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只见杨家三叔推开了一处禅房的门，低头看了杨文婉一眼后抱起她，跨过高高的门槛。
进了屋，杨安就放下了她。迎面就走来一个黄色僧袍的老僧。
“想来这便是杨四姑娘了，还请杨三爷止步，主持与玄慧师兄正在里间等着，请将四姑娘交付于我便可。”
杨安自杨文婉背后推了一巴掌，示意她跟着老和尚走。
“四姑娘莫怕，贫僧法号玄聪，带您去见咱们主持等见过了，自会送您回来。您三叔就在这里等您。”玄聪说完回头向杨安行了礼，便转身先行。
杨文婉跟着玄聪又推开了两扇屋门之后神奇地发现路越走越宽，走过一条回廊之后竟是发现了一个小院子。院墙内外处处都是高耸入云的树，反而使得这院墙没什么用。
玄聪推开门，示意杨文婉入内，自己则留在了门外。
杨文婉看见院内只有一个茅草屋。而屋旁却是个药炉，在几棵大树之间支了个屋顶，几个药炉就架在下头。在茅草屋的正前方两棵大树之间架起了个棋盘，棋盘一共四个面，却被树干占了两面，仅剩两面用来下棋。
一灰一红两色袈裟面对面而坐。
杨文婉见二人并未回头看自己，也就没有靠前，而是站在原地看着灰色僧袍的和尚的背影。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杨文婉依旧一动不动立在原地。倒是灰色僧袍对面的满面白须的老僧笑着捋了捋白须。
“玄慧，你再不理这位杨四姑娘，只怕是你的头顶都要被盯出个窟窿来了。”
“见过二位大师。”杨文婉规规矩矩行了福礼。
玄慧转过身来，杨文婉才发现这人年约三十上下，星眉朗目，虽是年纪大些，却难得的依旧能看出俊郎的模样。向前走了几步，杨文婉才发觉这人脚步沉稳有力，明显是个练家子。
“杨四姑娘年纪虽小，规矩却是顶好的。”玄慧双手合十回了一礼“贫僧只是想问问四姑娘，您三姐吃味您亲姐对您好，您是何心情？”
“玄慧大师您可真像我们府上的嬷嬷。正经事没见做多少，倒是这些闲话家常传的快。”杨文婉嘴角隐隐抽了抽“不过，这样大的西明寺，大师您闲成这样儿是因为没事可做么？”
“哈哈哈，怪道有人说你聪慧，不过你这小小年纪，心思太重可真不好。贫僧听说你独自一人跪在地藏王菩萨前苦求半个时辰有余？可否说给贫僧听听，求的什么？若是你不过求些瓜果糖豆，贫僧也就给了你了，无需求菩萨也是成的。”
“来时因去时果。我来缘何，我去缘何。若是大师能给小女个因果，小女倒是也可以供应大师不少的瓜果糖豆。”杨文婉左右动了动脚。
“杨四姑娘还请先入座吧。”身披红色袈裟的老和尚伸手指了指自己刚刚坐过的石凳。
“那就谢过大师了。”杨文婉走过去轻巧落座。
“你一个五岁小娃娃，想这因果？贫僧也不想敷衍你，可人来时未必有因，去时未必有果，有些因果不过是自寻烦恼。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
“那若是无因无果，来去随缘，岂不是人人来这世上走一遭都如同浮生一大梦。来的无声，去的无息。可又怎知眼前不是梦，身前不是实？”
“四姑娘，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红衣袈裟的老者站在杨文婉身侧看着她端正的坐姿，微微皱了皱眉。“贫僧无礼，问一句姑娘，您的规矩礼仪是同谁学的，家中请的不知是哪位教习姑姑。”
“不过家中乳母随意指点。”杨文婉内心暗道不好，竟总是在规矩上出错。
“你这小奶娃娃倒是老成。”玄慧忽然与杨文婉又成了对坐之势，眼睛不错神的盯着杨文婉的眼睛。
“大师，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可若是你已尽知前尘来世呢？往事不堪回首，来世你也是知晓其中诸多坎坷，那又当如何？”
“姑娘，这世间不会有人尽知来世。世上最难预料之事便是未到之事。即便是钦天监测算也没有桩桩件件全都应验的。即便是真的知晓将来所发何事，四姑娘，贫僧相信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杨文婉听见这四个字仿佛眼前的云雾皆散。
自己记得前身的含书含画是跟着自己直到入宫的，并没有什么含棋的出现，更别提丹朱翠湖明明是在入宫前夕花嬷嬷才带给自己的，说是丹朱翠湖更懂宫中规矩，是被调教过了的。尤其是自己前身从未曾搬出岚玉轩，如今却也是安稳住在春晖园。这些虽都是小事，可是不是也代表着，哪怕今世真的是个镜花水月般的梦境，自己也是可以发生改动的？事在人为，若是自己已经提前知晓了这许多的劫难，在这其中稍加避讳提醒，是不是结局定然不会如前身那般凄惨？更何况前身那诸多疑惑自己至今也未曾想明白，可若是自己现今多多注意，是不是有可能给自己解惑？
玄慧坐看杨文婉的双目之中神采焕发，原本古井无波的眼中竟是渐渐染上些色彩。这姑娘委实怪的很，说她聪慧也并不尽然，只这份进退有度就是这世间难寻。
“多谢大师替小女解惑。”杨文婉站起身，侧到一旁，朝着住持行了福礼。
“杨四姑娘，多思多虑者必伤神，你年纪尚小，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万不可忧思过重，恐伤寿数。”住持大师笑着劝诫。
“四姑娘，慧极必伤。”玄慧倒是微皱了皱眉。
不多时，门外传来两声叩门声。玄聪推门而入。
“杨四姑娘的家人要回府了，杨三爷派人来催了。”
杨文婉朝着住持大师点了点头，再次行了礼就跟着玄聪退了出去。
“聪慧气度都有了，假以时日定会是个人中凤。”玄慧摸了摸光头，罕见地露出纠结的表情“师兄，我觉得她心计手段还是不如杨大姑娘的。”
“可是杨大姑娘不是杨家选的人。杨四姑娘虽还年幼，却聪慧过人。可再聪慧过人，四姑娘到底也才五岁，再过些年岁，未必不如杨大姑娘。”
“要说还是杨大姑奶奶当年那风姿，那气度，那手段心计，便是如今的杨大姑娘也不如她三分啊。可惜了。”玄慧说着又坐下了，手中执起黑子。
“慎言。玄慧，你若是再在杨家人面前提杨大姑奶奶，我怕是也要送你去杨国公爷身前请罪了。”
“师兄，那成修仪那边儿，我可要出手相助？”玄慧皱了皱眉“这个七皇子都来了多少回了，整个太医署都没法子的事儿，找我我也不能逆天改命。”
“成修仪那边儿早晚都要去一趟的，便是为了让七皇子认命，也得走一趟。你准备一下，八月十五之前入宫一趟吧。”
杨文婉在大殿外见到了等自己的一行人。
“听你三叔说，西明寺住持亲自给你诵经祈福了，你可有觉得更好些了。这可是你的福气。”吕氏迎上杨文婉，伸手摸了摸杨文婉的头。
“侄女觉得神清气爽，不似往日那般总觉得胸口郁郁。”杨文婉冲着众人笑得明媚。
杨文婧原还有些担心的神色在见到杨文婉露出笑容时放松了下来。
一行人自去回府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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