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翻车鱼
“……这也太大了……”
“……”
展陈翻车鱼的区域，是一个又深又大的穹顶状空间，也只有这么大的体量，才能装下那个庞然大物。巨大的水箱全方位的包裹着穹顶下的观客，隔绝了几乎是全部的光线。据说，是为了拟合一定深度海域的环境。
偶然才浮动几下的暗绿色光线里，那唯一一条的庞然身躯就静静地漂浮在水中——只不过，作为展品的它，显得有些过于沉闷了，如果不是那幽蓝色的眼瞳不是转动两下，他都要怀疑这是水族馆还是海鲜市场了。
“难怪，观客这么少啊……”
夏洋忽然能理解，为什么这明明是举世仅有的展区，却只有零星几个客人了。
“啊，对了。”
他这才注意到，刚刚说是怕人多才这样牵着藤吉夏铃的他，这时候还是紧紧揪着衣袖不松手，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手也下意识地放开了。
“——不要！”
才刚一撒开，女孩一句声线都有些不一样了的惊呼，下一秒，夏洋就感到有一双手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逼迫他重又抓住了衣袖。他这才觉察到，从刚刚进入到这个空间开始，他就能感受到女孩似乎是时不时地在颤抖，这份颤动隔着外套，传递到了他手心。
“……是太冷了吗？”
回想起刚刚手腕上的冰凉，他扭过头来发问。只是这个空间里一片漆黑，他也看不清藤吉的表情。
“……”
女孩只是沉默，颤抖的频率却全然没有减缓。夏洋忽然意识到了，这不是怕冷，而是……
“是怕……”
“——不、不许问！”
“……”
出于羞恼，藤吉夏铃先他一步地打断了问话。
而另一边，夏洋也是懊悔地咬了咬舌头——早知道女孩怕黑，自己就不带她来这儿了！怎么今天，自己老是踩雷呀！
“那那那……我们出去？”
不等女孩同意，手忙脚乱的他，拉着衣袖就往外扯。
“……不要。”
“诶？”
意外地，收获的是藤吉的拒绝。夏洋回过头来，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之后，他也看清了女孩的神情——尽管是双手紧紧揪紧着衣摆，像是努力和内心恐惧斗争的样子，藤吉的双眼，却一丝一毫都没有离开过那个庞然大物。
“还想……再多看看。”
熟悉的场景唤醒了明明已经忘记了的回忆，藤吉夏铃的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
“——夏铃，不要怕黑哦，妈妈在的。”
“——看那个翻车鱼，和我们的小夏铃还有点像呢！”
“——这有什么不开心的嘛！白白净净又不爱动，多可爱呀！”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明天，我们的小夏铃就要去东京甄选啦……妈妈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真舍不得呢……”
“……”
已经再也没机会再听一次的温柔声线，再一次在耳畔响起。全然没有意识地，两行清泪从眼眶滑落。
“妈妈……”
……
……
“——两位，请允许我介绍一下，翻车鱼之所以叫翻车鱼，是因为它一受到惊吓就会把自己吓得肚皮朝上……”
“嘘！”
“……”
面对着看两人在这人停留了这么久，想要好心上前讲解的志愿者，夏洋连比划带出声地，阻止了这个读不懂空气的介入者——尽管他并不知道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可藤吉夏铃周遭忽然释放出的超低气压，迟钝如他也能感受到了。
“……咋回事，我刚刚做错了啥吗？咋还委屈哭了呢……”
眼睁睁看着被自己牵着衣袖的女孩，愣愣地盯着翻车鱼落下泪来，他又是害怕又是困惑又是自责，可在这份沉重的空气下，他又一时间不敢开口。
“……难不成，是什么灵魂共鸣？”
夏洋的目光在眼前的一鱼一人中来回徘徊了几轮，忽然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可要撒手吧，女孩又不让他走。
挠了挠脑袋，大约也是为了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他忽然鬼使神差地来上了那么一句。
“嘛……被打动也正常，我也觉得，这翻车鱼挺像夏铃酱你的……”
没想到话音未落，藤吉忽然一偏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他，表情可怖得很，简直跟中邪一样，吓得他声音都发颤了。
“藤藤藤……藤吉桑，我就是这么一开玩笑，你别往心……”
“——哪里像？”
“……诶？”
女孩忽然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却是一句带着哭腔的质询，让他好久都没反应过来——可等反应过来，他才意识到这送命题才不好回答咧！难不成，说这翻车鱼白白净净又有些懒懒的样子，最像可爱的你吗？
“像的话……”
“嗯？”
见女孩仍直直望着自己，全然没有揭过话题的意思，夏洋也知道敷衍不过去了，只好认真搜肠刮肚着脑袋里为数不多的文学词藻，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嘛……是这种孤独感？”
“孤独感？”
“嗯。”
女孩挑了挑眉毛，稍稍丰富起来的表情，让夏洋也没一开始那么慌张了，索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你看啊，夏铃酱你，之前是偶像吧？偶像在我看来，就像是被养在水族馆里的鱼一样，很美好、被精心照料，却也总被限制在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里。”
这话，由正和现役偶像谈恋爱的他来说，是最深有体会不过了——没那么多限制，他和金村搞不好都结婚了，哪还有这么多事……
“如果一定要我在刚刚看过的那么多鱼里面选一种，这条翻车鱼是最像夏铃酱的了。明明看上去那么庞大、那么漠视一切、那么冷淡……”
夏洋咽了口口水，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示意他继续往下说的藤吉，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一句、带了点风险的描述。
“却明明，还是会怕黑的嘛……”
求生欲下，他赶忙补上一句。
“我觉得很可爱哦！真的很……”
“……烦死了。”
还没说完，本来自以为对这道送命题，回答得还算不错的他，看到女孩偏过脑袋去，丢下这么一句，心一下就凉了半截——完了，还是说错话了。
“不要看我。”
不过庆幸的是，藤吉像是逐渐从刚刚的那种魔怔状态里恢复了过来，尽管是侧着脸，拒绝和他对视的别扭样子，但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重新……活了过来。
“好好好……不看不看……”
他也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刚刚因为紧张，都把衣袖攥成一团，已经有些僵硬的手，也渐渐放开了——总算是可以放开了吧？
“——不要走。”
他才松开一下，藤吉夏铃小手温热的触感瞬间传来，这一次，是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背。触及后再没松开的动作、还有略微有些汗津津的手心，都暴露着，这并非是她无意为之。
“……不要走。”
细语呢喃声若蚊呐，纵使夏洋知道女孩总是看上去疏离、内心其实柔软得很，可第一次直面这样坦诚展露自己的女孩，他还是感到一阵目眩。
保持了这样的动作几秒，就在夏洋还寻思着，这样别扭着牵着手的姿势该如何收场的时候，藤吉已经先他一步想到了答案。
——是略微纠结的停顿过后，一个最最满怀的拥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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