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144章
这几个小时之内，玄都可以说是反反复复的在出入古斯的老宅，这次是最远最长的一次。
他们回去的时候客厅的蜡烛已经燃到了最底下，好在是魔法蜡烛，不会点燃其他的东西。
整个客厅晦暗一片，时间已经超过十二点太久太久了。
玄都点亮了魔杖，往客厅的落地时钟上看了一眼，现在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冬天天亮的晚，这个点了，太阳还没有升空的迹象。
“已经这么迟了啊。”玄都感叹了一句，扭头对身后的罗伯特道:“你陪我折腾了一夜了，快去休息吧。等你睡醒了我们在商量怎么过假期怎么样？”
“好啊！”罗伯特正在脱自己的厚外套，闻言扭头看向她，笑道:“玄都你也赶紧去睡吧。”
“好。”
可是两个人，一个站在圣诞树前，低着头，眼神落在圣诞树下的礼物盒上，明明什么都看不到。
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圣诞树旁边的人，谁都没有去睡觉的意思。
“算了。”晦暗之中也不知道是谁低叹了一声，有煤炭落入壁炉，点燃火焰，
墙上的蜡烛灯换上新蜡烛点燃。
火光遍布了整个客厅，玄都被刺激的闭了闭眼，然后在缓缓睁开。
火红色的头发和眼睛似乎是要跟周围的光线融为一体。
“玄都。”罗伯特缓缓走到了她的身边，低声的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我有的时候会觉得你和奥伯很像。”
“我和奥伯？”玄都这才把自己的视线从礼物盒上收了回来，看向了罗伯特。
她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会说她和奥伯像。
“我的意思是，你和他一样，都喜欢怀念旧的事物，玄都。”罗伯特的声音放的很缓，像是在回忆什么很重要又很遥远的事情:“我是说，奥伯死的那个时候，你没有哭。我还以为你会把他放在记忆里面，然后继续往下走，可是玄都，你在伤心，一直都是。”
玄都看着脚边的礼物盒，四个盒子是用同一种牛皮纸包的，她先前怎么就没有仔细看看呢，上面写的都是她的名字，根本没有奥伯，黛西，和安琪。
然后玄都又抬头看着罗伯特，语气平静:“是啊，我很难过。”
这是她第一次，完完整整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不是觉得难过，而是……我很难过。
“你不是也一样么，罗伯特？”
“是啊，”罗伯特蹲了下来，拿起其中最小的一个盒子:“我也一样，可是活着的人，总是要继续活着的，死去的人已经停留在昨天了，可是活着的人，还有明天啊。”
他把盒子放在了玄都眼前:“如果非得说我们是为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活着，那么也是为了活着的人，和在这世上的事。不能是为了死去的人，也不能是为了过去的事。”
语调平平淡淡，仿佛山河流水之间的微风。
这是玄都不能理解的平和。
如果真的不难过，为什么会在短短几天内彻底露出老态呢？
如果真的不在意，为什么又转身要加入凤凰社呢？
如果真的决定好好的活着，又何必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呢？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玄都。把盒子打开看看吧。”
玄都掩去心思，干脆利落的把整个盒子拆开。
牛皮纸下面是非常漂亮的人造水晶的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双红色的鞋子。
一双像是黄金和红色的细纱做成的高跟鞋，鞋边有做成翅膀形状的，一层一层的纱。
来自巫师世界，上面有一定的炼金术痕迹，用来保持干净，保证上面的纱永远轻盈飞舞。
“真漂亮。”玄都感叹了一句。
“那就试试，玄都。”罗伯特打开了水晶鞋盒，从里面提出了鞋子。
“可是，罗伯特，我不会穿高跟鞋。”玄都神色有些为难，上一次带跟的鞋子是黛西送的，就一点跟，她都有点走不稳。
毕竟另外一半血脉是压根不会落地的凤凰。穿人类的鞋子已经很为难了，在穿高跟，根本就是拿指甲尖捅地了。
非常漂亮，但是跟很高，恐怕是踩不稳的。
选罗伯特的眼神透彻，能够看穿她的犹豫，索性蹲下身来，托着鞋底，探到她脚边:“试试吧，我会扶住你的，不用担心摔倒。”
玄都不想让罗伯特失望，低头，撑住他宽厚的肩膀，把脚从拖鞋里面抽出来，然后在穿进那双如梦幻一样的红色高跟里面。
然后在是另外一只脚，穿的摇摇晃晃的，非常艰难，如果不是撑着罗伯特的肩膀，怕是早就摔趴到地上去了。
等她好不容易站稳，罗伯特也站了起来，两人的姿势换成了面对而立，玄都的双手叠在对方的手臂上。
脚上非常不舒服，没有梧桐树叶垫着的鞋子对她来说就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样。
但是玄都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而是几乎直接平视着罗伯特。
不得不说，这双高跟鞋如果有什么优点，那就是跟足够的高。
玄都已经有五尺多的身高了，但是罗伯特有七尺，原本玄都怎么都要抬着头看对方的，可是踩着这双鞋子，她就可以勉强平视。
这个视线角度要比之前的都好点。
“你的小腿很直，很漂亮，非常合适穿高跟，玄都。”罗伯特赞叹了一句。
“可是我平时穿不上它，它只能在陈列柜上发光。”
“不，我希望你能穿着它去舞会。”罗伯特看着眼前这个跟他相处了十年的女孩。
他看着对方从幼稚孩童，到青涩少女，在到如今，即便是在潦草的装扮，都遮盖不住那可以称得上一声艳冠北欧的容颜。
