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老夫人说好的事从不含糊,三日不到就给闵绰带来了好消息。
张老爷子很爽快地应下了,还说开学后会有考试,让她多做些准备。
隔日天晴,热闹的街市上。
闵绰一手抱着上回大哥给的布料,一手牵着宋言知往裁缝铺的方向赶。
闵大爷大方,一下给了七八款纹路颜色不同的布料,且都是上好的料子。
宋言知平时哪有机会用这样好的布料做衣裳,都是粗布麻衣凑活凑活着穿罢了。
她不懂得纹样怎么看,纠结了许久后,选了自个最爱的苍绿色和藕色,一个做对襟短衫,一个做素色马面裙。
闵绰又给她搭了两套不同形制的衣裙,以便上学堂时天天都有漂亮的衣裙轮着换。
在裁缝铺里丈量了尺寸后,她们又到了桐岚街那间长明书院。
因为还没到开学的日子,书院里没有学子,风过黄叶凋,往院内望去是一副空空落落的模样。
一位老人家搭凳坐在门前,木桌上只放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和一筐刻有姓名的木牌。
“小姑娘,来领手牌了?”老人家留有长须,说话时手不紧不慢地捋着,长得慈眉善目的,很让人有亲近感。
“嗯。”宋言知重重地点了点头,开心地说道,“我叫宋言知,向江府人,我今天来领我的手牌了。”
老人家没急着翻动册子,笑问起来她的名字,“哦,宋言知。是哪个言?哪个知?”
“额…”宋言知被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迷茫的眼神立即奔向母亲。
“言行言,知道知。”闵绰无奈地按了按她僵硬的肩膀,小丫头原本还兴高采烈的,一下又变得像泄了气的气球般。
“嗯,我知道了。”老人家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翻开了面前的册子,在后边页上找到了她的名字。
“来,按个指印就能拿手牌了。”老人家将册子和一小盒印泥推到了她面前。
在母亲的许可下,宋言知乖乖地按下了指印。
老人家在木篮里翻了翻,三两下就找到了她的手牌。
距离开学的日子仅剩三日,手牌早已发得七七八八了,余下来的也没几个。
“三日后,已时,凭手牌进学堂。无手牌者,无得入内。”老人家将手牌递了给她,嘱咐道,“姑娘小心,可别弄丢了。”
回去的路上宋言知一直摆弄着手里的木牌,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闵绰看在眼里,心里亦是高兴亦是心酸。
如果当初不是自己擅自把孩子带回娘家,言知也不至于跟着自己这没出息的娘过这样的苦日子。
她若是跟着她父亲一起生活,莫要说现在这般苦巴巴地求爷爷告奶奶才能进学堂了,翻个身都是用不着亲自动手的。
“言知今天开心吗?”闵绰牵着她的手,低声问道。
“开心!”宋言知扬起尖尖的下巴看向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完了觉得不够,又补了句,“开心极了。”
“言知开心便成。往后啊,言知要日日都如今日一般快乐才好。”
女子不像男子,能借科举改变家庭和自身的命运,从寒门之子一跃成为人中龙凤。
闵绰也不寄希望于她能在学堂里学些什么人生大道理,只愿她能离得闵舟年这坏小孩远远的,别再被欺负了。
三日后,太阳照常升起,隔着厚厚的云雾将光热洒在大地。
是个不冷不热的好天气!
宋言知的新衣并没有裁好,但这完全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在学堂门口告别了母亲,宋言知拿着她的手牌和小布袋蹦蹦跳跳地进去了。
“新进学子靠右走,其他老生靠左走,新进学子靠右…”一个年轻模样的男人举着大大竹喇叭,抵在唇上,不厌其烦地喊着这两句相同的话。
宋言知顺从地往右边走去,跟着走动的人一块到了东向的那座院子。
庭院四处种有花草树木,只是未到开放时节,仅留得绿油油一片景色。
树高刚过屋檐,蔓延的枝叶恰好遮住了撒向窗边的阳光。
宋言知与几个学子一块站在树下躲日头,她只一抬手便触碰到了粗粝的枝干,这约莫是棵长不高的矮树。
门外,案桌上的香钟燃尽,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渐渐变得安静起来。
男人手执书册匆匆走了进来,一边大步走还不忘一边指挥着他们,“都站到中间来,赶紧的别墨迹。”
他几步冲上台阶,长身玉立地伫立于众人眼前,背着手好整以暇地说道,“再拖拖拉拉的我会让你们站足一个时辰。”
院里大约有二三十名新进生,年龄不一,个头也参差不齐。
闻言,立即乖乖地聚拢起来,同时并保持缄默。
“喊到名字的答到。”男人翻开手中的姓名册,开始点名。
“杨嗣。”
“到。”
“陈厉。”
“到。”
…
“夏洵。”
“到!”
