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巧合
景飒哽了好久。
久到沈南珣眸光染上疑惑，又把药盒往他面前送了送。
景飒认得这药，效果很好，十二锭八十多块钱。
他接过药盒，逃一般地扭开视线。
“……谢谢。”
“没事。”清凉的声线紧接着他的声音响起。
气氛逐渐变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崔勇在两人间看来看去，眨眨眼。
“我也去买点东西，突然饿了。”
说完就一溜烟地跑开了。
沈南珣目送崔勇跑远，拉开景飒他们桌子旁的另一把椅子坐下。
这把椅子在景飒和崔勇中间，离景飒很近。
景飒低头佯装思考题目，心里反复念着别跟我说话别跟我说话。
可深色的眸线落在景飒的身上，欲言又止，反复了好几次。
景飒架不住这道目光灼热的温度，抬头随口扯话题：“今天天气真好，对吧。”
说完尬到想挖个缝把自己埋了。
“我听崔勇说，你最近睡眠不好。”沈南珣一反常态的没有回答景飒的话，狭长深邃的眸光静静地望着他，看不出喜怒，“什么时候开始的。”
语气缓缓有力，音色优雅华丽。
无形中，似冬日寒雪般冷冽的气场压过来。如沈南珣本人一般，清冷矜贵，没有什么温度，却搀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景飒几乎下意识：“一个多月前。”
“这么久？”沈南珣眉梢拧紧，“医生说什么了？”
景飒：“没去看医生。”
噩梦都来自上辈子的事，没办法跟医生讲。
“没去？”沈南珣合眼，重重吐了口气，气息末尾颤抖，“你也不小了，要学会爱惜自己的身体。”
像是因为他疏于健康管理生气了。
景飒双手扣紧热茶瓶。
“……”
“听到了吗？”沈南珣说。
景飒心虚地喝了口茶：“我会的。”
从来都是景飒关心他身旁的那些臭小子，还是第一次有除了母亲和家庭医生外关心他的身体的人。
浅茶色的眸眼微闪，但只是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图书馆温暖的日光灯线落下来，暖色中透着令人目眩的光，修饰了他漂亮的五官，为长如蒲扇的睫毛剪出一片阴影。
忽然又不知哪的风来，吹来白皙细腻的皮肤透着深海处的柑橘香气。
他低垂着的眼瞳深处翻滚着一道莫名的情绪，沈南珣微顿：“我没在凶你。”
“我知道。”景飒撕开药片包装，动作利索，“谢谢你给我买药，等会儿把药钱给你。”
“不用。”沈南珣说。
景飒拧眉瞅过去：“我不喜欢欠人情。”
【……】
沈南珣好看的唇线动了动。
【……】
景飒：？
“那你，”沈南珣默了默，“再送我早餐吧。”
景飒一愣：“什么？”
沈南珣看过去，轻轻：“是你说不想欠人情。”
【难道还能让你亲我？】
景飒喝下去的水差点吐出来。
“哈哈……说的也是。”
-
也不知道崔勇干什么去了，半小时后才回来。视线在两人身上望来望去，忽然露出傻笑。
景飒不想细究，招呼他赶紧写题。
上午的进程还算顺利。崔勇埋头琢磨卷子，遇到不会的就问景飒，大半的题目都弄明白了，景飒趁着不讲题的空档看完了下周的课程讲义，两人自始至终没有打扰沈南珣。
崔勇拉景飒的衣袖，压低声音：“你看那本书。”
沈南珣桌面上摊着《天体物理概论》，笔记速度飞快，专注认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怪不得咱们这届中考物理那么难都满分了。”崔勇说，“原来不是一个level（等级）的。”
景飒忽然想起来初见沈南珣，他在看英文版《时间简史》，昨天早上自习，他也是在计算天体运行规律。
这小子喜欢天文物理吗？景飒忍不住想。可他上辈子听说沈南珣要报计算机专业啊。
但这次，景飒没让疑问留在脑海太久，干脆放弃继续想了。
