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原来，纪云沉和殷沛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
纵使纪云沉不是直接害死殷沛的家人，但他作为其中不可缺少的一环，间接导致殷沛的家人死亡。
纪云沉初出江湖之时，少年意气，锋芒毕露。
“我年少时，刀法初成，拜别恩师，执意要入关。师父也曾劝过我，但是我却认为是师父胆子小、老了，我不听。师父见劝不住我，临别之时，他耳提面命令我凡事三思而后行，他说‘徒儿啊，你手中之刀就譬如农人手中的锄头、账房手里的算盘，锄头与算盘，都是做事用的，不是做人用的。千万不可，本末倒置。’”纪云沉摸着手中的瓷碗，垂下眼睛，低声说道。
周翡双手抱臂，面上还带着懵懂之色：“刀，怎么能和锄头算盘一样呢？”在她眼里，刀和锄头算盘明明就不是一件东西，怎么会是一样的呢？
唐欢的手搭在桌子上，左手手掌撑着下巴，右手有些百无聊赖的在桌上胡乱戳一通，听了周翡的话，懒懒的回道：“刀是死物，在人的手中它就活了。这不就个锄头算盘一样吗？”
纪云沉一愣，随即笑了：“我那时不懂，自然便不听，我心想，刀，乃利器，这刀法中若有魂灵，那么断水缠丝，就是我一手一脚一魂一魄，怎可被比作锄头算盘之类的蠢物。”纪云沉说着把碗中的酒水喝了干净，眼睛通红，“入关以后，果然，凭我手里的这把刀我纵横天下，很快就闯出了一些虚名，我好不得意。我有心想就在此开宗立派，让北刀重出江湖，半年之内，我连下七封战帖打败一干高手，直到”
纪云沉话语一顿，在碗里添了些酒水，继续喝了一口。
纪云沉少年傲气，听信了路边的那些江湖人和说书人的话，自觉不服。纪云沉拿着手上的刀给殷闻岚下了战帖，就在殷家庄门前等候。等来的不是殷闻岚的应战，而是拒绝。江湖传言加上殷闻岚拒绝与之一战，纪云沉自然不服，放言在门前等候三日，若殷闻岚仍旧闭门不出，则为败。也就算承认山川剑不如北刀。
周翡听了，心里不免有些气馁，她娘李瑾容与她差不多年纪之时，就敢闯入地煞山庄和段九娘以两人之力抵抗三大地煞高手，而段九娘二十出头的时候就已经靠一双枯荣手横行江湖，欢欢不过双十，就已经成了唐门的掌门，世间罕有敌手。就连纪大侠也是初出茅庐便一刀惊世，心里开始惦记着要开宗立派，可她呢
唐欢看出了周翡情绪低落，身子往周翡那边偏了偏，用手臂轻轻撞了下周翡的手臂，“想什么呢阿翡？”周翡低头看着手中的刀，轻叹口气说道：“我在想，我手中的刀确实和锄头算盘没什么分别。”
唐欢轻笑一声，伸出手点了下周翡的额头：“这才下山多久，更何况你年纪还小，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你啊别妄自菲薄了。”周翡抿了下唇，点点头。
吴楚楚：“纪大侠，那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纪云沉在府外等了半天也没见个人影，小殷沛无心读书只想出去玩，纪云沉想着，不过是个孩子，玩闹一番也还过得去，便带着小殷沛出门玩去了。只不过，街边的说书人谈起了一段事，关锋败于殷闻岚的剑下。纪云沉的脸色已有些不对，小殷沛也不知道面前之人的身份，只以为这是个普通的叔叔，听了说书人的话，自然也想知道说书人口中被他爹爹打得满地找牙的北刀关锋。
小殷沛的话算是在纪云沉的心上插了一刀，纪云沉的脸色一沉，便做出了一件令他此生都无法释怀的事情。
他绑架了殷闻岚之子殷沛，想要借其逼殷闻岚出来比武。
“若不是听了那些说书卖场的怜人编的段子，我也不会一时冲动”纪云沉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大颗大颗的滑落。殷沛闻言嗤笑，脸颊上已是泪痕满面，嘲道“一时冲动？所以你就扣下了他的孩子，逼他前来应战。”
纪云沉沉默了。
殷沛红着眼瞪着纪云沉，言语间带着些许愤恨：“我爹，就算是带伤应战也能打得你屁滚尿流。”
“没错，我确实不是殷前辈的对手后来我才知道，在我无端挑衅之前，殷前辈刚刚打发过地煞，他身上本就带着伤，又在我的逼迫之下，无奈带伤前来。当时对战的时候，他本可以杀我。”
殷闻岚觉得这些后生以后，前途无量，就这样折在他的手中，或许对这个世道是一种损失。
“你把我爹引了出来，坏人趁虚而入，引得我们满门被灭！”殷沛气得站起身子，往前几步走，“全家百十号人，没有一个人活下来！怎么只有你还活着啊，你怎么还不去死！”
周翡本以为殷沛上前几步是要动手，准备站起来时被唐欢拦下，听完殷沛的话，周翡开口道：“所以你送小殷沛回去的时候，殷家已经被灭门了。”
