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薄雾
没有再出什么意外,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放学铃打响,严肃的学习结束,接下来的是属于学生们的自由活动时间,参加了同一个社团的人勾肩搭背地跑出教室,急匆匆地赶去社团活动教室或者操场,热情洋溢的欢笑声取代了朗朗读书声充满整个校园。
网球部放学后还有安排好的训练,作为部长幸村精市更是早早地就收拾好了书包,准备赶往网球部。
看了眼旁边同样收拾好东西的少女,幸村顿了一下然后侧头轻声说道:“明天见,天满屋同学。”
今天的事情刷新了他对少女的认知,让幸村对这个以往性格冷淡的同桌产生了点好奇心。在自己没看到的地方,对方还有多少出人意料的表现呢?
这让他稍稍有点想探寻一下。
所以才有了刚才有别于以往打招呼的举动。
听到幸村的告别天满屋深雪惊讶一瞬,并没有多想,只是轻轻点头回道:“明天见,幸村同学。”
轻飘飘的告别过后,没有后续的交谈,两人各自分开走出教室。
刚走到校门口深雪就看见了早就等在那里的虎杖悠仁,粉发少年正无聊地按动着手机,看上去像是在给谁发短信。
“悠仁,等很久了吗?”
“啊,深雪姐。”听到她的声音虎杖悠仁才注意到自己要等的人来了,连忙合上手机放进兜里,“没有没有,我也才刚到几分钟。”
他说的是实话,刚放学虎杖悠仁就被田径部的顾问高木给堵在了班级门口,对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隔壁学校田径部的人过来找他麻烦,然后火速跑了过来。
说了些什么“作为男子汉就要堂堂正正地打败敌人!”的话。
哈?虎杖黑线,就算不加入田径部那样做,他也是货真价实的男子汉吧。
好不容易才甩脱了对方过来。
显然在走过来的路上,天满屋深雪也听说了刚才的事,她转头示意边走边说,免得被麻烦的人找过来缠上。
两人并肩慢慢走着,一阵风吹过,天满屋深雪将被风吹乱的鬓发挽到耳后。
“看你的样子,刚才是在给倭助爷爷发消息,还是没回复吗?”
虎杖悠仁:“是啊,完全没有回我的打算,明明昨天才去看过他,真是狠心的老头子。”
他长叹一口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是还在生你的气吧,明明都叫你去参加社团了。”深雪无奈轻笑,转过头看着身侧一起长大,现在已然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少年,调侃道:“田径部也很不错啊,高木顾问追求你那么久了,真是很执着的人呢。”
“有好好考虑过吗?西中之虎大人。”
“呜啊啊啊啊,别这样说啊深雪姐!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啊!”
粉发少年神情抓狂双手抱臂疯狂搓动着肩膀,被她所说的高木顾问“追求”自己和那个土到爆的称号给弄得恶心的不行。
两者杀伤力都实在太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吐槽哪一个。
深雪被他的样子笑得不行,好一会儿才停歇下来,平复好急促的呼吸,银灰色的眼眸静静看着少年,良久垂下眼帘。
“悠仁,你是怎么想的呢。”
从旁边传过来的浅淡话语并没有疑惑,只是简单的陈述着。和时下同龄的女孩子们大多清甜柔软的嗓音不同,黑发少女的声音总是带着丝沙哑,却每每在尾音处轻飘飘地向上散开去,如雾如纱一般。
话语中的凉意随着她银灰色眼眸中纷纷扬扬摇落的大雪覆在人身上,袅袅娜娜,微妙结合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妩媚。
虎杖悠仁听见这句话愣了一下,侧头转过来正好撞进正看着他的眼睛里。
浅灰色的雾气深重,纤长的睫毛上都像凝结着雾霜,扑面而来的冷意透彻心扉,让人直面最真实的梦幻。
和这双眼睛对视的瞬间,虎杖悠仁刚才还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自己被包容着,他想到。
