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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死士


李煦坐在殿内如坐针毡,怎么都不舒服,忆苦殿里陈设简单,甚至能说得上简陋,一张红木案桌,宫灯几盏,再加上李靖身下的床榻,就差不多是这殿内的陈设了。

        他怀疑李靖平日里过得是苦行僧的日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室亏待他呢,一个堂堂皇子日子如此寒酸,他要好好敲打一下内务局的人,可不是为了让李靖日子过得舒心,是为了不让皇室落下一个苛待皇子的名声。

        李靖半倚在床头,清俊的脸上没了前几日的煞白,慢慢有了血色,他着了一件白色中衣,开口笑道:“快尝尝吧煦儿,我日日让人备着芸豆糕,就等着你来。”

        李煦摸了摸脖子,抬头看着李靖期待的眼神,本想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终还是拿起了白玉碟上的芸豆糕,本想吃一口做做样子,谁知入口绵柔,清香扑鼻,用料细腻,他愣了愣,两三口整个吞了下去。

        李靖温柔的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虚弱的咳了几声,李煦抹了抹嘴看着他,别扭的问道:“你还没好啊?”

        太医在一旁忍不住出声:“郡王爷,这是剑入偏离心脏微毫之伤,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两日痊愈不了。”

        李煦干咳了几声,又厉声道:“本王问你了吗?”

        李靖笑出了声,摆了摆手,“孙太医,您先出去吧,我们兄弟二人说两句话。”

        孙太医忙不迭的退了出去,刚出殿连连摇头,长叹一口气,果然恶名在外的高阳郡王是个不折不扣的莽夫,也只有这位殿下受得了他。

        李煦抬眼望了望四周,突然发现纱帘后藏着一个大书阁,他站起来向那里走去,“可以啊李靖,你日子过的破破烂烂,倒是给你的宝贝书找了个好家。”

        他拿起其中最显眼的一本《论恒》道:“哟,你这还有梅大人的书呢?”

        李靖双眉杳然,神色宁和,不紧不慢地说道:“煦儿若是喜欢,在那书阁里挑几本回去研读,待我痊愈后去你府上考考你。”

        李煦正观摩庞大书阁的尽兴,犹如一盆冷水浇头,生生停住了拿起一本《食野记》的手,挤出来一个笑容:“不用,不用,小爷我本就才思斐然,出口成章,每到黄昏将至我这作诗写文的才华就如曲水流觞般顺畅。”

        李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煦儿,曲水流觞是一种习俗,不是形容河流也不是才思。”

        他从书阁里走出来,从袖间拿出一本有些发黄,末尾处有些残破的书,他辨认了许久才看清名为《南曲三杂》,扔给了床上的李靖,睨了他一眼道:“喏,这是梅大人托我给你送来的书,他说你一看就知道了,不就是本破破烂烂的书吗,搞得像军事密令一般。”

        李靖拿起来翻了两页,惊喜道:“梅大人真的找到了。”

        李煦趁他目光完全放在书上时,慢慢挪动脚步,从桌上拿了剩下的芸豆糕悄悄放在了袖子里,“不就是本破书吗,又不是金子做的。”

        李靖将书放在枕头旁,目光温和道:“此书是越朝晋安王名震九州的南曲曲谱总集,在前朝时就已失传,我本以为今生都见不到此书真身了,我只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与梅大人说了此事,谁知他真寻到了,梅大人不愧是年少就名满天下的名士,果真没有他寻不到的书。”

        李煦只道文化人真麻烦,叽里咕噜一堆话竟是一本曲谱,想听曲儿去香满楼不就得了,还费劲寻谱,还是打仗舒服,不服就兵戈相见,不用讲一句废话。

        李煦神色不自在,抚了抚身上不存在的灰,抬脚便道:“是皇姑姑和梅大人叫我来看你的,我看完了,走了。”

        李靖连忙道:“且慢,煦儿,我还没谢你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我和母后就丧命在上春门了。”

