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卢将军闽州惩邪巫

凌墨萧听巡查使细报，就朝廷推行的土改制，陈家有两点没做到，一是没有补缴去年的田税。
因为从前年开始全国推行摊丁入亩制，朝廷给士族、权贵这些土地大户三年的时限缓冲。
前年登记盘点，去年则是补缴田税，直到今年才全面收回土地。
虽说凌墨萧霸道，对士族阶级毫不手软，可他也知道若一刀切，定会激起天下士族反抗，所以手段温和一些，缓上两三年。
给地方大户时间去找别的门路，如加入海商，或是去北疆、岭南等地包地开荒，朝廷给的政策极好，只要你们愿意，都有优待。
故而这三年期间，虽然反对土改制的人很多，可他们叫的声音却不响亮，加上朝廷势在必行的态度，士族只得败下阵来。
则陈家这次就是，头一年登记时，有意隐瞒田产，将一部份田产划到佃户名下，直到佃户被官府重新登录户籍，才发现陈家做下的事。
而第二年补缴田税，陈家以收成不佳为由，只补缴了十分之一的税，纳税官日日登门，陈家人都拒绝接见。
直到陈落雪要嫁给宜安侯之时，陈家才补了三成的税，而剩下的却不想补，以女儿是皇亲为由，连官员都不放在眼里。
至于今年的彻底土改，上缴田地，陈家则只将一些三等田地上缴敷衍，上等水田全部圈到祭田中，甚至种下荆棘界树。
只要官府带人来核实，就有陈家子弟带着下人闹事。如今整个翼州的土改都已完成，只余陈家一户冥顽不灵。
凌墨萧静静地听完，看着巡察使和地方官员送来的报告书，对陈家的田地情况已了然如心。
当即道：“此事别惊扰皇后，明日朕亲自接见陈家家主。”
沈家亲友都在，对他们来说，陈家是不久前才结成的儿女亲家。看着亲家遭难，肯定心理很不好受。
以前凌墨萧是不在乎这些的，因为在皇家，时常有不久前还在宴席上喝酒的亲友，今日抄家灭族，都是极常见之事。
但自从有了孩子，凌墨萧渐渐品尝到跟皇家不一样的亲情，也开始体谅亲人的感觉。
可若说让他为了沈家人，免去陈家的罪责，那是绝不可能的.
土改制势在必行，天下无一人能逃过，他不会为了任何人破例。
回到寝殿时，冬素刚好起来看孩子们睡的怎么样？虽说有嬷嬷守着，可她还是要在睡前自己看上一眼才放心。
摸摸额头和耳后，确认体温。再听听孩子的呼吸声，确认支气管没有炎症。再看看三宝的尿布，还不用换。
小三宝最乖的就是，出了月子就不吃夜奶了，临睡前吃饱，能一觉睡到鸡鸣才要吃。
看到凌墨萧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冬素沉思片刻便猜到个大概，因为陈家没补税的事，陈落雪跟她说过。
那时陈家还想问陈落雪要银子，陈落雪不给，他们又要求陈落雪到户部求情。
陈落雪也是经过那件事，才彻底对陈家人心寒的。
但她没直接问，而是道：“陛下若有事需要在翼州多住几天，不如让阿爷他们先启程回光州。”
凌墨萧眼睛一亮，是啊，沈家人先走一步，后面他处置陈家，也不会传到沈家人耳中。
同时心中感叹，冬素果然是他的贤内助啊！
翌日，一起用早膳时，冬素说起此事。阿爷对不再和皇上同行，而是先一步回光州之事，非常高兴。
只是不舍地牵着大宝和小宝，叮嘱两孩子在路上要听娘亲的话，不要乱跑啥的。
在阿爷看来，即便有那么多官员、宫人保护，可孩子就是孩子，出远门就要看紧了。
沈父、蒋氏和二姨母更没意见，说实话，他们跟着大部队走还觉得拘束的很，生怕哪一点礼节没做好，给冬素丢脸。
特别是莫修谨没同行，指望青牛提点礼仪的事，压根不指望。
等跟皇上的队伍一分开，他们一路说说笑笑，也不怕官员、嬷嬷们会看笑话。
小宝忙问道：“太爷爷，母后小时候住的木屋还在吗？我们回到老家后，小宝想住在木屋里。”
阿爷回忆了一下，那木屋还没宫里的净房大，给公主住，不用礼部官员提醒，他都知道不合规矩。
但阿爷反应多快啊，笑道：“在在，太爷爷和你姥爷先回家收拾收拾，等你们过年回家时，刚好住木屋。”
阿爷已经决定，回家就找刘管家帮忙，赶紧在沈家那旧林子里，盖一栋大些的木屋。
