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三生入梦
日暮,黄昏后,月挂东方天。
军帐中,祁明涛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明日启程,李瑞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忙活。
“瑞冰,边关就交给你暂守了,一般事务就由你酌情处理,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到时候再传信给我。”
“明白明白,没要紧的事我不会傻到去打扰你们夫妻团聚的。”
淡淡的,有点泛酸的语气,终于拉回祁明涛因为得知惜月公主下落而欢喜异常的思绪。
“酸溜溜的,你这该不是在嫉妒我们吧?”
“恭喜你,你总算发现了。”
调侃的话说得没半分力度,懒散的,没有心情。
如果今日欢喜地打包行李的人是自己该有多好,如果得到的是云柔的下落该有多好,如果即将团聚的是我们该有多好……
那么多的如果,那么多的设想,全是不可实现的愿望。
李瑞冰是真心想为祁明涛将与惜月公主团聚而高兴,可是对比起自己的形单影只,想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结束这样的生活,他的心忍不住难过。
祁明涛瞧见李瑞冰略显暗沉的神色,自然清楚老友是为何难过,可处于被人羡慕的那一方,此刻无论他说什么似乎都有错,只能沉默着低头,不便劝解任何。
“我出去转转,你继续收拾东西吧。”发觉祁明涛停下手中动作,李瑞冰回神,明白自己太过直白的嫉妒让对方为难了,于是笑着起身,离开。“边关有我守着,你不必担心,倒是回到王城后该如何对国君解释你擅自回去的事情,在路上你可以好好想想了。”
“多谢了。”祁明涛点头,接受李瑞冰善意的提醒,顿了片刻,还是出言劝慰了一句。“瑞冰,云柔一定还活着,她会回到你身边的,我要有信心。”
掀起帘幕的手顿在半空中,李瑞冰没有回头。
“……我知道。”
我相信她还活着,可是她是否还愿回到我身边,我没有把握。
帘幕落下,隔绝祁明涛目送李瑞冰离去的视线,但那落寞的身形却已深深烙在他的眼底。
兄弟,我比你幸运,早一刻知道了深爱之人的下落,可是惜月能否原谅我,如同你不敢确定云柔的生死一般,我也全无把握。
祁明涛的哀叹李瑞冰没能知道,他恍惚地行走在军营之中,直到祁明涛的偏将胡勇从身旁经过恭谨地对他行礼,他才回过神来。
“参军,你没事吧?”先前叫了几声,李参军都没有反应,胡勇看他面色惨淡,很是担心。
“没事。”李瑞冰笑着摆手,“今日遇袭的林地,你们搜查得怎么样了?”
“检验后的资料我都记录在这里了,其余妖兽的尸首我们已经就地掩埋了。”胡勇从怀中拿出一卷书简,递给李瑞冰。
李瑞冰接过,没有急着翻阅,略微沉思了片刻。
为防止尸首腐烂引发疾病蔓延,胡勇下令就地掩埋确实是极为得当的处置方法,但是那些由鬼谷制作的杀人兵器就这么随意地处理,或许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胡勇,明日-你带三十精兵到那片林地去,在掩埋之处烧上一把火,若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来禀报给我。”
“参军,难道那些尸首有问题?”胡勇对这样的命令感到不解。
李瑞冰却并不愿意告诉胡勇他们今日斩杀的妖兽是鬼谷的爪牙,关于鬼奴的传说太多,那血腥而诡异的存在只是随口提起都能让人心底生寒,他又怎能单凭猜测就来打击自己军队的斗志?
“以防万一而已,不用担心。”
似笑非笑的表情让胡勇看不出更多隐含消息,身为军人,服从上级是他的使命,于是他铿然为诺,得了指令,退了下去。
拿着胡勇送来的书简,李瑞冰想了想,决定回到自己的营帐好生研究一下上边的内容,却在途经一座华丽营帐时停了下来。
从最初的绛紫色到如今的明紫色,二殿下对于紫之一色的偏好竟然从未有过丝毫更改的意思,这般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倒是很让人狐疑。
“帐外可是李参军?快请进来吧。”
还未出声就被对方察觉到自己站在帐外的迟疑,李瑞冰对梓穆的武功之高有了令人心惊的认识,不过此刻却不是让他感慨的时候,梓穆既已出声相邀,他也就没必要再在原地犹豫,一抬手,掀开帘幕,进入帐中。
微暗火光中,梓穆正就着灯火之光执笔书写着什么,如玉的面容仿佛夜明珠一般,在这夜色渐浓的帐中闪耀着柔和的光芒。
李瑞冰望着梓穆提笔在昂贵宣纸上认真挥洒的模样,安静的,没有出声打扰。
潇洒挥毫,笔墨顿转,洋洋千字,欣然而成。
梓穆停笔,看着案上用作临摹的字帖,再低头比对自己的字迹,笑着抬头。
“参军,你来瞧瞧我这字迹,可有几分祁将军的豪气。”
闻言,李瑞冰上前几步,行至案前,瞧见案上那幅字帖,略微心惊。
案上所呈乃昔日祁明涛写与国君恳请戍边的请命书,彼时他性格狂肆而自傲,言词间自有一股天下舍我其谁也的傲气,只看笔墨着力钩转,就能感受到一阵霸气扑面而来。
然而令李瑞冰心惊若此的并非当日祁明涛狂妄的气势,而是这封书信出现在梓穆案上这一事实。
凤翔国礼制虽不及北泽严苛,但臣子上书给国君的谏言仍有专人看管,以便国君随时查阅。如今梓穆手中却握有祁明涛的请命书,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他的势力已经深入到国君左右,还是……国君有意下放给他诸多特权?
