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真姑姑“忽”地起身，伸手摸住了杨文婉的脉络。
“姑娘这是中毒了！刚刚又气急攻心，使得毒素加剧，快，回春晖园！”真姑姑把脉之后脸色迅速铁青。
不多时，杨文婉中毒一事阖府上下全都知晓了。
宋氏让杨安亲自拿了自己的名帖去太医院请了太医令前来。
真姑姑在杨安去寻太医令时就给杨文婉强灌了瓜蒂散，等太医令来时杨文婉已是呕吐不止，呕吐物中时不时地带着血。
太医令来了之后也不敢轻易断言杨文婉中了什么毒，只得继续给杨文婉催吐，又怕杨文婉没什么力气，便在催吐后再灌些参汤。
整整一夜，杨文婉不停地吐血。太医令无奈地摇头，示意杨文延准备后事。
夜半三更，杨文延与杨文杰带着府中侍卫，在京城里头的每个医馆敲门，甚至惊动了夜巡的金吾卫。却没有一个金吾卫敢上前制止。
整个京城被杨国公府搅得鸡飞狗跳，连吕府孟府都紧急派人帮着杨国公府寻大夫。
西明寺内的玄慧更是在听说了后马不停蹄地奔向杨国公府。
每一个看过的大夫都只是摇头，说不出杨文婉中了什么毒。
杨文妤姐妹吓得不住的流泪，孟氏和吕氏在春晖园不住地祷告。就连宋氏都泪流不止。
而此时的杨文婉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前身，在皇后不远不近地地方看着她，看着她杀了一个又一个皇子，看着陈昭用对待自己的法子再次毒死了皇后，看着皇后死后放纵的陈昭，更看着陈昭丢了一寸寸国土。杨文婉又看到了祖父、祖母、父母双亲和长姐幼弟在向自己招手，说他们已经等了自己好久了。是啊，怎么可以让长姐等自己这样久，不可以的。
可自己每向前一步，他们就向后一步，自己跑着奔向他们，他们就不见了。
“长姐，长姐，我是婉姐儿啊，祖父，你们别丢下我。”
守在杨文婉身旁的真姑姑一听杨文婉喊祖父，吓得惊慌失措地叫着“姑娘，姑娘，您不能去找老国公爷啊，姑娘！”
一众女眷哭的手足无措。
“快让开！”杨文延抓着一个盒子急匆匆跑到杨文婉身边，冲撞开了杨文婉床边的所有人。掰开杨文婉的嘴，将一瓶子药水灌了下去。
杨文婉好容易吞下去了一些，又喷吐着血水带了出来，杨文延咬咬牙又打开一瓶，灌进嘴里后紧紧地捂住杨文婉的嘴，防止她再吐出来。
渐渐渐渐，杨文婉的手卸了力，脸色也由红转青。
“婉姐儿，婉姐儿。”杨文延推了推杨文婉，却发现杨文婉的手臂居然都凉了，吓得杨文延赶忙伸手探了探杨文婉的鼻息，好在鼻息还在。虽微弱了些，可却真真实实还有。
杨文杰与杨安还在不停地抓大夫进府，直到天色渐亮，整个京城的人都知晓了杨国公府四姑娘身中奇毒命不久矣的事。
早朝刚有御史张嘴提了杨国公府世子擅闯宵禁的事，就被孟少卿恶狠狠地堵了回去。而嘉庆帝对此却并没有多说什么，众人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令所有人惊讶的是，杨文婉竟就那样不死不活地躺了三天！每日里强行灌些参汤，之后就是无数的大夫验毒试毒，到处寻些解读的方子。最终，一个草堂的大夫居然在一本西域的医书上寻到了这种毒。而此时杨文婉已然昏迷了三天了，气息都一日短过一日。众人只得死马当活马医，用着西域的解毒法子，全京城搜刮遍了，才寻到那几味奇特的药材，给杨文婉熬了药。
连着灌了三副药后，杨文婉的气息终于强了许多，摸着脉搏也比之前跳动的有力了。过了几个时辰之后又给杨文婉灌了两副药，所有大夫才摸着额头的冷汗冲三天三夜没睡的杨文延兄弟说，杨文婉的毒，解了。
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松开了，杨文延站起身想看看杨文婉，竟是一头向前栽去。一旁的杨文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杨文延，带着杨文延回了珍宝阁。将岚玉轩交给了吕氏和杨文妤姐妹。
杨文婉就那样无知无觉地躺着，就连杨文婧生子、镇南王妃前来报喜都没有得到杨国公府的一丝回应。杨文妤姐妹任谁下帖子都是不见，整日里不是守在春晖园就是在夏荷园老老实实待着。
杨国公府每日里还是来往许多大夫，可不论来往再多的大夫、太医甚至是和尚，杨文婉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一个月，杨文婉躺了整整一个月，用药用汤都要灌，面色也渐渐恢复了，虽说手脚还是冰凉，可肉眼可见的红润了。就在京城到处都传遍了杨国公府四姑娘成了活死人的时候，三皇子回来了。
