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堪嫁儿郎
在这样苦寒的天气里连日折腾, 她因为抱着要找到符奚的绝对信念才勉强撑了下来,现在真的没力气再去追他了。
反正他说了明天会攻城,到时候再说吧。
姜德书慢慢挪动双腿, 僵行着往乐都城走。
天下人人都知舞阳公主已故, 不过乐都城知府岳世隆早与太子勾结,知道她还活着, 他客客气气将姜德书迎进府里。
姜德书猜测他未杀了自己,大概是要把自己呈给大皇子。毕竟她亲眼见到了大皇子弑父,大皇子虽没下令让别人杀她,必会亲手杀了她灭口。
不过她如今浑身提不上一点力气,脑子燥热昏沉还在发烧, 顾不得这些了。
等到天黑尽, 岳世隆才终于派人给她端了碗药来, 姜德书此前已经要了一壶白酒给自己降温,喝了药不到片刻便昏睡过去。
朦朦胧胧间听到外面人声嘈杂, 人影火光透过窗扉晃得她眼花。
她爬起来灌了杯凉茶下肚, 推门出去查看。
岳世隆带了一众人急匆匆赶来, 往她手里塞了张纸, 慌张道:“舞阳公主,符大统制下了战书明日便要攻城,他打着讨伐反贼清缴君侧的名号直指盛京, 这江山是你们姜家的, 事情也是你们姜家人之间的内斗, 与我可没有半点干系,还是您替我接了这战书罢。”
他来去匆匆, 说罢便带着家眷仆从慌忙跑走了。
跑便跑罢。
姜德书实在昏沉难受, 只想回去再补个觉, 一切都等明日起来再说。
门将阖上又被推开,下一刻屏风后便立了个人,符奚惯爱这样做,姜德书还以为是他来了,忙艰难撑起身子往外看。
来人不是他。
她烧的迷迷糊糊的,眼睛酸涩快要睁不开,干脆摆烂,管他是谁要杀要剐自便吧。
“舞阳公主,属下是察风,不知公主可还记得?”
对他们来说是三年,可是对她来说不过几日,她自然记得:“可是符奚派你来的?战书我已经收到了。”
察风道:“是属下自己要来的,属下实在不忍心见主子再折磨自己了。”
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主子三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殿下。”
“城外的那家人是盘瓠蛮人所扮,是打算进京与大皇子合谋的探子。还有西疆境内的脚店内店家小二及众多百姓,都是岳世隆为了制造西疆动乱命人假扮,原就是都要处置了的,且盘瓠蛮人的幼子都被我们送了回去,主子没伤他们。”
“主子所行是因为气殿下不告而别,故意吓殿下的。此间若有误会,若殿下还念着我主,察风求殿下不要放弃他。”
姜德书听完总算清醒了,三年过去,现在快要二十一岁的人了,这么幼稚的吗?
她坐起身:“你去帮我告诉他,真幼稚。”
察风自然不敢应。
姜德书挥挥手:“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缠着他,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察风得了保证飞快出门走了。
门外闹哄哄的,姜德书再次被吵醒了。
拜昨晚那瓶酒退烧,她烧退了头也不疼了,只是不知是饿的还是累的浑身虚软无力。
岳府安静异常,大概人已走空,她犹自往院外走,好歹自己弄点吃的。
忽然前方传来轰的一声,接着院子里涌入一大群人。
“岳世隆你出来,乐都城临近西疆,一向受符大统制所庇护,如今符大统制竟然反目攻城,且听守城将道先锋军扬言要屠城,一定是你这个狗官做了什么荒唐事惹恼了符大统制。”
“你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直接将这狗官绑了交给符大统制便可解了乐都城之危。”
人声由远及近,顷刻间便来到她的面前,看到她愣了一下,问:“岳世隆呢?”
姜德书道:“跑了。”
有人方质问:“你是谁?”
登时便有人反驳:“管她是谁,在这府里必是岳世隆的人,咱们快拿了人去与符大统制投诚。”
姜德书还来不及退就被人推上了城楼,她拼命挣扎:“我是舞阳公主,我会去迎战,你们别推我。”
这话被淹没在嘈杂人声里,没人听见,便是听见了估计也不会有人信。
旌旗猎猎,战鼓雷鸣。
千米之外是战甲铁蹄,为首一人坐于马上,他通身黑色,衣诀翻飞,眼神自上而下,傲睨万物。
忽然远处的将士呼啸而来,战马飞跃,刀剑铮鸣,呼声震天,卷起漫天黄沙。
姜德书被眼前的景象惊到,这也太壮观了。
他们于城门口停下,两军对峙,战争一触即发。
啊不对,他们没有军甚至没有兵,岳世隆只敢玩阴的,符奚只下了战书他就吓的屁滚尿流了。
如今城头只有几个守城残将,还有一群要拿她投降的百姓。
这个阵仗跟大梁宣战很有必要,但是攻乐都城完全没必要。
符奚自将士后策马缓缓上前,百姓当即便簇拥着她往城墙上去准备投诚。
这么高的城楼掉下去她就完了,她拼命抱着墙头吼:“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岳世隆的人,你们别推我!”