他见证了一个生命的成长，现在，到了送她成年，祝愿她往后独立自主，平安喜乐的时候了。
“事实上，玄都，这双鞋子不仅是你的圣诞礼物，也是你的成年礼物。”
“我不知道你的生日，所以无法将这份礼物在最合适的时候给你，所以只能现在给你了。每一个淑女的衣柜里面都会缺这么一双足够漂亮的礼鞋，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能在你成年的这一年，以最好的姿态，告诉所有人，你成年了。”
“这会是我这一年最值得庆贺的时候。”罗伯特脸上带着一些非常奇异的温柔的笑意，像是已经见到自己想象中的美丽景象。
玄都微微沉默着。
她的生日是桃花开的时候，但是英国非常少见到桃花，在霍格莫德的那几一片，如果不是特殊关照，也不会在春季的时候应季开花。
在这里，她没有过生气的必要，可是无论奥伯还是古斯，都在认认真真的盘算她的生日。
罗伯特更是在期待她的成年。
“好。”
所以玄都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罗伯特没有去拿起其他的礼物盒子，而是示意她松开手，在退后两步，两人拉出了一定的距离。
玄都有些不解。
“你会跳交际舞么，玄都。”
“我会一点？”
“不是穿着平跟鞋的练习，是穿着高跟鞋正式的与其他人在舞会上跳。”
玄都摇了摇头:“我从来没穿高跟鞋跳舞过。”
罗伯特点了点头:“那这样的话，或许你需要一些练习。”
玄都不解，不过对方立刻就给了她解释。
“你们高级巫师资格考试是在六月初，然后整个六月都是你们休息期，但是在七月份，大概上旬，快的话应该就是七月的一号二号，所有的老师和七年级的毕业生都会返回学校，参加结业舞会，这会是你在霍格沃兹的最后一天，说是舞会，同时也会是魔法部的招揽会，他们会在舞会前后和不同的学生接触，找出被考试筛走的有用之才，然后在给一个机会，或者去劝说有足够志向和能力的年轻人投报他们。”
玄都没忍住，笑了笑:“听起来像是他们拿着魔法部所能给的福利，在推销一样。”
“本质上来说……”罗伯特也笑了:“确实如此。”
“来吧，让我们先练习一下，怎么穿着高跟鞋跳舞，你还有七个月的时间，就必须要面对这个局面了。”
罗伯特挥了挥手，被搁在角落的唱片机就动了起来，一首舒缓的舞曲开始在客厅里流淌。
玄都伸出手行了个淑女礼仪，对面的绅士也同时行李，两人走到一出，玄都顺着罗伯特的力道，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平衡，开始移动起来。
交际舞玄都是会的，但是踩着高跟跳起来就不是那么顺畅了，如果不是罗伯特扶着，她可能就会跳到地上躺着。
“哈，”
玄都听到对方从嗓子里面蹦出来的小声，恶向胆边生就要用高跟去踩对方的脚，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第二只舞曲想起来的时候，罗伯特依旧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可是却在第三只舞曲响起来的时候，罗伯特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玄都有些不解，试探的问道:“现在，罗伯特，是轮到我邀请你了么？”
“不。”罗伯特摇了摇头，微笑道:“是不能在跳下去了。”
“为什么呢？”
舞曲还在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里面徘徊，可是站在中央的两个人就只是站在那里。
“在英国，如果一对男女，或者不只是男女，男性和男性，女性和女性也一样。假如他们在一起连续跳了三只舞，就是向外宣布，他们准备结为伴侣，准备结婚了。”
玄都懂了，却没有完全懂。
“可是我们只是练习啊。”
罗伯特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却带上了丝丝缕缕的苦意。
“是啊，只是练习。”
罗伯特扬了扬手，听了旁边的唱片机，又冲她抬了抬手:“去看看其他的盒子里面是什么礼物吧，玄都。”
于是玄都脱下了高跟，光着脚走到圣诞树下。
随便撕开一个盒子，里面不是水晶盒了，而是漂亮的礼盒。在打开，里面就是一件非常漂亮的火红和浅红慢慢递进的礼裙，宽大的摆，深深浅浅的纱，纤细的塑腰，像是波纹一样层层叠叠的肩阑和繁复小巧的泡泡袖。
上面还有一个小的透明的盒子，里面是一套精美的珠宝。
玄都看向被掷在地上的那双鞋子，显然，这些东西是一套。
价值高昂。
莹白的手又伸向其他两个盒子。
意外的是，剩下的两个盒子里面分别是一双男士的皮靴，和一套完整的，男士礼服，外套和裤子鞋子颜色统一，是晚礼服。
玄都越发不理解了。
“这是给那位小先生的。”罗伯特垂着眼睛，足够高的眉骨在他的眼窝撒下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思：“我是指西弗勒斯·斯内普，你很喜欢他吧，玄都。”
不是疑问，是肯定。
安静了一会，红色头发的脑袋点了点。
“我听说了斯内普家里的事，那个孩子也是可怜，舞会的时候应该没有人会帮他准备礼服，这个……就当是他的长辈给他准备的把。”
“你可以去邀请他跳舞，玄都，如果你们都愿意的话，可以一起，连续的跳三支舞。”
玄都看着罗伯特，感觉到的却是铺天盖地的孤单和落寞。
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从何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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