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广藿香（1）
“我这里是3号，你这怎么现在都看到18号了，”一个中年男人跑进诊室，对着正在给病人问诊的梁呼晴质问道。
语气很冲，那就是实打实的严厉质问。
梁呼晴看了一眼他放在人家病历本上的挂号单，然后移开，道“我们开始叫了号，您没来，那就先叫了下一个。你先等一会儿。”
说罢，便要继续问诊。
梁呼晴目前是n城中医药大学五年制中医学的大三学生，现在正在国医大师杨鸣丞的诊室跟诊见习。
诊室的流程是三组学生，一组问诊，一组抄方，一组打方。问诊是先问基本情况，写基础病历，抄方是坐老师面前，老师诊治开药，学生写，打方是把手写方药输入电脑让病人去药房煎药。梁呼晴今天是问诊这组。
“你们不会多叫几遍吗？”中年男人没有要走开的意思，道“你们都不按规则做事的。”
“等这位病人问完，就一会儿，您稍微等等，”梁呼晴每次穿上白大褂，脾气都会变好不少，这一次也是耐心说着。
其实不是脾气变好，也是白大褂赋予了她使命感，让她去学着接受。
同组的同学已经问完了这一个，把本子递到了抄方组同学那里。
下一位患者早已等在一边，就要坐下来，就见后面陪伴的家属拉了一下，道“让他先吧。”
梁呼晴闻言抬眼看了一眼说话那人。
身材高挑，一身墨绿色的呢子显得整个人有几分文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整个人斯斯文文的，口罩遮住了五官，只余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是个帅哥。
只扫一眼，便又继续开始工作。
旁边那人虽是说着病情，但还是时不时的要刺上几句。仿佛过号是因为这些学生的责任一般。同组的女生本身就是个乖巧柔顺的性子，被她说的声音越问越小。
在梁呼晴把病历本子递给下一组的时候，那人又一句“你这小姑娘会不会写，你管我爸妈得过什么病干什么？”
“既然是到我们诊室来了，麻烦配合我们工作，也是为您考虑，我们能坐在这里，也是会写的，”梁呼晴冷冷瞥一眼对那个患者说道。
“来了就相信医生嘛，不相信就不要看，自己给自己看去，”刚刚那个给他让的患者坐在梁呼晴面前，对中年男子道。
把病历本递给梁呼晴，笑了笑道“麻烦了。”
病历上写着三个字“杜华伟”。
中年男子被这一句呛了一下，就要怼回去，同组女生马上把本子递给下一组，道“麻烦您稍等，那边会叫号。”
中年男子斜撇一眼梁呼晴面前的两人，也没再说什么。
“您主要来看什么的啊，”梁呼晴翻开病历本，发现是初诊，写下“主诉”二字问道。
“我就是发现这个肌酐有点高啊，来看看，”杜华伟后面那个男生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过来。
文件夹里面按照时间顺序分门别类，格外规整。
“您这个检查单都收拾的很好啊，”梁呼晴不经感叹道。
她看到太多检查单都是卷成一团的，半天找不到一张最近的。
他们还觉得自己都保存了下来，很不错。
“都是我儿子帮我归出来的，我也不太管，我到这里来看，也是我儿子说这里好，”杜华伟笑了笑，眉梢都是幸福的小炫耀。
“您第一次发现是今年九月发现的，当时为什么去医院看？”梁呼晴看着他脸上那种表情，又看一眼后面那人，问道。
“双下肢浮肿5月，”后面那个男生道。
梁呼晴闻言抬头看那人，这个主诉还真挺规范，男生继续道“我回家发现的，他有高血压，之前听人说乱吃药，我就叫他去查了一个肝肾功，查出来的。”
“那之前在别的医院看过吗？”梁呼晴点点头表示明白，继续问道。
“2021年9月在n大二附院看过，开了激素类药物，未服用，这两个月没有再就诊，然后就是今天到这里了，”男生说着，想了想又道“高血压服用的是硝苯地平，稳定控制。”
梁呼晴点点头，按着写家族史三个字，就要写完那男生又道“吸烟不喝酒，没做过手术，父母高血压，育有一子，健康。”
梁呼晴又写着，然后写完看着后面站着的男生笑了笑，道“轮到我问了吗？”
那男生也稍微一愣，然后似乎也是不好意思一样，点点头。
“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梁呼晴问道。
