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艾德修靠着蛇皮走位躲避人形兵器的攻击, 但过大的雨势增加了移动的难度,他正一个趔趄要摔到泥里的时候,tnd及时地伸出左臂, 将他从地里捞了起来, 紧紧抓在手里。
巨大的机甲无暇顾及自己掌中这个人类的伤势,它现在只能用右手和双肩的激光炮进行战斗, 这让它时常无法保持姿势的平衡,左手的握力也就无法控制自如,经常一个用力就把那根修长而有力的大拇指摁进艾德修的肚子,这猛烈的压迫好几次要让黑发的青年差点吐出来。
就在艾德修又一次被那毫无分寸的压力挤得差点吐血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嘶——哗啦哗啦——嘶——
一架近似方形的无人机正转动着头顶的螺旋桨缓缓地从上方落到他的身旁。
“把我放到动力炉边上。”他知道眼下的情形没有时间让他解释太多, 用于给驾驶员提供视野的无人机在这种紧要关头离开岗位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他只能用最简短的语言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诉求。
无人机晃了一下身体, 表示了解。tnd将左手收到了肋骨的下方,侧腹的位置。
艾德修可以透过并不严丝合缝的腹甲看到动力炉里面正在工作的低级核心集合所散发出的柔光——那层光线一点也不显眼, 这意味着核心集合的能量已经快要消耗完全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手柄已经扭曲变形的螺丝刀, 动作熟练地打开了腹腔的外壳, 露出了腹甲下面的动力炉。
他伸出了手, 本想按照惯常的更换动力炉的方式进行能源的补充,但这就会产生一个问题:要更换动力炉,就意味着要把原先的旧炉给取出来。在旧的动力炉被取出来的时候, tnd该怎么办, 唐叫该怎么办, 他们该怎么办?
战况不容许他做更细致的思考,身体比头脑运转得更快, 他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掏出不知何时塞进去的一个接触器, 绕过那堆低级核心, 将它安装到了腹腔的深处——那里有两个并不明显的、被闲置的接口。
那是最初的时候,为了容纳a级核心而预留的。
无人机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到插槽里,它一直滞留在青年的附近,飞快转动的螺旋桨将雨水溅得到处都是,同时发出让人不安的啪啦啪啦的声音。
艾德修没有理会声音的干扰,在把接触器装进接口之后,他抱起了水桶,用毫无防护的手将躺在桶底的那颗球体掬了起来。
暴雨没能完全隔离唐叫的气息,那颗a级核心在他的手里迫不及待地绽放出暖黄色的光芒,他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越来越高,压制不住的能量通过皮肤的接触流窜进他的身体,在他的血管中刺痛着、奔涌着。
他忍不住地咬了一下牙,在上下颌骨的压迫下,埋伏在口腔深处的臼齿发出了吱呀的声响。然而这一举动完全没能缓解他身体的痛苦,仍处于交战状态的tnd猛地一颤,让他感到一瞬间气短,一口腥热的血从胸口攀涌而上,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紧紧地抓着手中那颗球体,生怕雨水的润滑让它从手中脱落。
“对不起!对不起!”他在口中不停地重复着同一个词汇,然后伸长了双臂,将a级核心嵌到了接触器中。在一声轻微的咔嚓之后,那颗金属光泽的圆球上爆出了一股烫手的热量。
艾德修收回双手,用螺丝刀将腹腔的开口飞快地锁上。零件的缝隙之中,透出了已经被完全激活了的a级核心的光芒。
黑发的青年喘着粗气,跪倒在tnd的左手上。四方形的无人机关切地降落在他身旁,试图给予他一些安慰,然而他只是不断地重复那三个字。
——设计时进行的那些模拟演算完全不能告诉他在替换上a级核心之后,这台生体机甲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它的驾驶员又会变成什么模样。他不敢去想象失败的后果,亦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承受失败会带来的后果,所以他退缩了。
——他之前那么信誓旦旦地说不希望唐叫为测试a级核心的实用性而冒险,因此才会废弃了已经设计好的两个能量接口和外设接触器。
可结果他还是将这种未知的风险加在了她的身上。
比起亲眼见证a级核心于动力炉融合的那种激动,他更加担心自家房东会因为自己这一时兴起的行为付出什么代价。
唐叫说要让他在边境种出花时的表情不知为何突然闪现在他脑中。
她想要保护边境,保护躲在她身后的那些人,保护这一片独属于他们的乐土,所以此刻才会奋不顾身地战斗。
可他没有办法与她并肩作战,只能在她手中的刀剑起了卷边的时候,递上一把可能会让她伤到自己的双刃剑。
他一度以为他们之间是公正平等的互利互惠的关系,可在将那颗炽热的球体镶进青绿色巨人腹腔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她付出的远比他要多。
所以他只能不断地倾诉着内心的愧疚。
无人机唰啦唰啦地飞走了,在它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之前,艾德修听到唐叫有些失真的声音从它的扬声器传来:“谢——谢——”
他有些发愣,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地上,tnd那巨大的身影已经远去,再次和一波一波如同潮水般的兵器交缠了起来。
唐叫通过无人机的视野知道自己的同居人将a级核心装到了动力炉里。
其实就算没看见,她也能猜到。因为在他关上tnd的腹腔的时候,她一瞬间就觉得身体开始发热,一股力量自下而上涌遍全身——和她过去触碰到a级核心时的感觉非常相似!