        李煦垂着目光,母亲不让他告诉李靖皇后是整件事情的主谋,如今被禁足之事,李靖这个傻子没准还巴巴地等着他母后回来给他熬药。

        他一时有些同情李靖,算了,就算是恻隐之心可怜他吧,李煦转身从书阁里拿出那本《食野记》放到呆愣的李靖手里说道:“咳咳,我看这本书的书名讲的应该是野外的食物如何烹制的吧。”

        李靖眼睫下一片淡影,手指翻了下这本书,脸上蕴着一层皎然,他慢慢道:“对,是讲的这个。”

        李煦点了点头:“那你就给我讲讲此书吧,我看字看多了头疼。”

        李靖嘴角微微上扬,缓缓道来。

        孙太医刚刚熬好了药,想端进去,谁知李靖的贴身内侍挡在了殿门口,回头探了探,说道:“孙太医,等凉些再拿来吧,殿下正在给郡王爷讲书。”

        孙太医这些时日受命日夜看护李靖,自然是和他的内侍日益熟络,他悄悄问道:“殿下在讲何书?”

        那内侍思考片刻,皱眉道:“好像是叫《食野记》。”

        孙太医愣了愣,想不到如今的皇子不仅要文武兼修,还要熟读医书。

        夜渐深,长公主府的大门紧闭,只有长公主的院子灯火通明,绿芸清点着物件,昌武帝在世时赐给长公主的观音山运来的翡翠原石做成的世上仅一对的耳环似乎是遗漏在木阁里,还有孟皇后在及笄礼上送给殿下的双耳香炉。

        永乐手上叠着件湖蓝色常服看着绿芸忙碌的身影,心中满是惬然,终于要离开凤阳,心中五味杂陈,一是离开故土的惆怅,二是离开李长乾的解脱。

        说到底她是愧对太子哥哥与大邺百姓的,阿昀年幼时天真可爱,对她很是信任,随着年龄增长,他开始昏庸懦弱,又刚愎自用,渐渐长成昏君模样,梅清常年驻扎淮安,她一人面对朝堂的豺狼虎豹难免力不从心,加之少帝后来日渐轻信小人与她离心,她更是举步维艰。

        没将少帝教好是她的责任,昌武帝临终时将李昀幼嫩的小手交到她的手上,字字皆是诀别:“永乐,长孝英年早逝,是朕一生的痛,他就留下了这一丝血脉,你一定要照顾好他和你母亲,日后你要独当一面,凡事三思后行,父皇要去找你哥哥了,朕的小公主,若有来生,我们一家人隐居山野,你和长孝,还做朕和你们母后的儿女。”

        民意大于天,刚开始大邺有她与梅清,风平浪静,后来李昀渐渐当政昏庸,不听她的劝阻迫害良臣,流民四起,奏折堆积如山,他大有何不食肉糜之意,梅清从淮安赶回,李昀渐渐怀疑他功高震主,害怕他们夫妻二人有异心,将他囚禁在淮安。

        其实在她渐渐心灰意冷时,心中早已明晰,这样的天下怎么会没有揭竿而起之人。早晚会来的宫变她挡不住,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李昀一命,保太子哥哥的最后一丝血脉,包括她去永州,也是为了时刻保护李昀,就算是李昀如今已经出家为僧,她也是担忧的。

        这个人她想过千万回,也没有想到是李长乾,或者说,这个天下谁都可以颠覆,唯有他,唯有深受太子哥哥庇佑的他。

        邓斋的到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双手托着一个木案,上面放着一个素纹玉佩,她定睛一看,秀眉微皱,难以置信的说道:“这……这是太子哥哥……”

        邓斋将梅清交代的话一字一句说道:“长公主殿下,大人公事缠身明日无法亲自相送,特意派小人前来将此玉佩交给殿下,这是懿德太子临终前交给大人的,懿德太子在永州留了死士,见此玉佩便会任您差遣。”

        永乐愣住:“太子哥哥……为什么会知道我们要去永州还留了死士?”

        邓斋回道:“此事大人说您到了永州自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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