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三
杨文婉放出自己病愈的消息没几天，淮南道那边儿就传来消息，七皇子不日归京。
杨文婉并未太在意七皇子归京之事，毕竟七皇子也只是抓了淮南道的一些虾米，并未按着自己想象中那样肃清整个江南道，连带着京城的一些人。且七皇子离京前与杨文婉也算是划清了界限，杨文婉也就没有太过理会七皇子归京的事儿。
谁知七皇子不是独身一人归京的，他竟是缉拿了十几个江南东西两道大小州府的府牧、司马并着长吏。一时间震惊朝野上下。
皇宫内，议事殿，七皇子跪在大殿中央。
“儿子大了，心也好，性子也好，都跟着大了，也就不归父母管了。成修仪，你说是不是。”嘉庆帝将手中的砚台狠狠地砸向跪着的七皇子身边。
“是臣妾教子无方，皇上恕罪。”成修仪跟着跪在了破碎的砚台之上，不多时血水就渗透了成修仪的裙摆，与地上的墨汁混在了一起。
“此事是儿臣一人所为，儿臣愿领责罚。还请父皇莫要迁怒于母妃。”七皇子重重将头磕在地上。
“你将江南道上下肃清，得了个好名声，朕怎么会责罚于你呢，朕要赏你，重重地赏你。带着你母妃回寝宫，你就回府等着受赏吧。”嘉庆帝的嘴里冷哼出声。
去了成修仪的宫里，一旁的宫婢熟练的寻出了药箱子，替成修仪清理上药。
陈泓昕等在外殿，不多时听着里头出声唤自己了，才加快步伐冲了进去。
成修仪躺在榻上，示意宫婢们都退下，由着七皇子跪在床前。
“你明知道你父皇要你如何做，为何还要忤逆于他，将此事牵连如此之广。”成修仪面色不虞“只怕你此回不单惹得你父皇不快，连你大皇兄都要嫉恨于你了。”
“母妃，你见过易子而食的场景么。世人都道江南三道十四大州富可敌国，可等我真的入了江南道，沿着长江一带自上游至下游走了一遍，我才知道什么是人间疾苦。大水带走了百姓们全部的身家与一年的收益，朝廷出的粮草种子全都是借的，来年要一倍半的还上。不借？也行，京城五文一斗米，江南便是五十文都买不到半斗。你知道我为何非要将其余两道也肃清一净么。淮南道与江南东道水灾大患，江南西道和江南东道未受灾的州府居然紧闭城门，不允流民入城，甚至连借路都不行！由着受了灾的流民百姓在城外活活饿死！您知道这样的情况维持几年了么？三年，整整三年！想要逃出江南道入京告状？你连官道都上不去就被一些所谓的山贼流寇给打杀了！”陈泓昕红了眼眶“母妃，那都是我大庆的百姓，都是活生生的人！便是畜生也不能这样对待啊！”
成修仪咬着牙，手指甲深陷进掌心肉里。“可江南道政绩历年来都是优上啊。且每年都是江南缴纳朝贡最多，你这是不是在唬母妃。”
“母妃，大皇兄那人心性如何，早在我差点儿溺死在皇宫后花园的池子里时，你不就该知道了么。”陈泓昕闭上了眼。
隔了两日，被七皇子带回来的那些官员被大理寺一顿审查之后各自被判处了流放和监禁不等的刑罚。而京中户部一尚书两侍郎纷纷被牵扯其中，一时间京中官员人人自危。
而颇令京中众人玩味的是，嘉庆帝对七皇子的赏赐是封王，没有封地，单单封了个王，且赐字慎。
一时间七皇子归京掀起的热潮都被嘉庆帝赏的一个慎字打落了下去。
杨文婉躺在床上听说这件事儿的时候，只是嗤笑着对自家的兄长说“也不知这七皇子得是多不受嘉庆帝待见，立了这样的大功，居然赐了个慎字。呵，怕是大皇子失了钱袋子的疼痛感都要为着这个字减轻了不少吧。”
杨文延倒是没太在意这件事，反而是问起了杨安。“你之前说七皇子回来三叔也就差不多该回来了，怎么三叔那边儿还没动静。”
“三叔前几日来过信了，也寻到了常青口中说的那户人家，可三叔说早已人去楼空了。如今三叔正顺着周围打探到的消息继续找着人呢。”杨文婉逼着杨文延给了自己颗蜜枣。
“你真的相信常青说的？他都下毒想要毒害死你了，你还相信他？”杨文延有些不赞同。
“不管他说的是真还是假，这件事我都会让他变成真的。我要让杨信彻底被赶出杨氏的宗谱，若是还能杀了他那就更好了。不过我估计这个想法可能有点儿难度。”杨文婉的面色有些阴狠。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整日里除了打打杀杀不想点儿别的了么。”杨文延皱着眉数落自己的妹子。
“想，怎么不想，我想七皇子现在怕是极需要你的安慰呢。”杨文婉笑着赶杨文延出去。
杨文延站在门口，哼哧了好久，才开口说“要不要告诉七皇子你中的毒是古丽公主给杨信的。”