tnd就像是变了一台机甲一样,不,tnd就像是真的和她融为了一体一样,她觉得身体的动作变得更加灵活,激光炮的密度和范围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一发下去竟直接射穿了一整条直线上的人形兵器。
“早该用了!”她在心里默默想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艾德修的声音从通讯器中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通过无人机的眼睛,唐叫看到艾德修失神地跪坐在地上,被雨水淋得透湿的脸上挂着一抹不自然的红色。
她想到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从小区里跑过来时的狼狈模样,想到忍着疼痛将核心塞进动力炉时的样子,忽然有一丝感动,想到母亲教育自己在得到帮助时要表达感谢的事,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句谢谢。
唐叫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过来帮助自己的艾德修要对自己道歉,只觉得他是不是被这大得有些诡异的雨水给冲坏了脑子。
小时候从父亲那里学来的、以及在独自生活的那段时间里摸索出来的狩猎技术被她完美地运用到了格斗之中,她驾驶着tnd动作灵活地躲避着人形兵器的攻击,甚至还有余力去帮助艾德修挡掉一些险些溅射到他身上的伤害。
一只幼犬大小的黑色生物不知何时出现在战场上,充沛的雨水让它头顶的枝叶看上去比平时更有活力。这只小生物用自己那双并不灵活的小手拖拽着艾德修的裤脚,试图将他引到安全的地带。
小黑的出现让青年意识到自己不应该长久逗留在这片危险的区域,他将自家房东的爱宠抱在怀里,踩着早已变得泥泞不已的土地往他们的聚居地跑去。
那些熟悉的面孔正躲在各自的掩体后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战场的形势。陈侃正在通过通讯器提醒唐叫注意一些视野之外的进攻,艾德修没有多加犹豫,径直冲向了前辈所倚靠的那座断壁。
“唐叫有说什么吗?”他凑到陈侃边上,希望能获得一些情报。
陈侃放下通讯器,神情微妙地看了后辈一眼:“我问她有没有感到什么异常,她只回答感觉不错。”
“……”艾德修将小黑放到了地上,表情怔怔地看向战场的方向。在遮挡视线的雨帘之中,他看到tnd的周身正泛出一层微弱的橙色光芒,那光芒似乎携带着巨大的热量,触碰到机体的雨水在顷刻之间蒸发,又遇冷凝结,变成了萦绕在tnd周围的一层白色雾气。
“你这小子,不是说在确保安全之前,绝对不会动用a级核心的吗?”陈侃话虽这么说,却丝毫没有在责怪艾德修的意思,相反,她从一开始就对a级核心的效果充满好奇,艾德修的行为倒不如说正中她的下怀。
“前辈你明明清楚这是为什么……”艾德修皱眉。不知为何,尽管tnd在装备a级核心之后并没有出现异常,倒是它的力量正如他们所期待的那样变得更加强大,可萦绕在艾德修心头的那丝不祥预感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强烈了。
陈侃的表情沉了一下,识趣地闭上了嘴。
那颗核心集合的能量容量,她比艾德修更加清楚,她也当然知道如果不更换动力炉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tnd失去行动能力,边境在人形兵器集群的面前毫无还击之力,不管是唐叫,还是那颗a级核心,又或是他们的安身立命之处,他们一样都保不住。
就在这时,战场方向传来一声巨响,两人不约而同地向那边看去。
一团青紫色的雾气阻挡了他们的视线,只能在翻滚的浓雾之中看到一个体型远胜于tnd的影子。
虽然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局部,但他们都在一瞬间肯定,那是一只身高超过十米的a级虫族!