杜华伟却返头看了看后面的男生，梁呼晴看到不经笑了笑“我问您有什么不适的症状，他怎么会知道？”
眼前这个男人想必也是很幸福的，儿子孝顺又细心。
“您不是一直说腰酸痛吗？”那男生用方言说道。
“多久了，是天冷会痛的更厉害吗？”梁呼晴顺着问下去。
“好几年了，冬天是厉害一点，”杜华伟点点头说道。
“怕冷吗？”梁呼晴说着，手碰了碰杜华伟的手。
冰冷的。
“怕哦，手不得暖和，”杜华伟道，“我儿子说这没有什么大事。”
梁呼晴很想问一句“你儿子是医生吗？”，却还是没问出口，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子都是出于本心关心父亲而已。
而且西医范围，手冷真不是病。
“我儿子也是医生的，他就那个f大学一附院，就s市那个好厉害的医院，”那杜华伟似乎是怕梁呼晴不相信一样，还要继续详细介绍下去。
“老师好，”梁呼晴闻言才仔细的看了看那人，看着才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原来已经是在医院工作的人了，道“难怪你刚刚讲的都是我要问的，原来是老师啊。”
话里话外都是玩笑意味。
“不敢不敢，老师担不起，我也就刚刚上班，”男生拉住父亲越说越多的话头，笑道，“你按照你们的问。”
“还有别的不舒服吗？”梁呼晴也没想继续开玩笑，便道。
“其他都还好，”杜华伟想了想道。
“吃饭怎么样？睡觉怎么样？”
“胃口还行，睡觉有时候睡不太好，”杜华伟道。
“是怎么个睡不好？睡不着还是容易醒？”
“睡不着。”
写下：寐欠佳，难入睡。
“小便量怎么样？和之前差不多吧？”
“还好。”
“颜色呢？”
“淡黄色，”杜华伟觉得有些好奇道“你们还要问这个？”
“中医就是问的很全面的，整体来看嘛，”梁呼晴本来想调侃一句站在后面的那个男生，却没想到目光一过去，男生眼角的笑意就露出来。
得，好一副美男计。
很受用，不调侃了。
不过那眼睛是挺好看的。
“有泡沫吗？”梁呼晴收住话头，问道。
“有。”
“大便怎么样？频率和质地。”
“一天一次，都还好。”
“让我看个舌像，”梁呼晴把笔在手上转了一下，道。
写下淡红舌，薄黄苔。
“把个脉，”梁呼晴道。
手搭上去那一刻，梁呼晴明显的看到男生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手的位置。
知道多半是出于西医对中医的好奇，但还是觉得有些担忧。
她还是学生，她对于自己所学是自信的，在同一等级的学生面前，她从来不会是惧怕被比较的，但是就像是坐老师面前考试一样，那种害怕是不可避免的。
写下：脉沉弦。
“脉沉弦是什么感觉啊？”男生看着她写完这几个字问道。
他问的不是意思，是感觉。
平时碰到问她们意思的更多，每个人都好奇把脉把出自己有什么病，而问感觉的是第一个人。
“如按琴弦是指弦脉，轻取不得，重取即有是沉脉，”梁呼晴此刻已经起身去递本子，正好男生已经走到她身前。
她才差不多到男生下巴位置。
下意识的去看男生的鞋。
毕竟太多男生鞋子一脱就暴露了身高。
一双很常见的潮牌运动鞋，大概就三厘米鞋跟。
南方这种身高的男生不多见啊。
如果没垫鞋垫的话。
又听见男生问“那里是桡动脉跳动的地方，还能摸出这么多感觉啊。”
侧头一看，男生已经自己搭上了父亲的手上。
“不是不是，反了反了，”梁呼晴看老师已经中场休息去了，也就索性来和他说了。
这是老师的习惯，从年轻时候就有的，看完20个病人要休息十分钟，六十多年的习惯了。
拉过男生的右手，放到他父亲左手上，道“要寸关尺都对上三个手指位置，不要反过来。”
看男生似是听懂了一般，梁呼晴有些不好意思道“脉沉弦是我摸的，我可能不太准确，等会儿你可以问问老师。”
“你是读研吗？”男生似乎是找了一下感觉，笑了笑，道“说实话，我摸不出什么。”
“我大三，你摸不出来正常，术业有专攻，大家都会的话我吃什么？”梁呼晴话音刚落，开始那个男人急匆匆的出来，对着同组的女生就质问道“为什么我还要等三个人？你是不是给别人插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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