然后自然笑起来:“我有参加灵异研的啦,虽然只有三个人,但是前辈们没有我的话是不行的,至于田径部那种,我是真的参加不来啊。”
“现在这样就很好,安心在灵异研当个幽灵部员,还可以早点回去……”
“城一郎叔叔已经走了,创真也到达了远月学园。”打断虎杖的话,天满屋深雪直视着他:“幸平定食屋已经不需要我们帮忙了,至于倭助爷爷那里,我会去照顾的。”
“悠仁,你有很多时间。”
能去做你喜欢做的,大放光彩的事情。
这会儿轮到虎杖悠仁无奈了:“深雪姐你误会了,我是真的,很喜欢灵异研的氛围,活动也很有趣,前辈们也对我很照顾。”
所以,他真的没有在勉强自己啦。
安心安心。
他一直都知道作为三人中年龄最长的天满屋深雪,对自己和幸平创真存在着超乎寻常的关心和担忧,事事都站在前面替他们挡住,不让他们受到一点伤害。
这种保护让小时候的虎杖悠仁和幸平创真极为崇拜这个姐姐,什么事情都向深雪看齐学习,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作为男孩子的两人也想反过来保护姐姐时,却遭到了顽固的抵抗。
天满屋深雪固执地对他们保存着守护的姿态,两人多次上诉未果,这会儿虎杖悠仁也只能尽力证明自己是真的说的是真心话。
深雪也是真的了解自己的弟弟,在仔细观察下看出他确实没有说谎,欣慰中带着一丝可惜道:“那就好,不过可惜了你的运动天赋了,我还想可以凭借棒球进甲子园,现在看来只能考东大了。”
“东大的话,以悠仁你的理科有些差了,从明天开始我给你补课吧,要努力加油哦悠仁。”
“嗯嗯嗯?”
虎杖悠仁瞪大眼睛,东大什么东大?他什么时候说要考东大了?
深雪姐你清醒一点啊,以他的成绩要考东大的话只能拼命啊。
深雪姐对自己的信心未免也太充足了吧啊啊啊!看出天满屋深雪说的是认真的,虎杖悠仁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一阵绝望。
但他不敢反驳。
他哽咽道:“……好的。”
长姐的威严震慑着他。
…………
两人是打算去医院看望虎杖爷爷的,去的路上虎杖和深雪各自挑了一束花。
虎杖悠仁挑了几朵雏菊搭配着满天星的花束包裹起来,雏菊嫩黄的花瓣映衬着他的黄色兜帽衫显得格外有活力。
已经结完账的天满屋深雪站在门口等他,怀里抱着一束颜色热烈的金丝杜鹃,火红的色彩看着就能让人感受到其中涌动的生命力,少女洁白的脸庞仿佛也带出了丝丝红晕。
虎杖悠仁不认识这种花,直白疑惑问道:“这是什么花啊?从来都没有见过。”
想到金丝杜鹃的俗称,天满屋深雪噗嗤一声,低笑着给他解释。
“这是金丝杜鹃,它有个很有趣的别名哦,因为生命力顽强,即使是种在水泥地里,也能保持七天存活,所以叫做‘死不了花’。”
“很有趣吧?”
莫名感觉很适合倭助爷爷。
听到这个名字粉发少年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真的假的?好适合啊。”
两人笑着一起走向医院,怀里都抱着对家人的殷切期待,生活还有更好的明天。
……
病房里老爷子对自己的孙子态度一如既往的暴躁,声音洪亮得让走廊上过路的医生护士纷纷侧目。
“你又浪费钱去买这东西,我都说了不需要了!”
那抖擞的样子一点也不个像病入膏肓的病人。
虎杖悠仁理都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和深雪拆开包装,给花束换上花瓶。
被吵得烦了,头也不回的恼火回过去一句。
“才不是给你买的啊,这是给护士小姐买的,人家照顾你也很辛苦的好吧。”
深雪找了个花盆,想把金丝杜鹃种起来,以这种花的生命力,很快就能长出新的植株了,到时候只要浇浇水就能一直养着,听到这里笑着搭话道。
“病房里太冷清了,多少也增添一点鲜艳的色彩吧,护士小姐看着心情也会很好吧。”
当然实际上是给谁带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
对上深雪的笑脸,虎杖倭助的态度明显就缓和了下来,用和对待混蛋孙子截然不同的轻柔语气说道:“深雪小丫头啊,真是麻烦你来看望老头子了,社团活动没关系吗?”
