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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你我不同


怒江,传说中神皇恼怒于蓝月族的叛逆,拔剑为诺,收回对此地的护佑,于是剑断成河。此江水势汹涌湍急,亦如彼时怒意,狂奔千里不止,上通无垠海,下及绝义山脉,横亘万里有余。

        此时,船队早已通过了水流最为汹涌的段落,行至开阔之所。

        两岸青山相对而出,走兽飞鸟腾跃其间。

        月离倚窗而坐,观赏着窗外秀美景色,眸光淡然,心无杂念。

        “太子妃,在过几个时辰就要到达流云渡了,您要不要重新梳洗打扮一番?”

        初荷推门而入,在门边行了一礼,轻声询问着。

        “流云渡……这么快就到了吗?”

        初荷所提到的流云渡,是距离凤翔王城不远的一个古渡口。因为地势缘故,历代凤翔国君对此地的修缮工作都很上心,故而虽名为古渡口,其繁华景象比之一般都市更甚几分。

        记忆中的古渡口上总是人流不息,四方来客聚集于此,或为售货,或为采买,市集之中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初荷,我们会在流云渡停歇几天?”

        料想梓修从北泽采买的物资会在近几天运抵流云渡,然后再以此为据点转送到他的各个支点中去,这段时间闲着也是无事,月离很想借机在此多停歇一会儿,休息一下,顺便理清她的思绪。

        身为梓修的心腹之一,初荷却并不像常飞羽那样,可以接触到比较核心的内容,对于行程的安排,她更多的只能表示服从,没有过多提议的余地。

        “这……具体的情形奴婢不清楚,请容奴婢下去禀告太子一声再来回复。”

        初荷垂首,敛裙为礼,缓缓退下。

        月离叹了口气,梓修现在对自己呵护备至,知道初荷这么前去请示,一定会得到肯定的回答。

        “算了,初荷,你先服侍我梳洗更衣吧,过会儿我自己去问太子就是。”

        “是,奴婢遵命。”

        初荷上前,扶着月离来到镜台旁坐下,取过台上碧玉梳,小心地梳理着月离水色长发。

        毕竟是曾服侍过月离的人,初荷很快就为她梳妆妥当。因为太过清楚她的喜好,如瀑的水蓝色泽没有高绾在头上,只是用玉簪松松地盘起,反倒更能显出月离淡雅风姿。

        对于妆容一事,月离从来不甚关心,只要不至于太过狼藉羞于见人就好,她没有别的要求。可是她身边的人从来都比她更在乎她的妆容,之前在北泽,新月每天都会在大清早跑来为她梳妆,也不知是乐于为人上妆盘发,还是因为想借机见见每日必来向自己汇报情况的上玄。

        不经意地想起被自己抛下的凤鸾园,月离的心酸酸疼疼,面色暗淡下去。

        初荷本是站在月离身后,一直通过镜像观察对方神色的她,看见那连铜镜也能照出的晦涩时,忍不住一怔。

        “太子妃,可是奴婢做的不对?奴婢这就为您重新绾发。”

        “不必了,初荷。”月离抬手,止住初荷的惶恐,“发式很美,我很喜欢。”

        “那太子妃您这是……”

        “只是想起一些事,忽然有些难受罢了。”

        初荷默然,能让月离伤心的事,她心中大致有个轮廓。

        月离也不打算对初荷述说更多,一起生活过的日子让他们彼此之间更多了几分旁人没有的默契,知道初荷能体谅自己的心情,这便已经足够。

        “初荷,别再自称奴婢了。”月离叹息着提起那个让她倍觉刺耳的谦称,“你知道的,在凤鸾园工作的所有人,对我来说都是朋友,在我面前,你没必要这么谦卑。”

        “可我……奴婢是背叛了您的人,没有资格再奢望做您的朋友。”初荷泫然欲泣。

        “资格这种事最没意思,初荷你是聪明人,为什么要固执于此?”

        月离也不再劝,起身离去,独留初荷一人默立在后。

        楼主,您这是原谅我了吗?

