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活过第三十章
从进门时开始,时韵就一直用余光紧紧关注着次厅,那里摆了餐席,下人们正在布菜。她的肚子也在无声的抗拒,于是便有了这么一出。
姜老夫人听她说到舟车劳顿,才记起来她们此去足有三个月,又想到她们在临琅的遭遇,心中一阵堵塞。如今看到最晚脱险的二孙女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所以笨拙地转移话题,老夫人眼眶瞬间红了一圈,“我的好囡囡,你受苦了。”
时韵:“……”再不吃饭就更苦了。
时韵的话头一挑,激起了众人的附和。
姜与舟不禁开口:“是啊祖母,舟儿也饿了。”
靖国公府这房男儿稀少,年纪最小的便是还在入学的姜与舟,他这么一说,姜老夫人哪里还有寒暄的心思,连着道了几声“好”。
时韵在心底窃喜,她简直是个转移话题小能手以及哄长辈专用户。
姜老夫人初春时病情才得以好转,然而腿脚却是陈年老病,行走间仍是有几分不利索,时韵眼疾手快地扶上去,姜知吟在一旁看着,不由得笑了笑。
她们热热闹闹和和美美的,却忽略了一早站在老夫人身旁的少女。
此时她望着姜老夫人笑逐颜开,别扭地移开了眼。
众人先请老夫人入席,老夫人眉眼带笑,招呼他们:“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家宴,不必拘礼,都坐下来吃吧。”
众人纷纷应好。
今夜的饭桌上是时韵心心念念的满汉全席。鲜扇贝饺,清蒸桂花鱼,粉蒸排骨,人参乌鸡汤,茶树菇炖鸽子汤……
一道道菜品虽色相朴素,但香味浓郁,时韵看得两眼一直,表面上规规矩矩地等齐人落座,可她心却痒痒的,按耐不住肚子的抗拒。
倏然,一道女声自斜前方响起:“看来三姐姐着实是很饿了。”
时韵抬眸看去,说话的人容颜是陌生的,但她却隐隐感到熟悉。饥饿使人疲于思考,但她却也精准捕捉到了些许信息。
这人是府中的四小姐,温姨娘之女,姜楹。
原文里头,她是阖府上下最能作妖之人,也是姜知吟宅斗线上的反派女配。在原主死后,她便经常给女主使绊子,为的只是比之姜知吟更有名头。
但她俩的矛盾激化不在此一时,两人只不过是暗自计较。只有原主和姜楹自幼不和,捅破了窗户纸,表面争锋相对得很。
也亏得原主心眼小,且炮灰体质深刻,干不过女配,以往在姜楹面前栽了不少跟头。
可惜眼下却非彼时的姜时韵。
这会儿时韵才刚回府,姜楹不迎合关怀倒也没什么,却是直接在桌上当众暗讽她没有规矩。
庶女欺上嫡姐头上,还是头一次听说。
当初离京之时,姜楹借由身体不适,并未一同前往祭祖,而今又是出自什么心理才会说出这些话呢。
时韵想了想,气定神闲地笑着回道:“倘若四妹在那苍山走一遭,定然也会如此思念家里的饭菜。而且临琅大多好甜口,虽有风味美食,却不及中都的经典。”
然而出乎意料地,小白花姜楹听到那半句阴阳怪气的话语,并没有恼羞成怒。她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按了按眼角,竟有几分悲恸,“若有可能,妹妹倒是想替三姐受了这番罪。”
时韵不得不心叹一声高明。
果然,能活久一点的女配就是不一般,这语言技巧掌握得多牛掰。
她不甘示弱,低头欲喝一口茶,却在临近杯口时顿了会儿,又将杯子放下。她吸了吸鼻子,诚恳道:“四妹这番话说得我太感动了,我们如今苟富贵,若有朝一日陷入低谷,定然也要同甘共苦。”
姜楹:“……”
她什么时候要同这娇小姐同甘共苦了?
