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宫变前夕

宣德二十七年九月二十八，镇南王世子大婚，世子妃是淮南李家的嫡女年十七。淮南李家虽非名门望族，却是世代耕读传家且，广开私塾，桃李满天下。世子妃的祖父与已逝的老显荣侯有过同门之宜，后老显荣侯在世时，为镇南王牵线后定下这门亲事。

        镇南王世子大婚当日盛都十分热闹，然而午夜时分数十名东厂幡子飞奔进城后，直奔东厂而去。沐莲听道温良隔门来报时正在沐浴，应了声后忙起身更衣。

        议事厅内，温良、卢善和、孙与怀分别就坐，卢善和风尘仆仆，右臂尚有干涸的血迹。

        沐莲踏进议事厅后，三人起身行礼，沐莲落座后摆手让他们坐下。看向卢善和道，“受伤了？”

        卢善和抬抬胳膊道，“督主放心，一点小伤而已，从长陵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埋伏，损失了五名兄弟。”

        “从库房取五百两银子，好生安抚其家眷。”沐莲对着孙与怀吩咐道。孙与怀点头应是。随后沐莲询问此行是否顺利。

        卢善和说起此行长陵的发现，原来王太后之子长陵王慕容昭擅养府卫近五万人，以各种名目瞒报长陵税收，甚至故意制造多起灾祸从户部支取银钱，几人听后心中都有一个猜测，长陵王怕是要造反。卢善和边说边将带回来的一应账簿、信件证据交给沐莲。

        “长陵王为什么要指使林家后人状告户部尚书？”温良听后十分不解，长陵王转了一大圈要做什么。

        沐莲翻了翻手中账簿放在一旁的桌上，冷声道，“当年辽国一乱，户部粮草送到边关打开后竟多半是麸糠，小半米粮中还掺着沙子，最终导致许多士兵、战马被活活饿死，即使没饿死的在战场上也因没有力气被辽兵杀的毫无还手之力。当时运送粮草的正是太后的娘家旁支一侄子和身为兵部右侍郎的林家一起，万岁爷彻查此事时，户部拿出当时进出的账簿和人证将自己摘了个干净，王家旁支侄子因渎职之罪被问罪斩首，林家因是主犯，林右侍郎被斩首，林家其余人等被判抄家流放，岂料抄家时竟查出三万两来历不明的银票，最终满门十岁以上男女皆斩首，十岁以下没入奴籍。若本督没有记错，当时带头抄家的便是现在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元庆。”沐莲起身走到窗前，覆手而立，“如今万岁爷久病不起，太子在朝中并无建树，也无母族帮衬，身后主要是太子妃的娘家户部尚书刘家追随，若是刘家倒了呢？”

        “那户部当真有问题？”孙与怀挠挠脑袋看了另外两人一眼问道。

        “你这不是废话吗！粮草押运过程中可是有户部军储库副使同行的。”温良回答的同时，附赠了孙与怀一个白眼。气的孙与怀撇过头去不搭理他。

        “本督原来只当真是长陵王指使，但是看你带回的诸多罪证，猜想只怕此事不是长陵王所为。”沐莲阖上双眼微仰头，半晌轻笑一声。

        “那是谁？总不能是刘尚书自己吧。”孙与怀被督主说的越发糊涂了。

        “时过多年，此事若掀起，对王家依旧是灭顶之灾。长陵王和王家是绑在一起的，若王家覆灭，长陵王再养十万私兵也是无济于事，长陵王不会干这种糊涂事。许是刘家是从长陵那边常年以各种名目要钱的账目中看出了什么，遂作此安排。”沐莲说完后，几人各自思索着。

        半晌后温良出声道，“也就是说刘尚书故意抛出诱饵，引得我们去查。早年刘家尚未和太子绑在一条船上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盯着林家后人用以自保或者说想凭此拿捏王家，现在刘家的女儿成了太子妃，那么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太子。”