两位工程师同时睁大了眼睛。
没有人能够说清楚那只a级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从哪里出现的,只是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在那里了。与它那异乎寻常的庞大躯体相比,tnd看上去简直微不足道。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青紫色烟雾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就好像那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一样——不管是那只巨型a级,还是人形兵器的集群,还是tnd……
直到刚才还充斥着炮击和炸裂声的战场在此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不祥的预感终于在此刻达到了极致,艾德修觉得自己的胸腔内仿佛住着一支只有鼓手的摇滚乐队,鼓手所演绎的聒噪节奏几乎要让他整个人都炸裂开来。
一个高大圆实的身影从他身边跑了过去,他紧跟在那个身影后面也跑了出去,陈侃在大叫了一声之后也跟了上来,希望小区的所有在场居民都加入了这支侦察队,疑惑和不安让他们急于知晓前线的情况。
雨势无声无息地小了下去,从城市的方向吹来一阵风,将那盘踞在战场上的烟雾吹散了开来,青紫色的浮光之中,只剩下一堆一堆的机械遗骸。
所有人一眼就看到了与其余尸骨格格不入的tnd。它和它的那些手下败将们互相交叠地倒在一处,保护着胸腔中驾驶舱的肋骨被残忍地打开,居中的几根索性被从根部折断,扔在了地上。
腹腔的甲壳被整片地扯了下来,里面的动力炉已经空空如也——不管是已经失去价值的核心集合,还是那颗神秘且危险的a级核心,都已经不在原本的位置上。
胡一山以一种与他的体型全然不符的敏捷动作跳到了尸堆的顶端,粗暴地掀开挡住了舱门的合金板。洞开的驾驶舱让人一览无余。本该在里面的驾驶员此刻不见踪影。
边境大厨狠狠地将手里提着的合金板砸到了地上。在和人形兵器的残骸发生碰撞时,那块合金板发出了令人不快的声音。
“可恶!可恶!”胡一山几乎以一种气急败坏的语气吼了起来,“就不该让她去的!就不该让她上什么机甲的!”
徐文虽然也是一脸担心,但显然他对身边这群邻居们的担心远远超过对一个并不熟悉的女孩子的担心,他好言安慰道:“至少我们剩下的人顺利地挺过了这次危机,小姑娘也肯定会没事的。”
胡一山的情绪有些失控,冲着徐文大吼了一句:“你懂什么!”吓得徐文不敢再说话。
神情恍惚地看着这一切的黑发青年抬头看了看站在高处的胡一山,言语系统似乎不再受大脑的控制一样,脱口而出一个突兀的问题:“关于唐叫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有这种直觉,也有一些证据,胡一山对唐叫的态度明显地与他对待其他人不一样,他对唐叫一直有些过度保护,这种过度保护在他面对有可能对唐叫造成伤害的人和事时格外显著。
而更让他加强了这种怀疑的事就发生在刚才。tnd是边境唯一能够用来抵挡虫族或其他进犯对象的兵器,能够驾驶tnd的唯一一位居民就是唐叫,在这种境况下,胡一山的第一反应竟是让唐叫躲起来。
这不太对……
陈侃看着僵着身子站在地上的后辈,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么冰冷的语气说话,她不知道艾德修这种冷淡态度的由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她又将视线转向质问的对象,试图从他的反应中寻找线索。
胡一山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提问显得有些慌张,同时又因为爱徒的失踪而乱了阵脚。他用双手抱住头,蹲了下来,十指自发际划过整张脸,颓然得像一个因为重大的工作失误而即将被炒鱿鱼的中年男子。
“为什么小叫能够逼退a级虫族,为什么她可以在瞬间杀死大量的低级虫族,为什么只有她可以驾驶那台用虫子做出来的机甲……这些问题,你们也一定思考过吧?”