中午，三人安静地吃完饭——崔勇一个人叨叨新班级发生的乐事，景飒不时附和，沈南珣全程没插话。
下午，刚给崔勇讲完其它题目，就快到闭馆时间了。
景飒收拾收拾准备起身，突然眼前一阵眩晕。
黑白交织冲击大脑，身体摇摇晃晃。
人学累了可能就是这样的。
景飒眼疾手快地握住椅背，稳住身形，还好没引起身侧两人的注意。
“什么！你们第一节课就纯英文？”崔勇正和沈南珣聊天，表情夸张，“就算只有半节课也太离谱了吧，你们又不是国际班啊。”
说着转头回来看景飒：“景哥！你们太难了！”
“就几句自我介绍，whatisyourname（你的名字是什么）也听不懂了？小点声嚷嚷，不嫌丢人。”景飒手刃臭小子的后脑，顺势搭上他肩膀，“今晚吃什么。”
“我都行啊。”崔勇说。
景飒：“我家楼下有日本料理，不知道还开不开。”
“不是还有火锅吗？火锅吧！”
沈南珣跟在两人后面，眸色微微黯下去。
景飒搭崔勇后背的动作极为流畅，两人谈话无比亲密，跟对他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
景飒回头：“你要一起吗？”
沈南珣眼眸颤了颤：“……什么？”
“我和勇子准备去吃火锅，”景飒简明扼要，“你来吗？”
当然，邀请沈南珣更多是为了道谢。
沈南珣就像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似的：“那你周一还给我带早餐吗？”
“……”景飒优雅地握紧拳头，“我什么时候出尔反尔了。”
崔勇大眼睛闪着八卦的光：“为啥要给珣哥带早餐啊？”
景飒一眼横过去。
起因还不都是你，臭小子。
沈南珣看起来心情很好。他看向景飒，将陨的阳光碎片尽数跌进了那道视线，似是漾了整个星河，熠熠璀璨。
“你们去吧，”沈南珣映在自己眼中的少年说，“我有事。”
好奇宝宝崔勇瞪大了眼睛：“可以放个耳朵不。”
“兼职。”沈南珣说。
崔勇大眼睛扑闪扑闪，扭头看了景飒一眼，没想到景飒也一脸震惊。
“呃……是我理解的那个吗？”崔勇快速眨眼，“都下午五点多了，你能去哪打工啊？”
那道声线淡淡：“接孩子。”
崔勇嘴巴张大，整个人定住：“保姆？……不是，保夫？”
“家教。”为了不让崔勇乱想，沈南珣贴心解释，“三年级的小朋友，接她下乐器班。”
“看不出来啊，”崔勇仍然惊讶，“我还以为你是头悬梁锥刺股，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类型呢。”
景飒移开眼。
这人不光学习好，还会弹吉他拉小提琴。
他记得上辈子沈南珣高一的时候在元旦上露过一手，收到了不少小迷妹的情书。
只是关于这点，他和崔勇的想法难得一致——沈南珣居然有兼职。
“我要走了。”
沈南珣唇瓣动动，他这么说，脚步却没动，视线也没离开过景飒的脸。
景飒被看得别扭，随口说了句：“拜拜。”
这话出口，沈南珣冰冷的气场终于散了些。
“周一见。”
-
吃完火锅，景飒八点半左右到家。刷牙洗脸冲了澡后本来想睡觉，可躺到床上又不困了。
拿起手机随便翻了翻，刚要熄屏，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景飒视线扫过去，声音轻松：“喂，小叔好啊。”
景诚，景飒父亲最小的弟弟，前国家队散打选手，拿了不少世锦赛金牌。退役后在a市开了个散打教室，景飒小时候经常过去玩，没少受景诚的照顾。
“你好啊飒飒，真是好久不联系了。”男人阳刚的声线中透着几丝温和，“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景飒说，“小叔你呢？”
“哎哟，咱们飒飒是长大了哈，都会关心大人了。”景诚爽朗的笑声传来，“哪用你操心，小叔好着呢。”
