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透过层层人群，她看见了为首的睿王，双手背于身后。玄色劲装，配上腰间蟒纹腰带，衬托出整个人修长高挑。一张小麦肤色的脸颊，轮廓分明；浓眉入鬓，狭长的凤目带着几许冷漠。这位睿王不过二十出头，可立于众人之前，却有种泰山压顶之感。
睿王林晏殊，当今皇上的堂弟，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他的父亲老王爷亲自创立了骁勇军，在战场上屡战屡胜，创下不少战绩。睿王十二岁跟随父亲行军打仗，十四岁执掌骁勇军，亲自领军上战场。后来先皇离世，圣人十六岁初登宝座，根基未稳，各国蠢蠢欲动。是他亲自带兵击退来犯之敌，保卫晔国疆土，还百姓一片安宁。
在晔国，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睿王”两个字，可谓如雷贯耳，好似温暖的阳光一般，照耀着晔国每一寸疆土。
一个月前，瑜州城一战，让大伙对睿王更加尊崇，成为人人赞誉的佳话。
林晏殊一双凤目似有似无的扫过众人，最后在某处停了一下，继而又自然而然的别开了。
安然并未过分关注这位睿王爷，眼神却定格在他身后之人身上。此时的她只觉呼吸一滞，脸色逐渐转白，内心乱成了一团麻，头脑也隐隐胀痛。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看见他的那一刻还是让她慌了神。她用贝齿死死咬住舌尖，尽量不让周围人发现端倪。王焕跟睿王乃是好友，像这样的场合，他定然会到场的。只见他一身黑衣，浓眉如画，目似繁星，在面对众人时微笑的表情略显不自在，时不时的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除了王焕，睿王身后还站着别的世家公子，都是京中地位和家世显赫之人。
睿王等人的出现引得在场所有姑娘小姐们一番尖叫。睿王在瑜州城不息以身犯险，成功击退厄图国两万大军，成为京中人人赞誉的神话。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实在令人敬佩。
就王焕小小的举动别人看不出端倪，她却再清楚不过。身上那件黑衣，想必是让他感到不自在。此人素来喜欢着白衣，还记得她才嫁入王家之时，并不知道他有这样的癖好。入冬后给他做的冬衣，便自作主张换成了别的颜色。当他得知以后，面带微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怒气，那是他第一次对她发火也是惟一的一次。
为人妻，她便牢记了这一点。
在以后的日子里，即便两人因为一些事产生了分歧，他也依旧会笑容满面，耐心十足的跟她软声细语。直到将她推下悬崖的那一刻也不例外。以前，看他的笑容有多亲切着迷，如今就有多虚伪恶心。
回忆往事，难免让她伤心难过，更何况是最伤痛的往事，简直就是在将自己这一个月以来刚刚结痂的伤口，再一次硬生生的撕开。
突然觉得花园里烦闷得难受，她起身跟老王妃知会一声，便退了出去。
独自一人走在王府的花园小径里，周围花草树木长势极好，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打理过。上一世，她总共来过王府两次，第一次也是她跟着姐姐姐夫一起来参加睿王府的庆功宴。还有一次是她跟王焕一起来的，当时睿王跟他有要事相商，她便在花园里随处逛了逛，还迷了路。
凭着记忆，她知道走出花园尽头，不远处便是桂花园。
如果前世会与王焕相约桂花园，那么今世的她便离他远远的。于是，走到花园的尽头便拐进了旁边的另一处园子，这里面栽种的是一片桃树。如今，正值秋日，桃树上的叶子已经逐渐变黄，来不及打扫的落叶铺得满地都是。
像这样败落的景致，自然无人欣赏，所以整个桃园显得很安静，除了偶尔有几声鸟叫，便是微风刮落树叶的声音。
秋日的暖阳，温暖静谧，少了几分夏日的狂野，多了几许恬淡舒适。鼻尖时不时飘来一阵桂花香，让她整个人惬意无比。
每晚梦魇缠身，让她根本无法安心入眠，枕着暖阳，困意来袭，忍不住打起盹来。
————
睿王被一帮世家公子哥拉着喝酒、划拳，要不是考虑他身体刚刚康复，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从人群里挤出来，微风刮过，倒让他清醒了三分。刚刚还跟众人打成一片的他，转眼就变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段时间，他一直呆在王府养伤，鲜少出门。
在很多人眼中，这次上阵归来，大伤初愈之后，王爷变了很多。沉默寡言不说，还喜欢发呆走神，以前跟他们呆在一起总是谈笑风生。如今除了公事，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然而，那些公子们并不在意，继续饮酒作乐。只当他是经历生死，看淡一切，变得成熟了。
睿王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原本想去军营巡视两天，躲过这一劫，奈何被老王妃看穿，特意向皇上请命准许他晚两天去。皇上不暇思索，当即答应下来。