一记响亮的答“到”声猛地在宋言知耳边响起,吓得她手中的书袋都差些掉在了地上。她哀怨地看向那男孩,只见他高高举起手臂,神情是难掩的激动,生怕台上的先生看不见他一般。
“宋言知。”
“到。”宋言知鬼使神差地也举起了手臂,和旁边的那位夏洵一样,看起来像个傻不拉叽的二愣子。
先生看到她时眼神里闪过几分惊讶,但想想老院长一贯离奇的作风,倒也没大在意。
“很好,全部人都准时到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入院考试吧。”
说着,他进屋里搬出来一张椅子和一副宣纸挂架,姿态随意地坐在椅子上。
“你们的入院评级是我来负责的,主要是看看你们的底子如何、适合到哪个层级的班学习。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考试,所以你们不用太紧张。”
话是这样说的不错,宋言知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但那位夏洵兄弟听到要考试后,原先的欣喜之色不复存在,手抖如筛糠,满脸写着抗拒和慌张。
“公子你莫要慌张,多差都有我垫着呢,我也就会写个名字。”宋言知实在看不下去,安慰道。
“我连名字都不会写可怎么办,我昨晚好不容易才把名字的笔画给记住的…来之前他也没说要考试啊!”夏洵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抓着头发,情绪有些崩溃地说道。
“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悲观的。”宋言知语结,扯了扯嗓子没再说话。
挂架上挂着的那沓宣纸提前写上缺字的四字词语,答得上来的到草木学,答不上来的便留在最基础的苔花学。
因为每半年一次评级,而书院夫子数量有限,所以每回新进学子的分班都比较随意。
苔花学再往上还有草木学、树林学,如有进士及第之可能者,听说还会获得张院长的独家栽培。
“夏洵。”先生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夏洵眼神都变得呆滞了。
“夏洵。”先生又喊了一遍。
“公子,先生叫你呢。”宋言知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
“哦哦。”夏洵灵魂回躯,赶忙应声跑上前去。
先生见他来了,便撕下面上那张宣纸——落()流水
夏洵看得直皱眉,这上边一个认识的字都没有啊,好歹也有个夏或有个洵字吧!
“知道吗?”先生表情淡定地看着他。
“…”夏洵沉默,犹豫着说还是不说的问题。
“有认识的字吗?”先生无奈地按了按眉心,这小孩好像格外的墨迹呢。
夏洵哭丧着脸,委屈地摇了摇头。
先生看他都快哭出来了,赶紧招了招手往他靠边去。
“宋言知。”
宋言知是最后一个被叫上去的,她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四周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
先生将答得落花流水的题纸撕下,换上了新题,是她的''全军覆没''。
宋言知换上了与夏洵同款的呆滞面孔,同样的一言不发。
她觉得,这三字认识她的可能性都比自己认识他们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知道吗?”
“不知道。”
“有认识的字吗?”
“没有。”宋言知挺直身板,理直气壮地说道。
“哈哈…”
“哈哈哈…”
周遭传来一阵哄笑声,原先的理不直气也壮的宋言知此刻也不免有些脸红。
“笑什么笑,你们有做得很好吗?”先生的表情顿时变得肃穆,冷声斥责道。
锐利的眼神刮向已被刷到苔花学的几名学子,吓得众人立即抿紧嘴唇不敢造次。
“你到那边去。”先生手指着苔花学的方向,宋言知哦了一声,小跑了过去。
暂时被分去草木学的学子又被筛了一轮,负责教育他们的先生才缓缓赶来将人领走。
“好了,苔花学的学员们且随我进屋,咱们屋里说话。”
先生一手提着木椅,一手抱着挂架率先走进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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