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使臣
转眼到了九月二十,漳国使臣入宫。
姜娆坐在马车上,一路不发一言,显得闷闷不乐。倚春唤了她好几遍,她才忽然醒过神似的,应了声问:“何事。”
倚春道:“快到兴阜门了,外头正吹风,公主系上披风吧,免得受凉。”
车帘被风吹得翻摇,姜娆点点头,抱秋便捧着披风轻抖了抖,上前给她披上。
抱秋一边理披风,一边温声问:“公主怎么了,今儿瞧着无精打采的,可是哪里不舒服?”
姜娆垂下眼帘,语调平静:“没什么,夜里没睡好罢了,无事。”
美人低眉颔首,佚貌嫣然,姜娆自己未觉,落在倚春抱秋眼中,却平白多了三分娇羞,两人俱是想到了别处,相视一笑。
姜娆瞥见二人饶有深寓的笑意,这才反应过来她们想岔了,一时怔住,脸上浮起些不自然的神色。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两句,话到了舌尖,却又作罢。
她眼下实在没什么心情纠结这种细枝末节。
前些时日,她在齐曕的书房里找到了书架上的暗格。可是,她打不开。
要开启暗格,还需找到另一重机关,但她接连几日找借口去书房,从书案到书架,再到房里摆着的花瓶砚台,几乎将整个书房翻遍,却都一无所获,连机关的影子都没见着。
兵防图一事好不容易有了进展,却又就此陷入僵境。而如今,漳国和晋国眼看要停战和谈,甚至可能结盟。眼下,实在是多事之秋。
“吁——!”雷石忽地吁了马。
马车骤然停下,晃得车里的三人一片踉跄。
倚春稳住身形,连忙搀扶姜娆重新坐稳:“公主,您没事吧!”
姜娆摇摇头:“瞧瞧外面怎么回事。”
倚春掀开车帘,正要问雷石,却不等问,侯府的马车旁,另一驾马车飞快驰过,只留下一个嚣尘的背影。
正是那驾马车横冲直撞,为了抢到前头去,逼得雷石勒了马让行。
“那是谁家的马车,连清河侯府的车驾都敢冲撞?”
倚春皱眉说完,抱秋偏过头,目光眺过半掀开的车帘看出去,片刻后,她露出惊疑的神色:“那马车上,刻的好像是……漳国的图腾。”
只要不是遇上垮山,不是有人行刺,姜娆原本没太在意,此时听了抱秋的话,却顿时起了疑惑,偏过身子往车帘外看。
雷石歉声道了句“大意”,挥了鞭子,马车又徐徐行进了,前头车驾的背影却已经远了,纵使姜娆眯眼细看,标志亦已看不清。
但倚春显然是很笃信抱秋的眼神,半是鄙夷半是恼火道:“漳国不是来和谈的吗,眼看仗都要打输了,怎么还敢这么无礼,这是和谈的态度吗。”
抱秋掀开侧帘,遥遥往宫门的方向张望,轻声道:“侯爷说会到兴阜门接公主进宫,若是侯爷瞧见他们这般张狂,定会好生教训他们,杀杀他们的威风。”
“算了。”姜娆坐回身子,不甚在意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非她气性好,而是她巴不得漳国使臣倨傲无礼,最好和晋人起些冲突,闹出人命来,那这次的和谈自然失败,两国结盟不攻自破。
不一时,马车到了兴阜门。
停在前头的车驾里坐着的果然是漳国使臣。姜娆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便见前头马车上下来一个身形高大、方面大耳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站定,先是仰头看了看宫门,继而一甩袖子,往左右两边各瞟看了一眼,脸上的神情极是傲慢。
他瞟向右侧那一眼,恰好和姜娆探过去的目光对上。
姜娆侧首避开,由倚春搀着下了马车。
与此同时,漳国车驾上又下来一个男子,个子和头前儿的男人差不多,只是体型略瘦些。他一下来,方脸男子就朝他道:“啧啧,这晋国的女子真是美,脸蛋儿美,身量也美。”他说着,朝姜娆瞟一眼,“这样的美人儿,等和晋国结了盟,我定要找晋国皇帝讨上十七八个,统统带回去做小妾。”
偏瘦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一眼姜娆,獐鼠般的眼睛转了一圈,眯成一道小缝:“果然极美。”他又叹一声,“可惜啊,我家中有只母老虎,带回去么,也只能养在外头。”
“哈哈哈,金屋藏娇,偷香起来岂不更有滋味?”