冬素一眼就看出阿爷的打算，忙道：“阿爷一定要将我之前住的木屋留下来，总得让孩子们看看，真正的农村是什么样的呀。”
沈爷爷看一眼大宝，大夏的太子，若有所思。
是啊，若连他们都想办法隐藏农村的脏、乱、差，给上位者看到一个装扮过的村庄，那这世上还有谁敢给他们看到真相？
沈爷爷顿时重重点头：“好，你的木屋，你的院子，我不让人动。”
沈爷和蒋氏上前，也想叮嘱几句话，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只重复道：
“等你们回家，姥爷带你们打糍粑、杀年猪。”
小宝甜甜一笑：“嗯，姥爷、姥姥保重身体，一路平安。”
青牛带着一支护卫队护送，等转水路时，是沈林钟安排的船，沈家自己的船，走完水路就有刘管家接应。
一路上的驿站也都安排好了，这可是皇后娘娘的父、母和祖父，沿途官员自然会来接待拜访，但沈爷爷特地说了。
他不会吃官员的东西，更不会收礼，让冬素放心，他们不会给皇后丢脸的。
二姨母很有心地说：“我们也帮不上娘娘啥大忙，我听阿沅说了，娘娘沿路会看各机构在州城发展的情况。”
“我们这一路也会留心着，看到啥情况，让青牛写信给您。”
送走阿爷一行后，冬素只觉心空落落的，当年她将阿爷他们接到幽州，可自己从未带他们去那里玩过。
阿爷最爱羊肉，她一直念叨着找机会带阿爷到牧区，吃正宗的烤全羊、炖羊肉。
可这个机会到现在也没找到，这几年凌墨萧政务忙，她也忙，又要管各机构，又要照顾孩子。
夫妻俩连帝王家最大的享受，春猎、秋狩都没参加过。
有时候宫宴接阿爷他们参宴，都拘束的很，一点也没享受到宴席的快乐。
估计阿爷吃最开心的顿宴，还是偷偷带她和孩子们吃鱼那一次。
这次出巡，她本想带阿爷他们到长安，好好玩玩，一路吃美食，看风景。
结果不知他们是真心急着回家，还是怕留下来耽误皇上的正事，这才离了京城，就要分开走。
冬素岂能不内疚！总觉得自己的孝顺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看一眼大宝小宝，等过完后再回幽州，孩子们也大了，三宝也断奶了，孩子们可以离好，她一定好好陪陪阿爷。
阿爷他们一走，凌墨萧就接见陈家人，为防有人狗急跳墙，他特地叮嘱冬素，暂时别带孩子们出行宫。
冬素心领神会，和小宝带着三个孩子在行宫里玩，小孩子到新鲜地方最喜欢探险。
小满带着两个大孩子捉迷藏，逛花园，一天很容易就打发了。
冬素非常贴心地减免了他们今日的功课，即便是出巡，太子和三师也是同行的，每日都有课业。
小宝是蹭课的，三师也乐意一起教。
今日冬素极为小心，就连喝的水她也要亲自验过。殿外的护卫启动一级戒备，进入后宅的下人都会验明身份。
施姑姑可是会易容的，这一点冬素已经当案例给女官和护卫都讲过。
事情解决的很快，早饭后和阿爷他们告别，午饭时凌墨萧见了陈氏族长。
然后就有一批陈氏族人被打入大牢，当地官员和陛下的监察史一起审理此案。
傍晚时凌墨萧回来，朝冬素一笑：“没事了，明日按正常行程启程。”
冬素有点懵，不是，陈家就这战斗力？
当年陈方可是敢集结一支山匪队伍，带着陈家护卫，攻到幽州城的。
她可是亲自束甲登城墙，震压那次内乱。
最终以月见砍了陈方的头，济州陈氏勾结鞑子，爆发更大的内乱结束。
今日这陈家，竟然才半天就认罪伏法。
这士族的战斗力，简直由钢刀变成木刃啊！
凌墨萧反而觉得冬素的疑惑才好笑：“娘子还当士族是当年的参天大树，对跟皇权对抵的存在啊？”
“他们引以为傲的存在，已经全被我们一点点敲碎打烂了，有翅膀的卸了翅膀，有爪子的剁了爪子。”
“如今的士族，只是地方富绅而已，养不了私兵，置不了田地，造不了武器，连他们最骄傲的教育业，也被万书阁顶替。”
“佃户都做换了良籍，奴隶都变成工人，再无圈养的死士，更无法与别的士族勾结，他们拿什么跟官府做对？”
凌墨萧指向大门外：“朕的战车往翼州一过，士族豪强无一不脚软。若那时陈家负荆请罪，朕还会往开一面。”
“但现在嘛，只能以儆效尤了!”
