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杨文婉再睁开眼时，身边没了杨文婧的体温，却能听到屋内屋外有人轻手轻脚来来回回地声音。
“四姑娘虽说年纪不大，可这东西也着实多了些吧，看着这些箱笼都快同大姑娘一般了吧？”
“嘘。这四姑娘可是长房唯一一个跟着世子爷世子夫人长大的，虽说都是儿女，可到底在身边长大的，这偏疼些自是有的。”
不知是谁在屋子里悄悄地嘀咕着，却很快就停了，只剩下叮当搬东西和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
不过是些小物件儿，自己这一世都不曾短缺过，毕竟国公府从开国一直延续至今，且不算这几十年来受得赏赐，便是历任杨国公打胜仗以后带回来的也不知几数。犹记得长姐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比公主出嫁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可惜长姐一去安南便不曾再回来过，再得知长姐消息时长姐生子难产，竟是生下孩子后就去了。长姐嫁给了镇南王世子，离世时也不过双十年华。长姐留下的孩子也是不过二十几岁就任了镇南王，三十岁不到便也允了命。
究竟哪般才是梦？哪般是命？自己若是顺着记忆里的路子走下去，可能再多得两年欢快的日子？那待到了八岁上下，是不是又要再重走一遭丧家之痛？
“何嬷嬷，出事了，大姑娘让您速去正房一趟。四姑娘这里我来守着就成。”
“那劳烦秀兰姑娘了。姑娘的箱笼也只剩下些衣物还未抬走了。就墙角那些了。”何嬷嬷说完就出了门。
岚玉轩正房内。
“所以，婉姐儿的钗环少了几只，环佩也少了一对鲤鱼佩，这册子上的，对不上数的，足足有五六样。更有一对金绞丝蝴蝶钗乃是先皇后赐给大嫂的。不过回来这三五日，竟是少了这样多。”吕氏微微低下头“母亲，我已经派人去叫何嬷嬷了，您看可是把含书含画带过来？”
“去叫花嬷嬷带含书含画过来。胆子倒是不小。”宋氏并未有什么不快。
含书含画进屋之后规规矩矩行了李。
“四姑娘的首饰是谁管着的。”
“是婢子。”含书应答。
“那为何册子上的东西对不上。”吕氏也并未拐弯抹角，直接问出口。
“婢子不知。”含书赶忙跪在了地上，连声叫冤。
吕氏冲着身边的嬷嬷轻轻点了点头，那嬷嬷便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宋氏伸出手来摸了摸腕间的佛珠，抬起头对吕氏说道：“将她们都带去夏荷园处置吧。”
杨文婧看了看吕氏，二人交换了个眼神。
“是，那儿媳就不打扰母亲了，这就带人去夏荷园。”吕氏冲身边的几个婢女点了点头，几人快步上前带上了含书含画。何嬷嬷自动自觉的跟在了后面。
“那孙女儿也先退下了，怕的是姣姣醒了见不到孙女儿，是要闹的。”杨文婧行了全礼就要出去。
“婧姐儿到底是大了，知晓姐妹情深了，祖母倒是没想到的。”宋氏抬起头，挥了挥手，挥退了一众婢仆。
杨文婧静静地站在屋子中间，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氏“祖母，姣姣只有五岁，正是人事不知天真烂漫的时候，还请祖母多疼爱些。”
“都是孙女，祖母对每一个人的疼爱都是一样的，只不过祖母倒是没想到，一母同胞到底是比堂姐妹的感情深厚些。”宋氏提起手中的拐杖重重落在地上。
“哟，母亲这是在做什么？”
随着声音进到屋内的男子看着约有二十五六岁，身着一袭青色长衣，浓眉凤眼，长得倒是精致。
“见过三叔。”杨文婧落落大方地冲来人行了福礼。
“你怎么大白天的过来了？”宋氏见到来人面色倒是好看不少，连声音都柔和许多。
“昨夜听孟氏说婉姐儿被梦魇着了，她让儿子早间早早地去西明寺请位大师来给婉姐儿压压惊，儿子这不是刚刚将人带回来么。”
“哦，那倒是来得及时，让婧姐儿带你过去吧。”宋氏微垂下眼皮“不过一个婢女，婧姐儿，为婉姐儿积点儿德。”
“是，孙女儿谨记。”
杨文婧说完福了一礼就转身带着杨三叔出门去了。
“三叔倒是来得巧。”杨文婧笑着招呼秀兰在前头引路。
“我倒也不想来得这样早，偏你三婶，一大清早的就逼着我去堵人家西明寺的山门，人家那开门的小和尚见了我也是唬了一跳。”杨家三叔笑着摇了摇头“婉姐儿这是刚刚回京城，被梦魇着了也属正常。”
二人不再多有言语，杨文婧错开一步，落后杨安半步。
杨文婉静静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听着不知哪里来的大和尚在屋子里给自己诵经祈福，这让自己好似又回到了之前那段日子，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一屋子的和尚跪坐祈福念经。
只不过这回倒是结束的快，不过片刻，那和尚就停了念经。不多时，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额上，倒是有些舒服。
“贵府姑娘确实是被梦魇缠身，贫僧已是为其收过惊，只不过待其身醒之后，最好还是要来寺里，好好为其祈福一番。”
“多谢大师。”
“姑娘，梦为梦，梦非梦，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说罢，收了袖子。
额上那丝凉意渐渐散去，杨文婉也慢慢睁开双眼。
“醒了，四姑娘醒了。”站在不远处的秀兰看着杨文婉睁开眼睛，不由得向门口处的杨安与杨文婧报喜。
杨安快走了几步，迎上那位大师，随即转身送了那位大师出去。
是以，杨文婉只看到了一个灰色袍子的背影匆匆离去。
杨文婧在门口处拜别了大师后急急地走进了屋子里。
“姣姣可觉得好些了？”杨文婧边扶着杨文婉坐起来，边问道。
“好多了，清醒不少。劳长姐跟着受累了。”
杨文婉醒来后不久，便被杨文婧的侍女伺候着穿戴好，去正房里请了安。请安之后也没再回厢房，直接被杨文婧的乳母嬷嬷抱着出了岚玉轩。
这样多年了，杨国公府的内院还是这样的。
进了二门正南面便是岚玉轩，东南角就是春晖园，而这两个院落也是离着二门最近的。东北角是夏荷园，春晖园与夏荷园之间有处池塘，而池子后头就是足足四层高的珍宝阁。原还放着些御赐之物及一些难得的兵器，可自从杨家大郎杨文延大了，便被杨文延拾掇着占为己有，成了杨文延的住处。而杨二郎杨文杰大了之后，有样学样也是跟着他长兄搬了进去。夏荷园再北边正连着的是府里的竹园和马厩。夏荷园正对着的就是内院西北面的秋霜园，而秋霜园的北边就是整排的后罩楼。秋霜园与岚玉轩之间夹着府里的大库房、家学、和栖霞阁。大库房与家学前头对着的，是内院的靶场。
杨国公夫妇住着岚玉轩，长子一家虽常年在庭州驻守，却住着离二门最近的春晖园，二房住了夏荷园，三房住了秋霜园，杨国公庶子及其生母住在了栖霞阁。杨国公府对比其他世家大族来说，人口已然是简单的很。
进了春晖园的杨文婉感觉到一丝陌生，一丝不安，和一丝期待。
自己记得清清楚楚，自己那一生都不曾入住过春晖园，一直跟着祖父母住在岚玉轩，如今竟是搬进了春晖园，难道自己那苦苦熬过的一生竟真的是假的？真的是浮华一场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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