“投降,开城门迎符大统制进来,乐都举城而降!”
“符大统制不会屠城的,他在西疆三年除了守边疆何时残害过百姓!”
城门应声而开。
姜德书缓了一口气,手指因僵麻松开了些,奔涌下城楼的百姓们顾不得她,慌乱间将她撞了下去。
她来不及反应,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啸,脑袋大概是朝下有点晕。
视线里有一个黑影策马冲她驰来,然后伸手将她带进怀里。
背上好痛,浑身都好痛。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她感觉到滴滴答答的黏腻落入发丝,接着一阵重力压了过来,再无声息了。
她脑子还是懵的,浑身力气泄尽趴在马上慢慢进了城,然后来了一帮人将身后压制自己的人抬走。
符奚惨白着脸自她面前而过,眉色坦然再无厉色,只安安静静地躺着。
姜德书慌忙下马跟上去,将士小心翼翼地将他抬进房间,她被挡在门外,她忙抓住察风:“让我进去。”
察风顿了顿:“主子每次血祭都用了狠力,几次破心脉差点当场血溅身亡。伤口方长好些今日又被扯伤,殿下还是别进去扰军医医治。”
姜德书抖着声音:“我肯定不做声也不打搅军医,让我进去。”
察风松了手,她跑进去伏过去符奚身边,看着军医给他除了伤布上药,那片伤口不大,周围已经化脓,随着军医的动作可见伤口之深,她不能出声却止不住眼里的泪汹涌。
“泪可是为我?”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睛,羸弱不堪。
她赶紧凑上去,泣不成声:“为你为你,都是为你。”
他忽然阖上眼睛:“我无憾了。”
“符奚,你醒醒,你不能睡。”
“我不跑了,我再也不跑了,只要你能醒过来。”
任她怎么哭闹,塌上的人再也不见回应。
许久,军医终于包扎完伤口,吩咐身旁侍从:“煎服,今日三次,每次隔两个时辰,万不可误。”然后声音渐远,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姜德书伏在符奚床前,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一寸寸去看他的眉眼,若不装着那么多仇恨和过往,明明可以是这般从容。
若不为那些传言加持,他长得沈腰潘鬓,美如冠玉,又是护国大将,当是天下第一堪嫁儿郎。
而自己沉沦其中,是理所应当。
她又想起自己曾经写给他的那句情诗,只盼郎君多看我一眼,记我多年。
如果自己没有存这样的心思,自然写不出来这样的句子来。
他手心冰凉,五指散着,她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他突然合了力,紧紧抓住她的手,双眼依旧紧闭着,眉间蹙得紧紧的。
姜德书下意识拍了拍他的头,轻轻道:“符奚,是我。”
那只手轻轻泄了力,他又陷入了昏迷。
她在床边守了一整天,喂下最后一碗药放在桌边,身上实在疼痛疲惫靠在桌边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看见他从床上坐起来冷眼看着自己,她方才做了好几次这样的梦,如今又当作梦境来了。
她懒懒地伏在桌前看他,嘴里笑着打趣:“你又来吓唬我,以前你便经常瞪着我,在梦里竟也这样,不如换个神情,叫我看看。”
她歪着脑袋看看窗外,迷迷瞪瞪的:“细想一下,只有我落水那日,见你哭过。”
身后的人突然暴怒,摔了床边的瓷器,碎片溅到她的手上,划了一道浅浅的伤来,血瞬间流了出来,细细密密的疼。
她突然大梦初醒般起身,脸上又欢喜又激动:“符奚,你醒了?”
符奚面上冷酷,恨得咬牙切齿:“提那日做什么?提醒我的愚蠢还是你的凉薄?被你骗被你利用,此生不会再有第二次!”
他情绪过于激动,扯动了伤口,痛地捂住心口喘了一口粗气,须臾,眉间的阴郁散开,望着她讽刺地笑:“我只记得我当日说要活剐了你。”
他又变成了那个严防死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符奚了。
姜德书脚崴了脚背肿的老高,早便将鞋脱了,脚上不察踩了瓷片,锋利的碎片刺进脚掌上,血瞬间流了下来,她浑然不觉,只道:“符奚,你终于醒了。”
他盯着她的脚和旖旎而至的血迹,咬着牙吩咐:“来人,把她给我押下去囚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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