        “刘家这不是借刀杀人嘛。”卢善和这时听明白了，想不到看起来老好人一个的刘尚书竟心机颇深。“他为什么不直接揭发，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当然是既想要富贵，又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说白了就是不想得罪人！这个我都知道，你也好意思问。”孙与怀说完后得瑟的看了卢善和一眼，气的卢善和差点就撸起袖子动手揍他。

        事已至此，整件事情基本已经明了，现在沐莲最想知道的却是王家和长陵王打算什么时候动手，不过是早是晚也由不得他们了。

        而此时长陵王府的书房内，左右长史与四位门客正在你一眼我一语的讨论下一步当如何处理。坐在书案后的长陵王抬手打住了众人的谈话，站起身道，“诸位跟我许久，均以身家性命交付，我慕容昭定牢记诸位的功劳，大家放心，此事本王已做安排。既然盛都已经发现，那么我们何不豪赌一把，赌赢了便是荣华富贵，赌输了本王也定当尽力保全诸位。”

        “素日得幸王爷照顾有加，知遇之恩我等定当衔环以报。”门客程量立即表忠心。

        其他人也纷纷表明立场，愿誓死追随。左长史王继礼乃是王家旁支，与长陵王较为亲厚，斟酌说道，“臣斗胆相问，看王爷胸有成竹，不知王爷可是手中还有底牌？”

        闻言长陵王大笑出声，隽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张狂，“哈哈，还是继礼知我，前些日子我长陵府兵士已然出发，纵是盛都那边不来人探查，本王也准备先下手为强，这一天本王等的够久了。”

        “五万士兵突然出现在盛都处，怕是很难不被发现。”程量有些担忧道。

        长陵王扫看了众人一眼，面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未曾答话。

        翌日一早，沐莲正在司礼监处理奏折。慈宁宫传来太后口谕，要他过去一趟。沐莲算着时间，心知王太后应该尚未收到长陵那边的信，当是为了“生病”一事。于是让来人先行，自己随后便到。

        送信的小太监前脚刚到，沐莲便带着这心腹到了慈宁宫，沐莲随着芳草进了太后的寝殿，王太后年近五十素来保养得宜，此次“生病”后颇受了一番折腾，虽调养数日，身体依旧虚弱，面上带着几分苍白。

        “娘娘，督主来了”芳草进门后行礼通报。

        王太后斜坐在榻上手肘撑着炕桌以手抵额闭目养神，听到芳草的话，便招沐莲上前。沐莲走至踏前，向太后问安，回头看了眼屋中的江顺义，江顺义低头带着芳草一起出去。

        “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沐莲未像从前一般上前替太后按揉头部放松，只站在踏前询问。

        王太后叹了口气，话语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客气，“较前些日子好了些，哀家等不了了，还是让王御医今日准备药吧。此事，还需厂臣从旁协助。”

        沐莲心下冷笑却不露声色道，“臣定当全力以赴。娘娘安心便是，有些事情的确拖不得，早些处理也好。那臣让人去传王御医？”

        王太后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沐莲便去门外让江顺义去请王御医来，江顺义应下后亲自去了太医院。

        半炷香的功夫后，王御医带着“治病的良药”来到慈宁宫，先行礼请安后未王太后诊脉，估计王太后的身体当是承受的住，方才拿药让宫人去煎。

        沐莲在院中等着，打量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禀报，万岁爷召他去乾清宫。沐莲点头让小太监退下，来到王太后的寝殿外隔门道，“禀太后娘娘，方才乾清宫来人告知万岁爷召臣前去问话。”

        殿内的王太后已经换上寝衣躺在床上，闻声坐起连忙坐起，不安道，“厂臣就这么走了，哀家这…”

        “娘娘放心，臣已命心腹把守好了慈宁宫，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保证出不了岔子，臣见完万岁爷后立即过来。”