老人看上去有些不明显的愧疚,像是生怕耽搁了对方的活动时间。
“我和悠仁一起的,早在五点之前就结束了,倭助爷爷你就放心吧。”
面对老人的问话,天满屋深雪自然微笑着回道,耐心安慰好对方。
老人一下子高兴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随后又问起两人平时在学校的一些事情,说着说着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和虎杖悠仁吵了起来。
爷孙俩一人一句“混蛋孙子”,“烦人的老头子”来回争吵着,来人之前冷清的病房霎时喧闹了起来。
天满屋深雪没有插嘴的打算安静地坐在一边插着花,笑眯眯地看着。
这样,也蛮好的嘛。
到六点的时候,虎杖悠仁去食堂把饭菜带了上来,等倭助爷爷吃完之后两人也到了差不多该回家的时间了。
不等老人准备开口赶人,两人自觉地先说了明天再来。
“我说你们两个,刚才到底听我说话了没有,我都说了别再来了!”
看两个人油盐不进的样子,虎杖倭助坐在床上暴躁又无奈。
病房的门即将关闭,渐渐遮住了少年少女的身影,虎杖倭助静静看着,突然开口喊了一句。
“深雪小丫头,你等一下。”
耳尖地听见了这一声,天满屋深雪眼疾手快地握住了把手,重新打开了病房门。
“倭助爷爷,你叫我?”
“老头子有些事想对你说,小子你等在外面不许进来!”前面半句和声细语,后面半句凶神恶煞。
虎杖悠仁被自家爷爷截然不同的态度弄得无语,认命地守在外面,坐到了听不见谈话的走廊长椅上。
雪白的病房门被关上,隔开了两个寂静的空间。
在老人的示意下拉过一个凳子放在床边,天满屋深雪坐在上面看着对方。
“是有什么事要交待我的吗?倭助爷爷。”
眼前的老人面相严肃,满脸生活艰苦岁月造成的皱纹能吓住胆大的小孩子,但当视线移到已经褪去年轻时樱花色色泽的枯白头发时,又能恍惚感受到一丝丝时间不饶人的苦涩。
进而让人察觉到顽固皮相下几不可见的柔软内里。
「这个人类快要死了。」
「闭嘴。」
不为人知的对话飞快发生又消失。
病房里始终一片寂静。
“我快要死了。”
虎杖倭助默默凝视着面前可以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女,良久,平静地说道。
“在这之前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没有说什么不要说这种话,别想太多之类的空话,天满屋深雪只是端正坐着,安静听着老人的话语。
银灰色的眼眸里仿佛又下起了飘飘扬扬的大雪,一点一点将所有的情绪覆盖埋藏,不留痕迹。
“悠仁那小子有着超出常人的能力,但他并不会运用这种才能,甚至是故意忽视着。”
“但这是不对的!有能力的人就应该尽力地去帮助别人,他不该像是老头子我一样默默无闻,他会有与众不同的光明未来。”
“但是没有人督促是不行的,没有吃过苦的小子疲懒起来让人生气。”
“我希望你能代替我,鞭策那小子前进,去获得属于他自己的未来。”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就行,能救的人都去救,迷茫也无所谓,不被人感谢也不用在意,总之,尽可能多地帮助别人。”
“他一定,要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
“绝对,不能变成我这样。”1
…………
苍白的病房门渐渐关上,隔绝了老人和少女的视线,也隔开了彼此晦涩的眼神。
看见她终于出来一边开心喊着“深雪姐”一边快速朝自己跑过来的粉发少年,天满屋深雪寂静站在原地。
反映情绪的一双眼冰封着,是没有风的湖泊,永远也不会泛起波澜,浓重的雾气笼罩上空,使误入其中的来人迷失回路,不得往返。
眼前的少年近在咫尺。
天满屋深雪闭了闭眼,然后睁开。
薄雾般的迷惘倏忽散去,眼神慢慢明亮起来,雨后的晨光一点一点凝聚起来,她抬脚迎向了少年。
“以后,就拜托你了。”
“……我会帮助悠仁的。”
——以我自己的方式。
因为足够强大所以必须去帮助别人,那么,如果一直没有出现更加强大的人,是否需要背负别人的重量至死呢?