        “傻愣愣地站在这儿干嘛?小心我把你扔河里喂鱼去。”

        兀自沉思着的初荷没有注意到旁人的接近,直到听见某人含笑话语,才匆匆抬头。

        “飞羽,你怎么过来了?”

        “哦,刚才在外边遇见太子妃,她说你心情不好,让我来看看你。”毕竟是个男子,尽管月离不在屋内,常飞羽也不敢在里边呆太久惹人猜疑,忙伸手拽着初荷走了出来,踱到一个较少有人经过的角落站定。“好了,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啦……”初荷甩开常飞羽的手,喃喃地说着,“女孩家的事,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哟?还害羞了不成?我们都是一条街上长大的,关心关心你也很正常吧,有什么好害羞的?”

        常飞羽和初荷都是从游民街出来的人。

        因为收到那条衣裙做礼物,初荷对月离的尊崇可谓是由来已久,心中一直把她当做给与自己新生的恩人。而在常飞羽眼里,月离除了是他所服侍的殿下的女人外,并没有更多的意义。虽然他承认月离的聪敏与勇气,但是却没有如初荷那般的感激,他一直坚信,改变了游民街的人从来只是他们自己。

        这或许是男与女的不同所造成的结果,女子感激于那个施与自己恩惠的人,男子却执着于自己的努力,彼此争吵着却也说服不了谁,初荷与常飞羽就这么一路争执着走到今日。

        初荷是知道常飞羽性格的,对这个在熟悉的人面前格外油腔滑调的男人,她选择了沉默以对。

        “舌头被啃掉了吗?今天怎么不和我争了?”

        可惜常飞羽却不是那么识趣的人,特别是在自己太过熟悉的初荷面前,他更是没有必要伪装,饶有兴致地逗弄着对方。

        “有什么好争的,反正我们谁都说服不了谁,不如节省一点精力。”

        瞧见常飞羽脸上那抹坏笑,初荷知道,自己若是不搭腔,他绝对会在自己耳边吵到天翻地覆的,还不如勉强说几句,浪费一点唾沫,图个耳根清净。

        “我可是为你好啊,你怎么做得这么不耐烦的样子?这可不好,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哦,到时候你可以来求求我,我或许能考虑收留你。”

        若是那群被常飞羽灿若莲花的巧舌拉拢到梓修阵营的官员们看到他此时模样,或许会大失所望地重新考虑自己的归属,不过这种无赖的样子旁人是见识不到的,他只会对自己信任的亲近之人展露这样的形状。

        初荷能感觉到常飞羽对自己的信任,可是此刻的她却没有那个心情欣赏他的打趣,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常飞羽也没去拦阻,见初荷离去时的面容少了几分乍见时的忧愁,尽管平添了几许恼意,但也要好看许多。

        “哎呀喂,我是真的为你好啊,你怎么这么不领情啊?”

        在后边故作委屈地呼喝几声,引得初荷回眸瞪视,常飞羽笑得更加欢快。

        我是真的为你好啊……

        尽管从现在的状况来看,梓修对月离的喜爱没有一丝消退的痕迹,但看惯了王室无情的常飞羽却早早开始了盘算。

        虽然都是出自游民街,同在太子手下做事,可你我受信任的程度却全然不同,你难道就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吗?太子如今喜爱凤鸾园之主,你对她心怀感激,太子自是欢喜,但若是有一天这恩宠不再,你对那人的情意就将成为令太子不满的理由。

        唯有自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我的这一坚持是让我得到太子信任的理由之一,也是支持着我走到今日的信仰。这样的坚持不会因为人情的改变而蒙受质疑,即便日后太子登基为王,我也能继续跟随在侧,不会招致他的疑心。

        常飞羽很希望初荷能像自己一样,不去考虑什么恩惠报答,只为自己、只靠自己,活得自在潇洒。

        可惜初荷不懂他的用心,恼怒的倩影很快走远。

        喟叹了一会儿,常飞羽摇摇头,走了下去。

        他要忙的事,还有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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