正欲回击,她身侧坐着的温姨娘轻轻拉住了她的袖摆,微微摇了下头。
此间举止又颇有说辞,时韵饶有兴致地看着母女二人的视线交接。
姜楹败在了温姨娘柔和却暗含警示意味的眼神下,顿时犹如被安抚下来的炸毛猫。下一秒,她毫不意外地恢复了从容的笑容,抿了一口茶。滔天的火气与不甘似乎都随着茶缓缓咽了下去,未再同她进行语言艺术的探讨。
姜老夫人本来觉着氛围有一丝不对味,听到后头又觉得她们姐妹间感情甚好,但又觉得时韵的话说的不好,正要打断这个对话时,姜知吟率先开口了:“三妹四妹,感情深厚不错,但日后莫要再提这类话语,多少有点不吉利。”
姜知吟温温柔柔说出来的话,令人无法反驳,时韵并无不悦,她在看到对面姜楹吃瘪的样子,脸上笑意愈浓,当下应了姜知吟的话:“姐姐说的是。”
这茬一过,众人开始动筷。时韵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只肘子,她不屑于保持淑女形象,忽略掉姜楹时不时投来幽怨和鄙夷的视线,倒是极快地吃了起来。
天大地大,干饭最大。
小白花怨怼的眼神就像是我的兴奋剂。
时韵很快恢复了现世人的观念,欢快的想来一首说唱。大抵是真心饿得慌,她的饭量都大了点。
一顿晚膳吃下来和和气气的,但兴许只有时韵是畅快的。
姜老夫人歇的早,各人吃完便早早回院了。
祈安院外,时韵沿着花园往照月阁走,和院子同方向的姜楹狭路相逢。
姜楹微一出声,止住了她悠闲的步子。
早春料峭,晚风吹过捎来一阵薄寒。坛内的花开得正娇艳,月色照映下,朵朵花苞被烛上一层银灰色,像是细腻到会发光的绸缎。
花粉飘散,徐徐涌至鼻翼,时韵还没发声,便先打了个喷嚏。
随后紧了紧披风,才不疾不徐地询问:“四妹有事找我?”
姜楹一笑,状似不经意地瞅了瞅她拉着披风的素指。
“三姐可要注意,这季节更替,最是容易招惹风寒,千万要小心。”
时韵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姜楹这幅狂妄的模样……
该不会原主在的时候就这么嚣张了?
时韵想想还挺替原主感到委屈的。毕竟如果她是姜楹,应当来个女配联盟,同原主同仇敌忾地对待女主,而不是两边都要轮流得罪。
时韵默了一瞬,别有意味地道:“三妹,晚膳上有一道菜是清蒸桂花鱼。”
这话茬直接转到了吃食上,偏离得太快,令姜楹一时招架不住,竟不知道该如何接,只狐疑道:“什么意思?”
“食鱼眼明目,我寻思着你方才应该吃点。毕竟我这明显已经染上了风寒,若不是耳朵问题,便是眼睛出了岔子,你说是吧?”
她没等姜楹回话,又悠悠道:“自家府中我便不多说什么,但若是叫外人瞧着,只怕会说国公府姐妹不和。再严重点儿,指不定还得被人指责说国公府不会教规矩。若是让人以为四妹连最起码的嫡庶之分都不清楚,那可就不妙了。还有啊,方才那句话合着也应由我来说。”
时韵战术性停顿,便见姜楹一愣。她端着架子,朝她走了几步,偏身贴近姜楹的耳畔,将以往宫斗剧恶毒妃子的模样学了个八成像。
她勾起唇角,三分讥讽,七分自信,压低音量道:“风寒威力大,四妹,千万要小心。”
言罢,她便微微后退。姜楹登时柳眉紧蹙,美目圆瞪,气急道:“你!”
时韵才懒得理她,估计她能原地“你”个半天。
她也不再看姜楹的神色,一撩披风侧端,转身大步离去,颇有摆驾回宫的气势。
回去的路上,她看这花草都顺眼了不少。本以为姜楹能在女主眼皮底下作妖,应该是个段位比较高的小白花,没想到专业课修的不行。在时韵这个嘴强王者的衬托下,简直就是个青铜级别的。
呛她几句,令其却步,也算是为原主出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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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时韵的悠然自得,姜楹那边明显气压低沉。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后,便忍不住一拂,将案上的茶具都摔至地上。
上秋连忙垂头跪于一旁,“姑娘息怒。”
方才二人对话时,身边也都跟着丫鬟,她们眼观鼻鼻观心,自然都明了这位三姑娘如今生气的缘由。同样也不得不感到惊讶,这二小姐今日竟反击得头头是道。要知道以往只有姜楹气她的份儿。
丫鬟都能如此想,姜楹更是心知肚明。姜知吟在府中地位不一般,而且不好上当,在表面上她向来只与时韵不对付。人人都爱欺软怕硬,她也不例外。
姜楹的印象里,时韵不过是个花瓶,空有其表,却无才无德。
可在晚膳上,以及花园对峙中,时韵竟然有条有理地数落她的不是,明里暗里将她贬的一无是处,还给她扣上“嫡庶不分”的罪名。
这对一直轻视她的姜楹来说,显然是无法容忍的。
姜楹手中紧紧绞着手帕,直至指甲盖狠狠隔着这块布深陷进掌心,她也似浑然不觉。
拥有嫡女名号又如何,只不过是嘴皮子功夫了得,上不得台面的终究还是上不了台面。
来日方长,她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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