凌墨萧并没有杀陈氏族人，最严重的也是发配岭南，并且下了道旨意传遍天下，在秋后之前补完税，秋收之后上缴完田地的，他既往不咎。
朝廷不贪你那点粮，只要种了庄稼，容你秋收之后再按律上缴。
当天有不少陈家女眷求见皇后，冬素全都拒而不见，陈落雪的娘她也没见。
她给沈林钟和陈落雪写了封信，说了陈家的情况。主要是让陈落雪放心，没出人命，陛下从轻发落。
很快她就收到陈落雪的回信，先是请罪，陈家之处她也有监察不到之责，然后就是请皇后放心，她早料到这一天。
陈家人执迷不悟，陛下的惩处是他们咎由自取。
看来陈落雪是下定决心要跟陈家断了，冬素这才放心，她生怕因为陈家的事，影响了大哥和大嫂的感情。
就在凌墨萧处置陈家时，闽州的卢将军正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杀邪巫之风。
他不光得到皇后的授意，也得到皇上的支持，下了道旨意给当地官员，配合卢将军调查闽州活人祭之案。
卢将军风风光光回到家乡，当年那群被乡亲视为游侠儿的儿郎们，被人带走后众说纷纭。
有说是去海上杀倭盗葬身大海，有说是去做海商生意，被大老爷请去做保镖。
有说是怕海盗报复，逃到外地做流民。
也有说是去幽州当官了，但这一点都觉得可信度不高。朝廷会要一群游侠儿当官？
这个时代消息传递太慢，中途几经变化，传到地方时消息都变了样。
不信请看当年，冬素坐热气球事件，传到光州时就成了‘她飞走了’。要多荒唐有多荒唐，偏偏还有那么多人信。
后来卢将军他们正式入海军，先参加征高丽，又参加征倭，而战报传到闽州，看到他们的名字时，很多人已经不认识了。
因为这些游侠儿的大名谁也没听过，而他们当中又极少有至亲的，便是至亲看到，也只会当成同名同姓。
谁会相信当年那群皮猴子一样的少年，跟着退伍的老水师学几招，就自己找破船去打倭盗的游侠儿。
如今成了海军将军，战功赫赫。
直到卢将军带着同伴回到闽州，回到阔别以久的家乡，过去相熟的乡亲才确信，那群游侠儿真的成了大英雄，大人物！
连当地的官老爷都向他们行礼，他们不光人回来了，还带回了很多医师和物资，带回了墨门官员。
为当地修路铺桥，给穷苦人家送去良种和农具，为染时疫的县镇搭临时医院，配合官府治理时疫。
同时，卢将军派出的人则到处走访，很快将这两年举办过活人祭的乡镇找出来，又将背后怂恿的邪巫歪道列在名单之上。
卢将军出身闽州，太清楚当地百姓对待邪巫的态度了，如果他以强权杀邪巫，当地百姓只会认定他是坏人。
反抗心会更重，会掩护邪巫藏身。
他又不可能一直留在闽州，等他一走，那些邪巫又会出来蛊惑百姓。
得想一个法子，就算不能一劳永逸，也要让百姓再不行活人祭。
在幽州多年，他行事已经不少少时那么莽撞。再找女官们集思广意，很快就想到一个好法子。
百姓需要的是一个心灵寄托，是一个真正帮到他们的神。
那咱就给他们一个神！
闽州人最信龙王，那他就出资那一个最大的龙王庙，请正经道士入庙，不收百姓一文钱，谁都能进去祭拜祈福。
这龙王庙一建，当地人都知道卢将军是信神的，巫医邪道自然会对他放松警惕。
就在龙王庙正式开张那日，他举办隆重的请龙王法会。
亲自驾船出海，在海上举行盛大的祭祀。
有墨门提供的火药，他很容易就弄出浩大的声势，吸引所有百姓的目光，同时让百姓相信，他是真的有能力请到神灵的。
但在此之前，他则广发告示，将龙王法会的消息传遍整个闽州。
然后说出自己能力不足，想邀请凡世仙人与他一起请龙王，欢迎所有道士、巫医、米婆、半仙到将军府做客。
开始有人不敢来，但随着第一个到将军府的人传出，不光受到热情招待，卢将军还给他十枚金币的辛苦钱。
十枚金币啊！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此消息一传出，整个闽州的‘半仙’都行动起来。
卢将军做到一视同仁，不管你是有名的半仙，还是无名瞎算命的，只要到将军府参加龙王会，他都好吃好喝招待，还给辛苦钱。
百姓们们眼馋不已，卢将军真是太大方了！
当然，也有不少人趁机假抢道士去混吃混喝，卢将军也不派人查，反正只要上门他就接待。