“不必了吧。古丽公主原想着站在大皇子那一边儿，可现在看起来明显是不可能的了，我估计他们夫妻自己的事儿怕是都解决不明白了，你就别添乱了吧。”杨文婉不甚在意地说道“更何况你怎么就能确定她知道这毒药是要用在我身上的？你总不能开口让七皇子审问自己的皇子妃吧。这事儿就算了吧。”
杨文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离开了杨文婉的卧房。
杨文延走了之后，杨文婉让丹朱翠湖伺候着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想起七皇子两夫妻就觉得颇有意思。一个原本想着一碗水端平，在几个兄弟之间不偏不倚，结果捅了大皇子的马蜂窝，另一个直接站位大皇子，还不和自己夫君通气儿。现在回头想想古丽公主那些对七皇子的用心良苦，只怕这一回就付之东流了。
杨文婉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儿。
丹朱和翠湖彼此看了一眼，并没有打扰杨文婉，都悄悄退后一步。
让杨文婉没想到的是，七皇子在隔日就穿着便服来了杨国公府。杨文婉原想着就由自家两个兄长去应付七皇子就是了，免得自己和七皇子两看相厌。结果前院儿派了人来寻杨文婉。
杨文婉不甘不愿地去了前院儿，在进门儿前才在脸上露出了丝笑意。
“四姑娘，我早就说过让你轻易不要招惹大皇兄，此番险些丧命可长了记性了。”
杨文婉扯着嘴角，露出了个极浅的笑意。“长了记性的，还得多谢殿下呢。哎哟，瞧我这嘴，多谢王爷关怀了呢。毕竟是众位殿下里头一个封王的，小女这就让人将贺礼备上，改日送到王府。”
陈泓昕被噎的说不出话。
杨文延对于慎王张嘴就提中毒的事颇有些不满，自己是真的与慎王私交不错才同意了他来看自家妹子的，这来了就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么。杨文延皱着眉对陈泓昕说道“说起这个，大殿下怕是还得感激慎王妃呢，如果没有慎王妃，大殿下也未必寻得到那样刁钻的西域毒物。”
杨文婉不赞同地看向杨文延。
陈泓昕面色涨红，却没有反驳。“我今日前来，也是想替古丽公主道个歉。”
杨文婉兄妹俩没有接话，就那么让陈泓昕尴尬地沉默着。
“四姑娘若是有怨气，尽可以向我发出来，昕绝无任何怨言。”说罢，站起身向杨文婉行了半礼。
杨文婉侧了身子，没有受礼。杨文延也眼疾手快地撑着陈泓昕的胳膊，没有让他弯下腰。
“王爷想多了。小女的为人王爷应当是知晓的，既当初查出来时没有计较，都过了这样久了，更不可能再去算计了。”杨文婉软下了尖锐苛刻的声音，颇为温和地说道“话说回来，王爷当初走时自己说得会将事情压在淮南道为止，为何又改变了初衷。”
“我以为大皇兄只是贪墨些银子，我从来没想过大皇兄会害死那样多的百姓。”陈泓昕面露不忍。
杨文延听了陈泓昕的表述，脸色也很是不好。
杨文婉还要开口说话，却被门外杨壹的声音打断。“姑娘，刘府刘公子要见您。”
杨文婉没说话，杨文延却是皱着眉嘀咕道“这厮还敢登门？”
“刘公子说有要事要亲自告知姑娘。”杨壹也是有些为难。
“哪个刘府？”陈泓昕见三人表情不一，对来人有些好奇。
“安西都护府刘都护的嫡幼子，进京之后再也未离开。”
“本王大婚时有过一面之缘。”陈泓昕明显回忆了好久才想起这个人来。
“你就告诉他我现在没时间，让他在会客厅等我一会儿。”
杨文婉话音刚落，刘彰就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
“你们府里这侍卫的功夫都不行啊。”刘彰拍了拍手，朝陈泓昕行了个礼“见过慎王殿下。”
陈泓昕与刘彰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遥遥相对，却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杨文延插进二人视线中间，打断了这片刻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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