脑中思绪飞转,李瑞冰难做判断,梓穆却已笑问出声。
“可是我这字迹过于潦草,才让参军看得哑口无言?”
“殿下所书确有几分明涛的豪气,但比之他的狂放,殿下更多一份王者之势,是以,卑职方才震惊难言,还望殿下恕我失态之罪。”
“参军言过了,不过是请你来品读一下我拙劣的临摹,怎么就能因你说了实话而置你罪呢?你未免将我的肚量看得太浅显了。”
“卑职不敢。”
李瑞冰故作惶惑地告罪姿态,梓穆没有心情再看下去,招手让随侍在侧的刘英收了字帖等物,回首望向仍做惶恐之姿的李瑞冰。
“参军在我帐外迟疑不去,可是有话想要问我?”
“殿下既有办法寻到遁世而去的惜月公主,想来很有一番人脉网络,卑职斗胆想请殿下为我寻找一人下落。”李瑞冰抬头,见梓穆没有让侍者刘英退下避嫌的意思,只得咬牙说出此番来意。“恳请殿下为我寻找我妻,楚云柔。”
“镇远将军楚傲之女吗?我记得当年她被捉拿下狱时,似乎身中数种奇毒,其中有一种,案卷中记载的是叫三生入梦遥,没错吧?”
既是有心来此,梓穆自然是早有准备,不仅仔细研究过祁明涛的心性,对李瑞冰的身世、心境也是做了一番细致调查。此刻用不确定的语调反问李瑞冰,是梓穆有意勾起对方愧疚之心,以便自己加以利用。
果然,闻听得那熟悉入骨的毒物名称,李瑞冰神色惨然。
三生入梦遥,于睡梦之中荣登极乐,最温柔的杀意,最霸道的毒。
世间能抵御痛楚的人很多,但能抗拒睡意的人能有几何?一时困倦陷入梦中,或许梦中曾记家人挂牵,然而却已无力阻止死亡来袭,从此长睡不醒,昏然衰弱,含笑而去。
李瑞冰仍旧清楚地记得当时楚云柔因久未成眠而虚弱不已的疲倦,听说她被侍卫救走,他让自己心存侥幸,抱持着那人会带她寻得解药的梦想,如此一度十多年。可是今日再次听闻这美丽如罂粟的毒药名称,他的心止不住地疼痛起来。
云柔,我不求你真心相待,只愿你仍活在此世,见你一面,诉我相思,难道如此卑微的祈愿也不能达成吗?
“参军,三生入梦遥是没有解药的,而且……这世间没有人能十多年来不眠不休地活着,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明白!”梓穆话语轻缓,却如利剑凶狠切割去李瑞冰故作坚强,他惨白着脸,望着眼前虚空,低喝出自己坚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梓穆叹了口气。
无论你如何努力地想要避开那个字眼,其实心里也很明白,那个女人还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微小。
“参军,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下令让我的手下寻访尊夫人的下落的。”
“多谢殿下。”李瑞冰迟疑着,思索着自己是否该略微表明自己态度,好坚定对方替自己寻找云柔的决心。“殿下……”
梓穆看破李瑞冰的想法,为他犹豫而心喜。
父王,你的眼力倒还算不错,哪怕是这个为情苦了一生的人,在忠义二字间也会进退维谷,难以取舍。不过他是被我算进计划里的人,即便他此刻难以作出选择,但到了我设想的那一刻,由不得他犹豫了。
“参军,我与祁将军明日就将离开此地返回王城,到时候这边关就得靠你多费心支撑了,请你安心地镇守于此,一有尊夫人下落,我会立刻派人赶来通知你。”
“殿下?”
李瑞冰不解,此时趁势胁迫自己归入月王阵营似乎更符合梓穆的行事风格,可他却舍了这方法不用,倒让李瑞冰很是疑惑。
“参军可还有事,夜渐深了,我想要休息了。”梓穆笑着下达逐客令,不欲再言。
反复查看过梓穆神色,李瑞冰看不出究竟,只好行礼离开。
侍卫刘英为李瑞冰打起帘子,目送他走远后,回身看向笑得一脸惬意的自家王子,困惑道:“殿下,您为何不趁机将此人归入麾下?”
“祁明涛已答应随我返回王城,此地需得有他李瑞冰镇守才行,贸然将他纳入麾下,被父王的探子查知了,不就徒然生事吗?还不如吧这恩惠就这么平静地放着,我迟早是要向他收取代价的,何必急于一时?”梓穆摆手,示意刘英别再多问。“随我去那红毛鬼的帐中看看,我要瞧瞧那个随他一道归来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是。”
尽管困惑依旧,但对于梓穆的命令,刘英想来遵从,于是恭敬承诺,尾随在后。
自从派出刘英探听得那个与江鸩影一起回来的女子身着水蓝色衣裙后,梓穆的心就难以平静。
这世上唯一能陪伴他左右的女子,最适合水蓝色泽的女子,除了月儿还能有谁?
梓穆一厢情愿地认定那人就是他心心念念担忧着的月离,哪还有心情与李瑞冰周旋,加快了脚步,只想快一点见到她。可是当站在江鸩影的营帐前,他胆怯了,犹豫了很久,才迟疑着伸手,缓缓地撩起那垂落的帘幕。
怕惊走此生梦境般的美丽,梓穆屏住了呼吸,却在帘幕完全开启后失望地叹息。
帐中火光微缈,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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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收藏,评价,为什么还是没有呢?菊菊要哭了,我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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