这个热闹劲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月，龙王观建好，整定名单上的邪巫歪道都到齐，并且是本人无误。
卢将军邀请闽州官员还有皇后娘娘的各机构官吏齐至龙王会，当众表示自己极为崇拜龙王。
他征高丽、灭倭国，都是龙王保佑，才能顺利登陆，平平安安返程。
又让部下讲了几个，自己在海上遇到风暴，乞求龙王之后，果然化险为夷的故事。
真诚地道：“当时本将军就发誓，只要能再回到家乡，一定要为龙王建一座大庙。”
“如今龙王庙落成，还望父老乡亲以后，与卢某人一起，贡献龙王。”
“佐我闽州，风调雨顺。”
这话让百姓感动不已，对卢将军更是崇拜到极点。此时即便有邪巫说卢将军不信神，估计也没有一个百姓相信。
接着卢将军表示，他要到海上请龙王法身，请所有‘半仙’跟他一起登船。
在他府上吃喝了大半个月的半仙们，此时即便有人想跑也跑不了啊！
卢将军的亲卫可是盯的严严的，再说，当着几万百姓的面，你敢说不去请龙王法身，百姓能将你活吃了。
越是擅于蛊惑百姓的邪道，越是知晓百姓反噬时有多严重。
曾经就有同行，因暗中主持活人祭，村民说怕龙王不喜欢送上的童男童女，又让他们村子发水。
请仙人去跟龙王说点好话，然后就将那名同行一起投进了大海……
些时这些半仙看着近乎疯狂的百姓，看着一脸庄重的卢将军，再看那艘豪华大气的海船。
只能安慰自己，卢将军不会乱来，只是演场戏给百姓看而已。演戏嘛，这是他们最擅长的。
当所有半仙跟卢将军一起登上海船，在百姓的围观之下，船航行到海面这上。
突然，一阵惊雷似的声音响起，不等百姓惊慌，有官员高声喊道：“卢将军在请龙王，不得喧哗！”
百姓顿时屏息静气，看着那艘巨船，期待接下来的画面。
卢将军没让他们失望，先是船上的火炮射海水，掀起滔滔巨浪，接着五彩的信号弹升空，天空一片霞光缭绕。
那情景在没见过火炮的闽州百姓眼中，可不就是神仙降临吗！
但突然间，一声惊天巨响，接着便听到船上人的惨叫声。
然后不知为何，那巨船竟然裂开，船上的人纷纷坠入海中。
这情况让围观百姓大惊失色，议论纷纷，官府才要派人去救援，却听到船上卢将军喊道：
“不可来救！是龙王发怒了！”
等船上一半人跌入海中，那船裂开之处竟然又合拢起来。
返航之后，卢将军带领部下，从船舱中抬出一尊筹金的龙王法相。
同时解释刚才的情况：“龙王发怒，拉入海中的那些半仙，都曾向他献祭过活人。”
“神仙吃人，是损香火。献祭活人不是取悦龙王，而是害龙王爷啊！”
“龙王爷才趁法会之时，将那些祭献活人的邪巫歪道带入海龙宫中。”
有人忙问：“那我们祭龙王要用什么祭？”
卢将军高声道：“第一要心诚，祭品用猪、羊为佳，米、面糕点也好，时花蔬果也行。”
“绝对不可用活人祭祀！龙王说了，有了这龙王庙，他的法相会监察众生，谁再敢用活会祭，或在海中害人性命者。”
“龙王爷一定会降下天罚！”
同时又向百姓科普，海风暴雨并非龙王发怒，只是海风路过，很快就会过境。
只要保护好自己和亲邻的性命，等着海风离开就好。万不可再一遇到海风天，就向龙王献童男童女……
半夜时，卢将军的部下去海里打捞那些淹死邪巫的尸体，当夜就火化了。
可以说，这次龙王法会，卢将军虽然花了不少银子，但取得的成效，是官府过去几十年都没取得的。
不能说完全杜绝了活人祭，但绝对减少了九成，剩下一成，还要靠龙王庙的道士和女官们，继续向百姓科谱。
再由官府借着‘龙王发怒’之由，破坏邪庙淫祠，抓邪巫歪道，相信要不了几年，闽州将彻底杜绝活人祭。
消息很快就传到朝堂上面，凌墨萧大喜，再次表扬卢将军为民除害。
因为朝廷不能宣扬重道崇僧之事，所以凌墨萧的表扬是私下的，但越是这样，越显得皇上信任你，所以卢将军很是高兴。
而皇后的表扬则更直接一些，直接将卢将军建庙的银子报销了。
这大手笔，卢将军再三感叹皇后娘娘真乃当世财神啊！
但娘娘报销他的花销，他也不能真将这笔银子纳为私用啊！
转手捐赠给医院，只求能在闽州多建几所大医院。
就他自己来说，比起信龙王，他更信医护人员。
龙王可治不好时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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