三皇子押解着整个淮南道的一众官员，声势浩大地入京了。
淮南道贪污案虽还没有结案，如今查出来的案件已经是令人发指了，整个淮南道居然私吞了整整三年的修堤银，而这三年每一年的决堤都最少瞒报了一半儿以上的死伤。淮南道的贪污案将杨国公府四姑娘的消息渐渐压了下去。
等到了腊月，杨国公府似乎认了命，不再招大夫进府，只隔三差五的寻相熟的大夫或是大师进府一趟。
直到年节前，北庭那边儿派人送年节礼回京，才用了只言片语问了问杨文延关于杨文婉的近况。
杨文延将手中的信撕的稀碎，扔进了炭火盆里。脸上的表情阴沉的可怕。
七皇子因着淮南道官员空缺，在新的官员调入之前需要守在淮南道，年节时也就派人送了点儿东西回七皇子府和皇宫，人并没有回来。
杨国公府冷冷清清地过了年，连正月十五的花灯会都没有人出府。京中众人也都纷纷猜测这杨四姑娘怕是不行了。
二月初二龙抬头，京城里许多姑娘公子约着出城踏青，杨国公府后门处跑出一辆小马车，踢踢踏踏往城外走去。
马车里赫然坐着杨文婉和舒子成二人，丹朱翠湖坐在外头马车的横梁前，赶马车的正是乔装过的柏石。
“四姑娘就这样放过下毒之人？”舒子成眉眼间尽是戏谑“可不符合四姑娘的行事作风啊。”
“不放过又能如何？一个是皇子，一个是自家四叔，若是我真的下手了，只怕是杨府的祠堂就得被我跪穿了。”杨文婉轻咳了几声，翠湖赶忙掀开帘子入内跪坐着，替杨文婉倒上一杯热茶。
“你说这咱们若是遇上个山贼什么的，咱俩是不是得被人家抬着上山？”舒子成嘲讽似的看了看自己的腿。
“你不是自己说的能捡回一条命就庆幸极了么，怎么又反悔了？”杨文婉接过热茶，没有喝，先放在了手中暖着。“更何况出了城就有接应咱们的人，你便是想遇上山贼也不太可能。”
舒子成无奈地笑着摇头，若是手中再配上把扇子，还真有那么股子仙风道骨的意思。
“四姑娘，西明寺将这十万余两赠予你，你真打算用来建善堂？”
杨文婉点点头“其实我本就在心里盘算了挺久的，只不过一直缺银子，杨国公府虽说家底夯实，可也没富裕到能每年出大把银子去供养别人的地步。还是甲大无意之中提醒了我，每年选暗卫落选的那些人，或是因杨国公府致残的人，杨国公府基本上都会帮着寻个他们能做的营生，再稍微帮持他们一把，也就勉强过活了。那若是开设个这样的善堂呢？挑选其中得用的人送到岷洲或是陇州别院去，剩下的人教他们认字或是别的什么营生。总好过他们小小年纪就四海为家的流浪。”
“恕子成直言，四姑娘你的心软和良善似乎经常来得突然。淮南道的事是这样，现在善堂的事也是这样。”
杨文婉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杨文婉的身子并没有大好，年节前两日才醒过来，用了半个多月才将将能用些饭食，整整一个月才勉力能下床走动。而杨文婉刚能下床，就被杨文延安排着送出了府。原因无他，杨国公府里头有个杨信，杨文婉的安全根本无法保障。
根据这些个大夫研究出来的，杨文婉中的毒与西域那边儿的断肠草极像，而这种毒别说在京城，就是西域也并不是一般人能碰得到的。杨文婉的毒解了之后杨文延与杨文杰将整个杨国公府封了起来，杨国公府里从上到下的仆从婢子全部彻查了一番。杨文延更是一心认定是杨信所为，将杨信与方式的栖霞阁翻了个底儿朝天不说，栖霞阁里头的人更是不见了一大批。
杨文延虽没有在栖霞阁搜出什么物证，可那些婢子是没受过什么训练的，几回大刑下来就有人说了方氏曾经派人去过前院儿的小厨房要过一些糕点的方子。有了第一个人开口，后头开口的人就多了，更何况杨文延是真的当着这群人的面儿杀了几个嘴硬的。
杨文延就这么强制给栖霞阁定了罪，逼着杨信带着方氏搬出了府。
宋氏原是不想走到这个地步的，可就如杨文延说的，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去过不把方氏母子送出府，将来时间久了谁都知道杨国公府有个软肋，谁想利用这对母子做什么都可以。
杨文延也对杨信说得明白，若是不搬出去，就将方氏送进庙里，替婉姐儿祈福。杨信思量再三，决定搬出杨国公府。
杨国公府四爷在京城本就籍籍无名，十五过后被人赶出了府也并没有掀起什么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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