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若做游医
静静地伫立在静海岸边，直到东方泛白的光彩照亮双眸，月离才缓缓回头，举步走回营地。
因为担心月离的安全，初荷与侍卫小四等人奉命静立在后，瞧见她有所动作，忙跟了过来。
“太子妃您……”
听见初荷隐含担忧的轻声问询，月离侧首，依旧平和的面色却给了初荷一种莫名惊悚的感觉。
“怎么了，初荷？”定神看了一会儿，却没听到下一句话语，月离轻笑着相问。
“没、没什么……”初荷颤声摇头。
月离淡淡地收了视线，在小四等人的陪伴下走远，徒留初荷一人静立在后，兀自心惊。
太子妃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会忽然变得如此……如此冷漠，不，该说是想通了什么之后的释然决绝，如同寒冬窗外的冰凌一样，尖锐得令人可怕。
初荷所感受到的，是一种仿佛人死而复生后带着幽冥气息往归的漠然，生死无谓，情意不再，如斯感受。她不会明白这一夜之间月离想通了什么，她不是月离，不会明白那种与命运相抗无果的绝望疲惫。
无视初荷的震动，月离带着那样淡漠至极的感觉走进营帐之中。
与凤鸾合作的方针其实早已在脑海中成形，梓修把所有需要对方协助的地方告知给下弦，二人只是就一些细节方面进行详谈。月离忽然进来，帘幕起落，他们这才发现原来竟已讨论到第二天清早。
“已经天亮了？竟然让你等这么久，真是抱歉。”梓修揉着肩膀，对月离歉然一笑。
“毕竟是要务在身，月离不敢打扰，多等一会儿，无妨的。”
平静如争执不曾发生过一样的语调，引得梓修困惑地注视月离良久，却很难从那如玉面容上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月儿你……”
“太子，楼主，请恕属下先行告退。”
不忍再见到月离，怕自己受不住心底蛊-惑，一个冲动又说出或作出什么让她不悦的事来。若让她再次逃开，下弦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于是急着离开，躲过那难以闪避的魅-惑。
听到那熟悉而生硬的敬称，听到下弦自称为属下时，月离很难描述此刻心情。
下对上，永远的恭敬。
我说过与你们终生为友的，可是你们却都因为愧疚或感恩而宁愿做我的属下，成为了我可以信赖的助力，却不是我最想要的结果……
“下弦。”月离叫住他，“你既称呼我为楼主，可是意味着代替上玄将凤鸾园转交回我手中？”
“是。”虽是不解于月离为何发问，下弦仍恭敬地回答道，“凤鸾园从来只有你一个主人，旁人不可代替你分毫。”
“那好，我现在便已楼主之名命令你，速回北泽，不得往返。”
“楼主！”
“我知你身负与太子结盟之责，如今盟约已成，我凤鸾将与之共进退，你留在此地并无帮助，不如回到北泽，协助上玄打理好凤鸾园，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当凤翔归于此人掌中，他会放手让你回来吗？
下弦苦笑。
若是自己能取得与这人相同的地位，我又可会舍得放手？
“当日……”下弦艰涩地张口，道，“你离开北泽之时，曾写下数道指令，而我千木堂已被你逐出凤鸾园的势力范围内，如此算来，我的行踪不在你管辖之内。”
“你！”
月离都快忘记自己曾写下过这样的指示了，听下弦自暴自弃地提起，她既惊又怒，为局势的脱离掌控而惶惑。
因为两人所说的事情不便于旁人插嘴，梓修一直安静地站在一侧听着就是，此时见月离恼怒模样，忙出声打起圆场。
“月儿，堂主想要留下，不管是为了助我一臂之力也好，或是为你调养身体，这怎么说也是一番好意，你又何必执意推辞？”
没想到梓修会为下弦说话，月离疑惑地盯了他一会儿。
梓修确实不希望对月离别有用心的男人留在她身旁，可昨夜月离忽然落泪失神的举动让他意识到，仅凭自己一个人很难将她彻底留下。就算做好被她厌弃的打算，准备将她囚居在自己身侧，可今后会发生什么无人预料，就怕到了最后真的只能如父王那个那般守着尸骸恸哭，所以梓修宁愿忍下心中不甘留下下弦，多一个人保护她安危，他也更放心一点。
对于梓修的好意出言相助，下弦并未表示过多感谢，只一低头，一抱手。
“游医下弦，愿跟随太子左右。”
白衣飘飘，宛若出尘谪仙，你是世人所尊敬万分的神医啊，如今为了留下，居然不惜自降身份到这个地步，你让我说什么好？
月离摇头，长叹着摆手，不复多言。
下弦行了一礼，恭敬退下。
那太过卑微的作姿，让月离不忍多看，转过头，忍下心酸情绪。
“月儿可是在为他不值？”梓修上前，将月离环抱在胸前，稍微用力几许，止住她的挣扎。“会觉得想要留在一个人身边，不惜如此低下地践踏自己，是件很蠢的事，那是因为月儿你不曾体会过被人抛弃的滋味。”
母后心死离开凤翔，你因月族被灭一事躲到北泽，你不会了解我被你们一再抛下时的感受。我曾经日夜祈祷着你们第二天就会回来，希冀着你们不会真正舍下我，结果证明我太过自大，于你们而言，我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重要。
梓修发狠地搂紧月离腰肢，想要以此证实她已被自己拥入怀中的真实，却在听到她忍痛的低呼后，心疼地松了手，由着她防备地躲远，不再阻拦。
“哥，你……”本想斥责梓修的无礼行径的月离，在看到他脸上苦涩笑意后改了口，“我其实一直知道那种滋味，被人舍弃不再珍惜的感觉，我很清楚。”
“谁敢对你这样？”梓修戏谑地问着，眼中有闪烁的怒意。
一个罔顾了与我之间的约定，舍下我一人求存的人，从此之后，即便深陷困境险地，任我百般哭喊求援，他都再不可能出现。
月离轻笑一声，试图掩去因回忆而生的失落，可神色间的黯然却难以抹去，让人一眼便知究竟。
想到有人能令月离露出这样忧伤而怀念的表情，梓修心中火起。通过下弦与月离之间的些许言语，他已确定月离对下弦并无更深情意，想到不知是谁夺走她的心，他便忍不住一阵怒气上涌。可惜此刻确实不是追问的好时机，流云渡上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光有常飞羽一人打点总不放心，他必须得早早赶回去。
“月儿，我们不谈这些让人不快的事了。你之前不是很想在流云渡上玩儿几天的吗？我们呆会儿就回去，有下弦和初荷跟着，随你如何开心游玩，怎样？”
“一切任凭太子安排。”
“怎么又叫我太子了？月儿不开心？”
“一时口误，请原谅。”
情知梓修急欲赶回流云渡，月离顺梯而下，不再提起方才之事，也就将那苦涩回忆再次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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