说杨君兰刚刚下山去了,入夜前才回来,喜得她随手把书扔在一边,推开门向浩风堂跑去,刚跑到浩风堂门前,就见到占五引着朱锦融从里面出来。
朱锦融两次上从栖山,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子,又生的娇花似的,眯着一双桃花眼盯着唐棣瞧,油滑的目光让她有些厌恶。
占五躬身唤了一声“小姐”,朱锦融跟着颔首一礼,唐棣不愿理他,别开脸跨进浩风堂。
朱锦融的目光恨不得追着唐棣进去,又怕被唐玉山发觉,故意走远了些,假装抬头望向浩风堂的牌匾连连称赞。
占五跟着抬头道:“这牌匾是小姐亲笔所提,小姐自幼临过不少书体大家的字,临的分毫不差,如今她的书体自成一派,怕是不少当世名家也不遑多让了。”
朱锦融时不时偷偷瞟向唐棣,一双桃花眼硕硕放光,赞叹地咋舌,“唐小姐才貌这般出众,不愧是唐庄主的女儿。”
占五这才察觉到朱锦融的龌龊心思,心底冷笑一声,这姓朱的色迷心窍,庄主今早刚给了他三分好脸色,竟然敢打小姐的主意,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瞥着朱锦融笑道:“那是自然,庄主就小姐一个闺女,当做宝贝一样捧在手里长大,谁若是敢对她动了半点儿歪心思,庄主必定会让他死无全尸。”
“死无全尸”四个字还刻意加重了语气,朱锦融听出来占五在敲打他,为自己一时的情不自禁而后怕,别过脸不敢再瞟向唐棣,与占五又客套了几句便下山去了。
唐玉山剥好的南瓜子仁一颗都没有吃,全部收在旁边的空茶盏中,见到唐棣进来,往边上挪了挪,让她坐在梨花椅上。
唐棣跑过去抓了一小把塞进嘴里细细嚼着,香嫩可口,正要伸手去再抓一把,唐玉山瞥了她一眼,“死丫头,少吃几个,给你娘留点。”
唐棣看着他嘻嘻一笑,端起茶盏,仰头把里面的南瓜子仁全部倒进嘴里,边嚼边道:“娘不是下山去了吗,晚上才回来,你再帮她剥一盏就好了嘛!”
正说着,占五进来道:“庄主,朱锦融已经下山了,小的与他约好了今晚在醉春楼喝酒。”
“嗯。”唐玉山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继续剥着南瓜子。
唐棣猜到占五口中的朱锦融就是刚刚在门口碰到的那个男人,拉着唐玉山问道:“爹,刚刚那人是干什么的?”
唐玉山把南瓜子仁喂到唐棣嘴里,望着堂外嗤笑一声,与她说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唐棣见自己终于钓到大鱼,钻进唐玉山怀里咯咯娇笑,幽黑的眸子一转,凑到唐玉山耳边轻声说了一通,“爹,你看咋样?”
唐玉山柔和的目光瞬间收紧,扯开嗓子便嚷,“你去给那小子报信就得了!那是你该去的地方吗?你这丫头几天没挨骂皮又紧了?想让你娘给你松松?”
唐棣挽着唐玉山的胳膊撒娇耍赖软磨硬泡,才让他勉强答应下来,命占五带着她和唐武悄悄从西门下山去。
醉春楼是萼州城内最大的青楼之一,正门在一条主路上,东侧门在离主路不远的街口。
除了这两个平日里人来人往的门外,在一条窄巷的尽头处还有个后门,位置极为隐僻。
醉春楼里除了婉娘姐弟外没有人知道,即便有人走到此处,看见这扇门,也绝迹不会把它跟醉春楼联系在一起。
唐棣信不过唐武那个大嘴巴,没有告诉他要去哪儿,把他强留在两丈之外的巷子里,不准他靠近,自己由占五引路,从后门进了醉春楼。
初次进入风月场,她心中难免好奇,又担心暴露了身份,让朱锦融起疑,躲在后堂小心地向前厅张望,只见到处是珠帘纱幔,浓烈脂粉的香气直冲脑门。
她想象着那位温润淡雅的公子身处在此地的画面,不由得掩口笑出声来。
“见过小姐。”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跟着占五上前见礼,生的婀娜妩媚,浅笑含春,虽说青春不再,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韵味,让人移不开眼睛,正是醉春楼的老鸨婉娘。
唐棣点头,“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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