吴楚楚垂下眼眸，情绪有些低落：“这么小，就要看到自己的家人们死在面前，这心灵得受多大的伤。”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唐欢摩挲着碗边，看着碗中你漾起的波纹，神色明灭。谢允注意到了唐欢情绪不对，伸出手握住了唐欢的一只手，捏了捏唐欢的手指，看着纪云沉说道：“纪大侠，言语好似飞沫，有忠言如良药的，也有见血封喉、勾魂乱魄，出得人口，入了你耳。一旦你往心里去了，便是在无形中被人摆布了。人心险恶，譬如九幽深谷，别人心机千重，算你一腔赤诚。你当时年纪又轻，一时冲动上了当本不必太自责。”
谢允这么说着，也是在宽慰自己。
唐欢侧头看着谢允，他说的这些话不也就等于告诉自己吗？尚在襁褓时国破人亡，世间与他有牵连的人自然不多，就算有也大多不希望他活着。他这些年，过的真的好吗？唐欢垂下眼眸，又想到了自己，自嘲一般弯了弯唇。除了阿翡外，在这浩浩江湖中，能有多少人父母健在呢？
“你懂什么？”谢允的话落在殷沛的耳朵里，却是怎么听怎么不顺耳，“你懂满门被灭是什么样的滋味吗？”
谢允神色一暗，随即调整过来，他站起身转头看着殷沛，开口说：“殷少侠，冤有头债有主，你讨债讨错了人，别人纵然觉得你可怜，不怪罪你什么，你就真当自己赢了么？那真正的始作俑者，岂不是要笑你傻。”
“谢公子，不必为我开脱，是我犯了错，我欠下的债，没什么好抵赖的。”
唐欢的手还被谢允握在手里，她伸出空闲的手把谢允拉回凳子上，既然当事人都觉着是自己的罪责，多说无益。
“养我的人就是间接害死我全家的人。”
“你是无意之中得知殷家覆灭与纪云沉有关，因此愤而出走。又碰巧遇到了青龙主把你捡了回去。”
唐欢无意再继续听下去了，有些事就是应该自我舔舐，说出来虽然能让心里好受些，但其实也是剖开自己的伤疤让他继续流血罢了，而且她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沉重而又带着哀愁的氛围，“好了，再聊下去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来，时间不早了，我们继续逃吧。”唐欢看向纪云沉，“纪大侠，还请带路。”
“嗯。”
一行人在纪云沉的领路下出了山洞，到了一处林间。
谢允对着纪云沉抱拳：“多谢纪大侠带路。”
“不必客气，谢公子准备去往何处？”
谢允笑了笑，“我不过一个闲人，何处不可去。不过二位闹了这么大一场，要去哪里呢？”
纪云沉转头看着殷沛，殷沛回避视线。周翡真诚开口：“你们要是有意，都可以跟我回四十八寨。”唐欢笑了下，身体微微晃动，不小心轻轻撞了下谢允，“可惜我唐门从不收留外姓人，不过四十八寨对你们而言不妨是一个好去处。”谢允瘪了瘪嘴，“那我呢？”唐欢冲他眯眼一笑：“谢公子一介闲人，自是随处可去。”谢允知道唐欢是因为他的那句“何处不可去”有些恼了，低头看着唐欢，脸上挂着笑意：“那我想去你家，你让我去吗？”
唐欢差点就破防了，还好理智及时回笼：“脚长在你身上，你爱去哪去哪。”谢允凑近唐欢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咳！”还好周翡一声咳嗽唤回了唐欢的理智，周翡继续道：“其他的都没问题，就是这小白脸有点问题。带着麻烦，弄死也不成。难不成就地放生吗？”
殷沛嗤笑一声，带着些不服气：“我呸，你仗着你是南刀的后人，你就这么大言不惭？要是没你外祖父，你连狗屁都不是！你们南刀北刀加起来，是我山川剑的对手吗？”
纪云沉拦着殷沛：“少说两句。”
“来啊，有本事你就让我看看你嘴里的山川剑有多强。”周翡气笑了，看着殷沛这不服气的样子就想打他一顿。拿着刀上前走了两步，被唐欢拦下，“阿翡，不与傻瓜论短长。”吴楚楚在一旁也抓住了周翡的手臂，说道：“阿欢说的对，阿翡，别跟他一般见识。”
周翡笑了笑，“你们放心，他呀，怕是连山川剑的一招半式都不会。我呢，虽然不如我娘和我外祖父，但至少我不会卖主求荣给别人当狗。”
“臭丫头你要是再这么猖狂，信不信我撕烂了你！”
两人正要打起来，吴楚楚侧耳听见了青龙主的锣声，赶紧拉住周翡：“青龙主来了。”周翡细耳听了下确实听见了锣声，她转抬头问唐欢：“阿欢，你不是说那闻将军靠谱的吗？怎么那帮敲锣打鼓的这么快就追来了。”唐欢也不好说，不过青龙主和闻煜对上，一时还说不上谁赢谁输，“不好说，兴许是打架打到一半发现人没了，肯定就没心思继续打下去了。而且我看那青龙主也不是很想跟朝廷打交道。”
唐欢越想越气，如果谢允这厮在窗边不那么招摇的说出是他灭了旗子毁了香，他们也不至于这么狼狈逃脱。想到这抬头看着谢允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想也没想的踩了谢允一脚。谢允瞪大了眼睛，往后跳了一两小步，一脸无辜：“欢欢你踩我干嘛啊！”
周翡顺嘴回了句：“看见你就来气呗！”
“事不宜迟，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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