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记,今二爷待客不周,损毁椅子四把……”帐房先生在一片刀光剑影中显得分外绝世独立,同时他手底下的算盘打的劈里啪啦响。
“记,今二爷学艺不精,摔碎茶碗八枚……”帐房先生瞧着靳良从桌子上抄起茶碗,又见她迟疑了小会儿又放下,手里头只留了八枚茶碗盖。
那盖子自靳良手里飞出,穿过堂中错落的人影,发出皮肉破绽开来的声音。带血的盖子在空中旋出花,最后击在刷漆了的门框上,碎成了渣。
“记,今二爷学艺不精,摔碎茶碗盖八枚……”帐房先生用废纸裹了笔尖捻开,在碗字后头多加了个字。
“二爷还折了筷子。”擒鸿挪着步子,半倚在掌柜台。“你瞧,躺在门口那具,眼窝里头可戳着半截呢。”
帐房先生踮着脚望去。
确实。
“记,今二爷力劲失足,断公堂筷六支……”
靳良抽出手,接住了那武将滚落的头颅。原本在堂内满满当当站着的人,如今躺在血泊里。
“可惜了,这武将的年纪该是去边疆立功的。”靳良满手血污,她摆正了武将的头,规规矩矩的放在那具身首异处的尸体上。“擒鸿,剩下就是你的活了。”
靳良随便裁了一截地上躺着的人的布料,擦了擦手。
“这次人多,得加钱。”擒鸿叉着腰,挽起袖子。
“加什么钱,别以为我没听见你跟先生告状。”靳良一把踩上桌子,扯过台子上的账本。“我来看看你这个黑心帐房到底又给我多加了多少账。”
“二爷您轻点儿,空纸上沾了血手印或者本子坏了也得你赔。”帐房先生瞧着靳良被血色蒙住的手,一时间有些呼吸不畅。
这账本的纸可是他花了大价钱求人买的。
“记沪二少爷账上。”靳良手一挥,跳下桌台。黑色布鞋踏进血水里,溅起星星点点在白袜子上分外明显。
靳良脱了鞋,赤脚离去,还不忘留下一句话。“记,沪二少爷欠二爷一双袜子。”
茶楼今日歇业,晋玺自然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被擒鸿的吆喝客人的声音惊起。
倒是被走廊外头来回脚步声吵醒的。
他皱着眉头起身,推开临街的窗。这时也就太阳刚刚现个全身,连早上的雾都还没完全散去。晋玺昨晚回的迟,倒也不是什么太难缠的,只是他贪杯喝了点酒,酒快醒了才歪歪斜斜回来的。
外头走廊又趟过急促的脚步,还有水滴落到地板上的声音。这时,晋玺才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他推开门,刚好撞上沪二少爷。
“哟大爷,您起了。”沪二少爷立住步子,探了个脑袋出二楼栏杆,朝楼下喊。“二爷,大爷醒了。”
“这什么情况,沪二少爷还屈尊做活了。”晋玺只当是自己没睡醒,在京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沪二少爷,如今手里端着铜盆,里头是满满当当的一盆清水。
“沪二少爷做了亏心事,不得找场子补回来。”靳良侧身给沪二少爷让了个下楼的道,三步并两步攒到晋玺身边呆着。
“天冷不见你穿鞋,下次月事可别喊疼。”晋玺早就瞧见靳良光着的脚,自打他捡这崽子回来,医师没少说靳良体寒。
起初晋玺还脸红着叫擒鸿煎药,到后来靳良在房间里扯着嗓子喊她疼,晋玺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
“穿鞋就糟蹋了,这地可落不下白鞋底。”靳良撅嘴,跟着晋玺下楼。
晋玺瞧了一眼一楼。
地上还是有大滩的血迹没被冲刷掉,倒是尸身全部都摞在了后门口堆着。沪二少爷往地上泼着水,擒鸿则是拿着墩布,一寸一寸地理着。
“哪头的?”晋玺原本探出去的脚又收回来,打横抱起靳良折返回了二楼。
“宫里头的。”靳良双手触到晋玺的床,底下铺着的面料依旧是贡缎。
这位爷还真是情有独钟。
“总得为了什么事来。”晋玺打了盆热水,握着靳良的脚,一点点搓着她指甲缝里的血污。
能让这位爷心甘情愿伺候的,也就独靳良一份。
“大概是为我绞了皇子的头发。”靳良不自然地咳嗽几声,她倒是不怕这话对着三爷说。
可要是对上晋玺,那她说不准。
晋玺气笑了,和三爷的反应如出一辙。
“就半月前那事儿?”虽然现在晋玺不怎么出面了,话事人也交给了靳良,但他大致也听了听擒鸿嘴里的来龙去脉。
