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一个故事
郑无决正在发呆。
他原本的打算是与温以纯分别之后，立刻去找林尽义。一方面是好奇林尽义会怎么搞事，另一方面也是想保护一下林尽义与其他受波及之人的生命安全。
不过，当他从温以纯身边逃也似的跑开后，他就忍不住放慢脚步，也完全想不起来今晚还有其他事情做。
这可能是因为墨镜太黑影响了视线，导致他思维发散。也可能确实是熬夜造成了身体不适，无法集中精神。总之他情不自禁地陷入回忆，思索和审视温以纯讲给他的那段过去。
“首先必须说明，我属于极端罕有的情况，父亲是人类，而母亲是异种。你一直待在实验室里，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极端罕有呀？”
“知道，那些研究员曾经和我聊过。雄性异种成年后会进入发情期，而雌性异种没有发情期，所以只有雄性异种会产生与人交合的冲动。”
“嗯……虽然差不多，不过这些用词不怎么好听呢。”
温以纯笑起来，笑得很可爱很狡黠：“给你一个机会重新说，不然我就不往下讲啦。”
郑无决有一点无语，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同样的意思用更委婉的方式表达，就能改变什么吗？
但他决定看在温以纯笑得好看的份上不计较，重新组织语言说道：“男性异种会爱上人类，会和心爱的女人诞下爱的结晶，但女性异种不会爱人。”
说实话，这么润色之后，每一个字都变得令他牙酸，甚至产生恶寒。
他还以为自己硬邦邦的说出来，温以纯肯定也要感到不适呢，结果温以纯竟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
“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女性异种不会爱人，但这不代表女性异种没有繁育冲动。我的母亲并不爱我的父亲，但她主动生养了我，虽然是怀着强烈的恨意。”
郑无决忽然意识到温以纯可能要说出一个并不快乐的故事。他开始有些不想听了，但又是真的很好奇。
他纠结地低下头，伸手捏住墨镜，一会儿将它展开，一会儿又折起来。
温以纯假装没发现郑无决的小动作：“我是在一个实验室出生的，不过我出生时母亲已经将实验室里的人全部杀死并吸走了魂魄，其中也包括我的父亲。”
“咔。”郑无决把墨镜的一边镜腿给捏碎了。
他用手掌盖住，侧头看着温以纯：“你看我干什么，不继续讲了？”
温以纯摇摇头，表示自己还是继续讲吧。
“母亲教给我的第一个字是‘恨’。我这么说你可能会认为她对我很不好，其实她是爱我的，或者说她有可能是爱我的，而且她也像人类母亲一样会给孩子讲睡前故事哦。不过她翻来覆去只知道讲一个故事，就是她自己的经历。
“她一出生就流落到了人类世界，被一个实验室捡到收养。不过说是收养，其实就是当成实验动物养大。
“幼年期的异种对人类来说还是挺好对付的，但实验室也会担心母亲成年后变得过于强大，所以在她小时候就对她做了很多糟糕的事情，使得她无比虚弱，一生都无法离开实验室。
“实验室只考虑到了限制武力，却没想到异种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精神层面。研究员们疏于防范自己的大脑，就此埋下了隐患。
“母亲成年时，繁育后代的天性让她焦躁不安，无师自通学会了制造幻觉。她主动选中作为研究员的父亲，迷惑他，扭曲他的感官和神智，直至令他不可自拔的坠入爱河。
“怀孕之后母亲又本能地感到饥饿，她的身体条件不足以生下我，不补充能量的话会带着我一同死去。所以她命令父亲解开了她的束缚，然后拥抱着父亲，吃掉了父亲的灵魂。
“但母亲还是饥饿，她将父亲的魂魄转化为自己的力量，拼命驱动身体去战斗，最终成功杀死了实验室里的所有人，然后吸收了所有人的魂魄。”
温以纯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她静静望着郑无决，摆出期待郑无决评价两句的姿态。
郑无决完全不知道该作何评价，只能说：“你一会儿说是‘吃掉灵魂’，一会儿说是‘吸收魂魄’，到底哪一种说法更准确？”
“嗯，我觉得意思差不多。”
“差不多吗？我有点想象困难，不知道应该带入恶魔吃人灵魂的画面，还是该带入妖怪吸人魂魄的画面。”
“但恶魔和妖怪本来也都是人想象出来的形象嘛，我觉得带入哪边都可以，你挑一种喜欢的画面去想象就好了。”
温以纯的语调很轻快，并没有讲述了糟糕过去的沉痛感，这让郑无决也微妙放松不少，而且有一种古怪的被安慰到了的感觉。
其实他一直有些迷茫，不知道完成复仇的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在实验室中生活了六年，从青少年转变为成年，曾经拥有幸福的家庭，而今却孤身一人，还一口气杀死了十几个人。当他走在醉鱼城的街头时，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与周围人都格格不入。
会将目光投向温以纯或许不是偶然，郑无决需要对未来生活的参考。温以纯明显比他还和世界格格不入，却毫无迷茫。
尤其是现在，得知温以纯的过去竟比他还惨，现在却能好好生活，也明显有努力要完成的事。这是否说明他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完全可以相信自己能适应新的生活呢？
不对，他怎么能因为别人的苦难感到庆幸？怎能因为别人更倒霉自己就受到安慰？这想法也太卑劣了！
郑无决捏着墨镜的手指略一用力，墨镜发出一声哀吟，但很幸运的没有整个碎掉。
这不免又招来了温以纯一个略带担忧的眼神。
真是的，有必要为了一个墨镜担忧地看过来两次吗？
郑无决有点心烦意乱：“讲完了？那我走了。”
“你这个态度真的不行，我宣布你是个糟糕的听众。”温以纯摇摇头，“总而言之，母亲在吸收力量之后成功生下了我，但她衰弱得无法离开实验室，就在实验室里把我养大。她一直对我说要去仇恨，要去报复，要用他人的死亡来偿还一切。”
“但你不想听话。”
郑无决顺着温以纯的话说，算是在没话找话。他不太认可“糟糕的听众”这个评价，姑且说两句废话给讲述者捧捧场。
但就是这纯捧场的废话也立刻被否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呢？”
温以纯笑了笑，那一瞬间她的笑容像个谜语，是隐藏在雨雾之中的一团白烟。
郑无决感觉心脏被轻轻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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