能救的人都去救,凡人终有力竭的那一刻,到时候,又有谁能去拯救他呢?
我的悠仁,我可爱的弟弟啊。
不会有那一天的到来的,天满屋深雪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弯腰低头配合她动作的少年,樱粉色的发丝一如自己主人的心性柔软又坚韧,温顺滑过她的手指间隙。
不会有面对苦难的那一天的,黑发银眸的少女如此确信到。
她会把一切,都在靠近之前——切断。
「啊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不得了的诅咒!」
「——人类啊,真的是所有罪恶的源头。」
猖狂的大笑声在无人问津的海底疯狂回荡,尖锐的声响湮灭周围的一圈圈波纹,黑暗深不见底,在长久的静默过后,被深达万米的重力缓缓强势镇压,不留丝毫声息。
…………
在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天满屋深雪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连忙叫住虎杖悠仁,从书包里拿出两份包装好的甜品袋递给他。
“这是什么?哦哦,是和果子啊,深雪姐你又研发出来新的甜点了吗?”虎杖悠仁疑惑,也不跟她客气直接打开袋子看了一眼,然后惊喜叫道。
因为在料理部方便的缘故,以前天满屋深雪也经常研发出一些新的菜品或者甜点带过来让他品尝建议,所以他并没有太过意外,不过有点奇怪的是……
“为什么有两个?”
他歪头疑惑,难道这次做得多了?
不过没关系,深雪姐的甜点做得那么好吃他绝对能一点不剩地全部吃完!嘿嘿。
看见少年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伸手毫不留情地对准饱满的额头一个暴栗,天满屋深雪没好气笑道:“想什么呢!有一包是倭助爷爷的,刚才忘记给他了,你一会儿给送上去,记住不要吵架。”
虎杖悠仁悻悻地摸着额头:“哦哦好。”
“还有一件事,关于这个和果子……咳嗯。”深雪难得有些羞涩,白皙的面上浮现一丝丝红晕,毕竟是对自己的弟弟说,她抵拳清了清嗓子,然后慢慢谨慎措辞:“这不是新研发的甜点。”
“我结婚了,悠仁。”
“这是饱含祝福的喜饼哦,一定要好好品尝,一辈子只有一次的那种。”
“知道了吗,悠仁。”
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
纤细的手指在眼前晃来晃去,虎杖悠仁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为什么?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不过是一晚上没见而已。
他昨天放学时还是完美单身贵族的姐姐就已经进入了别人的户籍,和一个不认识的欺骗未成年少女的男人结婚了。
发生了什么?!世界要毁灭了吗!
天满屋深雪伸出手指小心地戳了他一下,已经僵硬成了水泥石像的虎杖悠仁噼里啪啦地就碎了一地,然后一阵风吹过,石块随着冷风化成了灰烬。
“啊,糟糕,看样子冲击过大了。”深雪蹲下身苦恼地捂住嘴,看样子解释也听不到了啊,这下子该怎么办。
她迟疑了一会儿,突然看见了旁边走廊上挂的时间。
“啊糟糕!已经八点了,要快点回家。”少女一下子跳起来,急忙朝家里跑去。
中原先生刚才发消息来说今天下班早,已经在开车往家里走了,她昨天忘记给他备用钥匙了,再不回去的话中原先生就会被锁在外面的。
拿起书包,天满屋深雪只来得及对亲爱的弟弟挥了挥手,匆匆告别。
“我还有事,先回家了悠仁,记得把喜饼给倭助爷爷哦——”
话音未落,少女纤细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街道拐角。
只留下风化成沙的虎杖悠仁留在原地怀疑人生。
刚才的是梦吗?
是梦吧。
……
远远就看见站在门口路灯底下的中原中也,依旧是整齐西装三件套的男人靠着机车,手里还拎着几个包装精美的袋子,天满屋深雪笑弯了眼,脚步轻快地朝家跑去。
“等很久了吗?中原先生。”
“你回来了啊,还好,没有很久。”
“嗯嗯,我回来了,中原先生。”
“啊,欢迎回来……”
“…………”
“……”
交谈声逐渐远去,门很快被打开又关上,昏黄的灯光从窗户里漫到街上,让冰冷的夜色也染上了温馨。
夜晚静好,好梦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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