这事儿起由也是宫里头顽劣的三皇子。
他的生母是当今集后宫宠爱为一身的鹂昭仪,虽然不是皇后,可风头正盛早就盖过了中宫。这鹂昭仪出身不算好,原是关内侯府中的一名歌姬。后来进宫给太后贺岁献唱时,被皇帝瞧上了。一夜荒唐,竟诞下了龙子。
从鹂昭仪进宫,再到身居宠妃之位,不过两年。各宫中的妃子削尖了脑袋都想把她拽下去,可没有一个成功了的,大多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原因也无他,色令智昏。
上有鹂昭仪溺爱的照拂,下自有被宠坏的孩子。
三皇子从出生以来,整个皇宫好东西都是紧着昭仪宫中用。他想要什么,皇帝就给什么。
最夸张的是,三皇子喜欢游船,皇帝还真的扩建了御花园里头的池子。又给他成立了一个制船司,专门画图纸造船。从制船司手里出来的船,个个精雕细琢巧夺天工。
这流水的银子也不必多说。
就这么传奇的一位皇子,哪怕是脚蹬倒了那金銮殿上立着的玉狮子,恐怕安元帝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只是没经历过市井气,有些目中无人。仗着皇子的身份,赌番摊儿里赊了账,偏偏好巧不巧,赊的还是三爷的铺面。
按着规矩,堂口的兄弟上去讨债,却撞上了皇家乔装打扮的人。死的死,伤的伤。
拼着一口气回来的兄弟,手心里头就握着那一枚被斩成两半的玉佩。然后在三爷眼皮子底下咽了气,据伶郎的说辞,到底是死不瞑目。
本来伶郎是想替弟兄们报仇,却被三爷拦下来了,而后三爷就把这个活儿托给了靳良。
靳良虽然不怎么常见那边的兄弟,可她换位思考了一下。
要是擒鸿这么死在她面前,就是皇帝老儿的祖坟她也得撬了。
当然,这话总不得让擒鸿听见。
皇家的人,靳良再怎么恨也不好伤他皮肉。而中州这微妙的均衡态势,皇族势微,做出些出格的事情难免会逼得狗急跳墙。
架鼓楼可还没与朝廷撕破脸面,不好破,也不可破。
靳良站在三皇子的床前,沉思了很久。
再往后,事情就发展到今早靳良递给三爷的那缕头发了。
三爷笑了,晋玺也笑了,虽然是被气笑的。
她活着回来了,据说杀弟兄的,就是今早踢馆的武将。那么算下来,这命仇也报了。
皆大欢喜。
靳良不过是平平无奇安慰自己的小天才罢了。干啥啥不行,说服自己第一名。
“这事儿也就这样了,那也是宫里头的人。”晋玺擦干了手上的水,给靳良换了双干爽的鞋。“你出面好过伶郎出面,他出面反而还不好说。对外只宣称他是赌番摊儿里打拳的,你代的是架鼓楼二爷。这说辞,也还算过得去。”
“您不骂我啦?”靳良凑到晋玺眼前,晃晃小脑袋。
“有用吗。”晋玺斜着眼睛看她。“这头发你还能给人接回去?就算这头发能接回去,你楼下那武官的脑袋也能接?”
“那不成。”靳良摇摇头,转而眼睛又亮了。“三爷可说今天上午唱二进宫,叫一定要去看。”
“不是听不懂曲儿?”
“那不是,三爷好不容易开个口,不能拂了他老人家面子不是。”
“嗬,现在知道尊老了?那把裁缝铺账面替我还了,别用账上的钱。”
“懂了,我立刻就滚,不在这碍着大爷您的眼了。”
“……”
后头再说了什么,擒鸿听不太清了。他只觉得,现如今的晋大爷,比十六岁那年要可亲太多了。
现在晋大爷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闲事上,连泡茶都学会了。自己时不时还能贪到几杯晋大爷沏的茶,不过总是掌握不好水温,那茶跟闷熟了一样。
白瞎了那袋好茶。
完了晋玺也在后院里养过几只蝈蝈,还赢了附近街坊之间举办的比赛。到底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只可惜后头这蝈蝈被不靠谱的靳良养着的不靠谱的斗鸡吃掉了。
而这两只鸡因为长得实在太好看,又被帐房先生嗅到了商机,拿到市场上卖了换钱贴补家用。
至今擒鸿仍在怀疑,帐房先生的一身本领使不出来,是因为在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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