景飒也跟着笑起来：“那就行。”
“哈哈。”景诚笑了两声，“你可不知道，你这半个暑假失联预习功课的功夫，你那妹妹天天哭着吵着见你，可烦人了。”
景诚的女儿晓晓今年三年级，兄妹俩关系一直很好。
景飒：“我都跟她说要听你话了。”
“哎哟，她要能有你一半省心，明天我就给咱家老祖宗烧香去。这不，刚从乐器班回来，争了命要给你打电话。”景诚头疼地说着，可话没到一半，就听电话那头传来几阵窸窸窣窣声，景诚的声音也远了，“回屋写作业去，我和你哥说会儿话。”
“不嘛不嘛——”景晓晓的声音隔着电话那头传来，“我也要和哥哥说话！你给我，给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景飒忽然想起上辈子这时候小叔也给他打过电话。只是省实验开学第一周封闭式管理，他没接到。
“快点写作业去，就准你一个人和哥哥说话？”
“我不，你把电话给我！”
小姑娘随爹，力气大。趁散打老将不注意，一个回旋踢就把景诚撂倒在沙发上，美滋滋地抢过手机。
“你这小屁孩……”景诚吃了亏，却暗爽自家姑娘的脚法能拿少年组散打冠军。
景飒听着那边几阵杂音，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接着又听哒哒哒的几阵脚步声，小姑娘兴奋的声音响起。
“喂小飒哥，小飒哥？”
景飒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臭丫头，你又惹小叔生气了。”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小姑娘抱着手机义愤填膺，“都怪你那么长时间不来我们家吃饭，电话短信都没有，高中就那么忙嘛？”
景飒知道小学生理解不了高中的课业和压力，便说：“那你也不能惹小叔生气，对不对？”
“……嘁。”小姑娘不满地撅起嘴，“那明天周日你不忙吧？来吃饭呀，看看我们新家。”
最近景诚在s市新开了一家散打教室，一大家子都搬到这边了，听说离景飒学校还挺近。
景飒顿了顿，但他思考的空档却被小姑娘当成了拒绝，急得向旁边的人道：“完了，怎么办呀，他好像不想来。”
景飒一愣：“你房间有人？”
“有呀，”小姑娘抱着手机，“珣哥哥在我房间。”
景飒拧起眉，从没听说晓晓身边有这号人：“珣哥哥？”
“我的家教老师。”景晓晓说，“嘿嘿，你明天来我家呀，我把珣哥哥介绍给你，他人好长得又帅，你们肯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感觉得出来小姑娘喜欢这个家教哥哥，说话时语气里都是自豪。
景飒黑着脸：“不用了。”
“为啥呀？你是不来我家还是不想认识珣哥哥？”小姑娘吧唧嘴，“你要是明天不来我家我跟你翻脸，不想认识珣哥哥……不想认识珣哥哥也不行，你们都是一个学校的！”
“私立一高的？”
“对啊！”小姑娘昂首挺胸，“珣哥哥可厉害了呢，他可是中考状元。”
景飒：“我也是啊。”
等等。
景飒眼皮一跳，不好的猜想涌上心头。
“你等着，我让珣哥哥跟你说话。”
说着不等景飒思考，一阵杂音，手机交接，电话那头同时传来好听低沉的音色。
“喂。”
清冷的声线径直往景飒脑门扣了一盆冷水。
景飒唇瓣动了动，情绪都卡在嗓子眼里。
“你……沈南珣？”
语末在微热的空气中荡出回旋。沈南珣指尖摩挲着手机，他第一次在手机里和景飒对话，深褐色的眸光落进几缕暧昧不明的光，眼底隐隐勾着微微的笑意。
声音缓缓。
“嗯，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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