圣人之所以能够如此信任于林晏殊就在于，他为人谦逊，做事低调，习惯了收敛锋芒，且从不居功自傲。
先皇子嗣绵薄，后宫佳丽无数，却只得圣人一个儿子，其余的全是女儿。圣人跟睿王的年龄只相差一岁而已，两人打小就喜欢玩在一起，所以关系一直很亲厚。
角落里，王焕望着睿王离去的背影放下手中酒杯跟了上去。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睿王回过头来见是王焕，平静的脸上生出一丝厌恶，当即皱了皱眉头，连带声音也冷了三分，“焕兄不在花园喝酒聊天，跟我来做什么？”
原本脸上还挂着笑容的王焕听见睿王这句话，身形僵了僵，心里生出一丝说不出的烦躁。睿王虽身为王爷，却没有丝毫架子，广交天下友人。两人因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一向交好。
但是，从瑜州城回来之后，他发现睿王变了。变得陌生不说，对他也越来越疏离冷漠。甚至在有些时候他跟大家意见不统一时，睿王还会丝毫不讲情面，主动拆他的台。这让他很尴尬，也在众人面前很没面子。
“王爷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大好？”睿王对他的态度虽有些不悦，不过人家好歹是王爷，身份和地位的悬殊，让他不得不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没有。”睿王淡淡的回了两个字。
说完，也不顾身后的王焕，便加快了脚步离去。留下王焕独自一人站在秋日的阳光下，背在身后的双手逐渐收紧的同时，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狠厉的神色。
如今正值八月，桂花飘香之时，很多憧憬美好、向往情爱的公子小姐们相会于树下吟诗作对、浓情蜜意。
他没有去打扰他们，而是径直拐进了桃花园。整个桃花园虽失去了春日的美好，却在秋日也留下了别样的景致。
放眼整个桃花园，林晏殊一眼便看见了凉亭里那抹熟睡的身影。他若有所思的抿了抿薄唇，深邃的眼眸中多出一丝热意来，继而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
“安然，快醒醒。安然，快醒醒。”
近段时间，梦魇缠身，折磨得安然面容憔悴，身心俱疲。难得她没有做那些奇奇怪怪的梦，这一觉她睡得格外踏实，完全忽略掉自己身处睿王府的事实。
“安然，快起来，别睡了。”耳畔再次响起一阵呼唤声。她被扰得一阵心烦，扭动着身子，嘴里忍不住抱怨两句，“哎呀，别叫了，你烦不烦。”
即便如此，那个声音依旧没有停下来，“安然，快醒醒。难道你不记得你今日来睿王府的目的？”
“目的？什么目的？不就是出来散心，顺便想办法毁掉跟王焕的婚约吗！”睡梦中的她不禁呢喃着。
“那你还不起来，躲在这里偷懒。”
“谁说我偷……”安然猛然惊醒，睁眼却被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吓了一跳。整个人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伸出拳头对着那张脸就是一拳。只听‘啊’的一声，那张俊脸便向后仰去。
此时的她彻底清醒过来，揉揉双眼这才认清，睿王正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她淡漠起身，淡淡的说道：“对不起王爷，民女无意冒犯，还请恕罪。”话里虽是满满的歉疚之意，眼眸里流露出一丝疏离，眉宇间充斥着冷漠。
出于礼貌，安然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帕，递了上去。
睿王看了看她手里的帕子，毫不犹豫的接过，“前厅花园那么热闹你干嘛躲到这里来？”
“王爷不是也躲到这里来了吗！”安然面色不改，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林晏殊愣了一下，似乎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便转移话题，“你怎么睡在这里呀？听说你身子刚刚痊愈，要是再感染风寒可就不妙了。暖阳虽好，可得有个度才行。”林晏殊温柔的声音中带着关怀，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
这种口气就像是在跟自己熟稔亲近之人说话，跟之前阴沉冰冷的气质有着天壤之别，这让她很不适应。对她来说，前不久刚在男人那里栽了跟头，对男人的抵触之心显而易见。加上皇家贵胄天生压迫人的气势，让安然有种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多谢王爷关心，民女这就走。”安然说完，毫不犹豫的转身准备离去。整个人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给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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