        听了沐莲的话，王太后稍稍放心。若问太后为何不怕沐莲将事情揭发，反而十分信任，那便要从先帝时说起。先帝子嗣艰难，年近四十发妻张皇后方生下一子，便是当今万岁爷宣德帝，十年后张皇后病逝，因当时先帝仅有一子且中宫嫡出，遂立为太子。两年后迫于朝中压力，先帝册封将及笄、年纪仅比当今万岁爷大三岁的王氏女为继后，成为皇后的王氏在两年后也怀上龙嗣，次年后生下如今的长陵王。

        先帝在世时便将地处历辽边境的长陵划作其封地，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治国一个□□。四年后先帝驾崩，身为太子的宣德帝即位，尊当时的皇后王氏为太后，长陵王因年幼便一直呆在宫中，直至十八岁大婚后前往封地。

        先帝驾崩时王太后才二十二岁，宫中岁月多寂寥，慢慢的便在身边放了几个面容英俊的小太监，此事宣德帝发现后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太监到底不是男人，待长陵王就番后，王家权势如日中天，家中侄子又正好在看守午门的锦衣卫就职，于是王太后便让王家从宫外送人进来。

        原本事情一直进行的十分隐秘，未曾想三年前沐莲就任司礼监提督，竟破格兼任一直由司礼监秉笔任职的东厂督主后一改之前掌事者的作风，行事果决、御下甚严，最终此事被其发现，当时王太后一度吓得昏厥过去，不曾想沐莲却未曾提及此事，甚至帮忙打起了掩护，有了沐莲的帮助，王太后的日子过得更加滋润。

        宣德帝今日精神不错，沐莲到乾清宫时宣德帝正坐在龙椅上看奏折，见沐莲进殿后便拿着手中的奏折道，“朕正在看你今日呈上的奏折。”

        沐莲先躬身行礼后回道，“派出的幡子因路上遭到了伏击，昨日午夜时分才回到东厂，除了人证尚在东厂万岁爷可随时传来询问，长陵王和兵部尚书王家的账簿、书信等臣也都带来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包裹，打开后呈给宣德帝。

        宣德帝取过账本翻了两页，又拿起一封信看了几眼后“砰”的一声拍在御案上，胸前极速起伏，随即剧烈咳嗽起来。站在一旁的王福赶忙去端茶。

        沐莲则拍着宣德帝的背部边顺气，边劝解道，“万岁爷千万保重龙体，切莫动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王福也在一旁规劝，半晌后宣德帝才逐渐平静，恨恨盯着桌上的账册，“朕不曾想长陵王竟敢有此不臣之心。甚至不惜牺牲大历子民来成全他的狼子野心。素日里王家满嘴的忠君爱国，背地里却包藏祸心、助纣为虐！”

        沐莲垂下眼帘，等宣德帝说完后道，“臣认为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做防范，东厂的幡子既然在路上遭到伏击，说明长陵王已经知晓，只怕现在已经有所行动。”

        宣德帝抬头闭上眼睛，略作思索，“还是要先控制住王家，锦衣卫怕是不能用了。东厂的人可都信得过？”

        “万岁爷放心，东厂的掌刑千户和掌刑百户及其手下几十人虽属锦衣卫，但是一直在东厂办事，且素日里家中老小颇得关照，定对万岁爷忠心不二。”

        宣德帝心想既然家中老小被掌握着，那用起来也能放心些。“那御前值守的太监，慢慢换东厂的人充当。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还空着吧，便让镇南王世子过去暂代吧，提前将大部分人安排至东厂和内承运库，那边离东华门近。另外让镇南王秘密带领着虎啸营八万人在盛都安定门、德胜门布防，对外放出风声，便说安排镇南王带兵赶往长陵。”

        随后，宣德帝让王福给镇南王府送了密旨。随后又传召五军营指挥使张昌煜进宫秘密商讨，让五军营的三万人把手好永定门、左右安门。此时帝王多疑的顿显，纵使同为其心腹，但是各处的安排也都是各自秘密传达，相互掣肘。

        几人正在商讨中，守在门外的沐莲见留在慈宁宫周边把守的太监急匆匆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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