两个男子你一言我一语,竟是丝毫未压低声音,一尖一方两张脸上,皆是色胆迷天。
倚春早就气歪了鼻子,一连“呸”了好几声,就连惯来温柔的抱秋,亦是眉头拧成一团疙瘩。
姜娆却是有些高兴。漳国派来这样两个好色傲慢的使臣,实在帮了她大忙。
她压下嘴角翘起的弧度,甚是满意地朝那两个男子看了一眼。
不看不打紧,这一眼看过去,却不想乍见一道寒光飞过,直直朝着方脸男子的脖颈射去!
电光火石间,偏瘦男子拽着方脸男子的衣袖用力一扯!
寒光堪堪擦着他的脸掠过去,方脸男子跌坐在地,脸上登时浮出了一道半指长的血痕。
“铿”一声。
一柄长刀插进了车身。
犹自震颤的刀柄嗡鸣不止,小侍连忙搀扶起方脸男子,他已吓得两股战战,说不出话来,试了好几次,竟是站不起来。
姜娆循着长刀掷来的方向看过去。
峻宇雕墙的巍峨宫门下,走出个人来,面如冠玉,风姿隽爽,穿一身玄色窄腰细金丝麒麟纹锦袍,整个人看上去居高临下,阴戾迫人。
这人不是齐曕,又是谁呢。
方脸使臣终于在小侍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打量齐曕一眼,质问声明显气势不足:“你是谁,竟敢行刺本使!”
比之使臣的愤恼,齐曕平和得多。闻言他只斜了人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薄唇轻启,轻飘飘道:“杀了罢。”
喧阗的宫门下,一时鸦雀无声。
齐曕对周遭死一般的寂静恍若无觉,他转过身,看向姜娆,朝她伸出手:“公主。”
墨云听令而动。他上前,腰侧刀鞘空空,齐曕插在马车上的刀正是他的。
姜娆看了取刀的墨云一眼,脚下步子越走越快,胸腔中一颗心跳得,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甫一搭上齐曕的手,她立即攥紧了他,几乎是祈求着道:“侯爷,别杀他们!”
齐曕神色滞了滞。
“别、别过来!我可是漳国派来和谈的使臣!你们疯了吗!”
那厢,墨云已经逼近,刀尖寒光森凛。
齐曕细细端量姜娆的神情,从她浮影曳动的眸仁中切实地捕捉到了一缕惊慌,饶是他自诩对她洞幽察微,却在这一刻,竟看不透她的心思。
这跼蹐不安的模样,似乎并不是装的。
“侯爷……”姜娆哀哀又求了一声。
齐曕皱了皱眉。
若是漳国使者死在晋国,联盟自然破裂,两国势必鏖战到底,这对上殷来说,对她来说,纯粹是百利而无一害,她为何要阻拦他?
“墨云,住手。”他还是下了令。
话音落地,果然看见小公主唇边小小地松了口气,就连握着他的手,亦放松了几分。
齐曕反握住姜娆的手,睇向那两个使臣。
“侯爷,我们走吧。”姜娆轻声道。
“嗯。”齐曕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牵着人往兴阜门走去。
临到十月,日头刚一落,就让人觉得凉起来,园子里吹的风刮在人脸上像细密的小刀。如此,宫宴当然不能和之前一样,在曲春园举办,而是定在了天武殿。
刚进宫门时天光还亮着,快到天武殿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宫灯一盏一盏次第点亮,走在幽长的宫道上,像踩醒了一路夹衢的坠星。
齐曕和姜娆并肩走着,一路没说什么话,只牵着手缓步而行,往来的宫人莫敢直视。
穿过拱门,再往前不远,就到了天武殿。
可就在过门的时候,姜娆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齐曕牵着她手,稍一承力,将人稳稳扶住。他早发觉她心不在焉,偏头看她:“平地都差点摔着,公主是不会走路,还是不想走?”
姜娆连忙摇头:“没事,我只是……只是走的远了,腿有些酸。”
齐曕凝着姜娆的神情,心下又回想起漳国那两个使臣,可那二人实在无甚特别,何至于叫她只是见了一面,就突然变得心神不宁?
细想想,最开始他下令杀人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后来究竟有什么细节是他忽略了的,能让她骤然改变态度?
思潮起伏,齐曕面上未露分毫,很快,他松开姜娆的手,俯身探臂一勾,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侯爷!”走神的姜娆吓了一跳,低呼了声,本能地伸手环住齐曕的脖颈。
回过神,她嗫嚅道:“侯爷,我、我自己可以走……”
“公主不是累了么。”齐曕淡道,又垂眸,语气温和下来,“是臣疏忽,出宫的时候臣会命人备好步撵。”
姜娆不再挣动,想了想,点头轻“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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