雨已经停了,公共厨房里面那一簇从来没有熄灭过的篝火在刚才的大雨中被扑灭,只留下了一堆被水浸透的木头。
这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但放眼望去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胡一山在发言的时候已经整理过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像刚才那样暴躁,但言行间总是流露出一股焦虑。
“就从结论开始说吧,小叫的身体里,寄生着王虫的胚胎。”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是新来的徐文和知了。
而其他人对胡一山所吐露的事实抱着一种既觉得震惊,但又并不感到意外的情绪。他们多多少少已经料想到这位邻居与虫族存在着某种联系,相信即使胡一山爆料说她就是虫族,他们也会接受的。
“可是,为什么要,特意跑到边境来,让胚胎寄生在一个,中庭管辖之外的,女孩身上。”艾德修皱着眉提出质疑。
胡一山摇了摇头:“小叫在出生前,就已经被寄生了。”
“!”
“严格地说,这并不能被称为寄生。唐纳德博士在唐叫出生之前,将王虫的胚胎液注射到了她母亲腹中的胎盘里。唐叫吸收了那些液体,从而获得了王虫的基因。”
“等一等!在小叫出生之前?可是我们不是在六年前才第一次找到胚胎液的吗?”陈侃挠了挠头,分解着胡一山话里的信息,“还有,你说是唐纳德博士?难道说,这并不是中庭的授意?”
胡一山冷笑了一声:“中庭里面,有人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和虫族暗通款曲了。”
果然!艾德修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
“那个人不知用什么办法弄到了王虫的胚胎,打算将这艘星舰打造成王虫的巢穴。唐纳德博士觉察到了这件事,并试图阻止那个人的计划。”胡一山继续说。
“等一下,”陈侃打断了他的发言,“你说的那个人,究竟是哪个人?”
“你们做学问的应该知道,他叫英格玛。”
英格玛。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艾德修觉得脑海中一些非常久远的记忆被唤醒了。
“唐择博士,如果这项研究让你感到精神的痛苦和良心的苛责的话,你就应该停止”
“ad9,这可是英格玛博士指定给我的项目,你就笑我没骨气吧,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拒绝他。”
“英格玛?他是很厉害的人吗?”
“他是个疯子。你根本不知道拒绝一个疯子的后果……我不敢去想,也就不敢忤逆他。”
英格玛。
如果说艾德修因为自己被强行带来这个世界而要怪罪于谁的话,那个人只能是英格玛。他从来没有怪过唐择,更不会对唐叫心生怨愤,要归根究底的话,英格玛才是该对此负责的罪魁祸首。
一个想要将星舰变成虫族巢穴的学者。一个疯子。
“英格玛果然没有想到,胚胎液会在一个事发当时还没有出生的婴儿身上,博士的计划成功了。”胡一山说。
艾德修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为什么,唐纳德博士,没有选择,直接销毁胚胎,而是,将它藏在唐叫身上?”
“因为博士知道英格玛不可能因为胚胎的失踪而就此罢手!”胡一山的表情变得有些险恶,“据说他之前还尝试过研究时空穿梭和意识转换的机器,试图在实验室召唤王虫,结果以失败告终,所以才打起了胚胎的主意。”
艾德修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会突然间听到和自己有关的事——原来他会来到这个世界,是一个彻底的阴差阳错,对那台机器的研究,并不是想要用来实现意识的转换,而是英格玛巢穴计划的一部分!
但此时他无暇去感叹时空机器的问题,他想到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所以,唐纳德博士,让自己的亲孙女,吸收虫族女王的基因,是为了,将来的某一天,能够利用她,去对抗,英格玛?”
胡一山沉默着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在还未出生之前,她就注定要成为一颗被牺牲的棋子?
艾德修暗自吸了一口气。
唐纳德博士,你确实思虑深远,可未免也,太残忍了。
“之后,唐纳德博士利用学术造假的罪名,让唐择博士一家流放到边境,也是为了能够让唐叫能够在远离英格玛视线的地方安全地长大,而我则受博士之命,来到边境保护唐择博士一家的安全。”
胡一山继续说了下去。
“只是没有想到,英格玛早就已经意识到博士在阻挠自己,他无法对博士下手,只能慢慢翦除他的左膀右臂,在唐泽博士被流放之前,他和他妻子就已经被下了一种慢性毒药。虽然摄入的剂量不足,唐泽夫妇没能在英格玛预计的时间内死亡,但在支撑了八年之后,他们还是没能挺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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