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心意
眼前人笑得有几分勉强，活像是大病痊愈，嘴角稍稍勾起，气色倒是好了些，但看上去依旧显得虚弱，眼皮搭拉，手背的青紫尚存。
谈不上风一吹摇摇欲坠，他穿着校服倚靠着门槛，看着周知许，背后映射的阳光，以及窗外梧桐的那一抹鲜艳的嫩绿和他整个人格格不入。
凌寒看她不说话就问：“怎么？才几天没见你就变沉默了？”
是个病人也影响不了他的嘴贱。
周知许心里吐槽完放下捂着鼻子的那只手，回神说：“没有，嗯，回来就好，你作业补完了没？”
凌寒得瑟，“补完了，感冒而已，作业还不至于欠着。”
周知许蹙了下眉，“哦”了一声，凌寒站直身体问她，“那网课你听着感觉怎么样？能跟的上吗？”
周知许点点头说：“能，能跟上。”
“那就好。”凌寒恢复正经，说，“这一个星期数学有没有算分啊，和上学期相比怎么样？”
周知许觉得凌寒话怎么变这么多了，问这么多问题，她先回答哪个？
半响她说：“分数大概是九十多分吧，算进步了，上学期的专项训练卷子我已经快做完了，这学期的我也在跟着进度，三角函数也不是太难，而且下周就月考了……”
“一百分…我觉得问题不大。”周知许笃定地说。
凌寒惊喜道：“是吗？厉害了哈，那其他科呢？”
其他科进步不大，但总归没有落下太多，不过她有些底气不足地说：“还好，九科，我也不可能每门都兼顾上，生物我已经不做题了，每天背知识点就行，化学还在做，文科……基本只是背，还记不住，题……做的很少。”
凌寒许久没说话，他不干涉别人的选择与私事，不论周知许选择哪科，他都会信守对周知许承诺，周知许数学成绩不好，那他就帮着补习数学，一个女生化学成绩和生物能次次考到七八十就说明她不笨。
周知许也许只是对数字不敏感。
作为一名普通的学霸，虽碍于之前初中的经历他见不得自己或者别人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导致成绩不理想，经过高中半年的学习，尤其是看着周知许每天废寝忘食的学习成绩依然排行在原地，他才终于明白，成绩的高低起伏不单单是智商和毅力的问题，还有天赋。
其实这些他早该懂得。
同样的教室同样的老师，甚至连做的练习题都大多相同，他明白了很多，但他依然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人和人之间总会有很多的不同和层次之分。
或许成年人不应该再像个孩童一样幼稚的仰起脸，问大人一句为什么。
人本就有三六九等。他站在一个学霸的角度去俯视学渣，他有骄傲但一点也不傲慢，生物链中能量等级的金字塔，就如同古代的等级分化。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顶端的人俯视惯了就喜欢对底下的人评头论足，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与来路的艰难。
他不该去要求别人，像周知许的父母一样这么对她。
这样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至上的天子有什么区别，纵使前提是为她好。
他静了很久，盯着周知许的脸看了一会儿，垂眸又注视着大理石地面，过了会儿视线又落回到周知许脸上。
他说：“好，知道了，你有你的打算，我只是希望你以后的路能好走一点。”
没头没尾的一句，周知许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啊”了一声，下一秒就明白了。
凌寒没说话之前是想教训她的，教训她改变了计划，只顾这个不顾那个。
在凌寒讲完了话她知道他想通了。
他尊重她的想法，她笑着朝凌寒点了点头，说：“哦，那个，你还是别帮我讲题了，既然你知道…我们以后可能要走不同的路了，就不用浪费你的时间了，那个软件我觉得挺好的，有它就够了，学习毕竟是一个人事。”
凌寒眼皮跳了一下，那他对周知许承诺怕是要变成泡沫了。
周知许观察着他的脸色，看他是微微的惊讶，并没有其他不悦的表情，就说：“我知道你在考虑食言的事，但承诺对象是我对不对？我都同意你食言了就不必多想或者愧疚。”
凌寒还是没说话，没过多久，他蹙着眉，试探地问：“是因为我妈妈那天对你怀疑的态度？所以你要和我保持距离？免得真让她猜中了？”
周知许惊讶地看着她，心跳快了些。
他还是听到了，果然。
凌寒说：“那我问你，你有那份心吗？”
周知许：“……”
“大家都是十几岁的人了，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或者发现不了别人对自己的心思，未免有些可笑了。”
凌寒说话平平淡淡却一针见血没有半点嘲讽她不自知或者反应迟钝的意思。
一句话同样让她无处遁形，难堪至极。她觉得凌寒不给自己留一点挽面的余地。
她偏了偏视线，看了看被排的满满当当的课表，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说过的话，要做到。和凌寒保持距离，不论自己有没有那份心。
不，她确定没有，那天晚上试想过了。
凌寒既然问起来了那就把心中所想告诉他吧。这块破石头可以落地了。
她希望这次坦白之后凌寒亦或者是凌寒妈妈还是其他人都不要误会，瞎想什么了。
周知许吸了一口气，将视线投向凌寒坚定而平淡地说：“我没有，也不会有，你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也别总是把我有对象这几个字挂在嘴上，我不轻贱也不卑微，以前就和你说过我不做恶毒女二做的事，我只想考大学，那天我只是看你一个免疫力低下的人脸色那么差有点担心而已，你的伞毕竟是我拿走了，有些愧疚之心，就那么多看了你几眼就被你妈妈捕捉了去，她可能以为我是恶毒女二惦记上你了。”
凌寒微微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没有找到机会。
“你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有对象了，不觉得你很普信吗？我期待着爱情，但无论将来还是现在我喜欢的人不会是你，也不可能是你。”
凌寒的脸上精彩纷呈，先是惊讶，睫毛不停地煽动，气呼呼地小声哈了好几声，我普信？谁普信了？我是在说事实好不好？我也没高看我自己啊喂！
后来再听到周知许说被妈妈误会的事，心里还是愧疚的，说教气势逐渐消失了。
再到后来周知许说她期待着爱情，永远也不会喜欢他时，他竟然不知是该松口气的笑还是该伤感。
他肩膀动了几下便皱眉安静地听训，眼睑微微低垂，手指勾了下书包带。
那天周知许刚走他就醒了，妈妈将周知许的话一个字也没改的告诉了凌寒，凌寒病着说不了多少话，脑子转不过来，他听了只是说，“妈，你想多了，她笨得很，连喜欢都不知道的人，别瞎想人家。”
老妈白了他一眼，说：“这就护上了？胳膊肘往外拐！”
凌寒忍不住瞥了一脸凶相的妈妈一眼，他无奈地小声嘟囔一句，“我有赵雪，护她干嘛？”
周知许一下如此冷静地说了很多话，她自己有些愕然，讲完话她便蹙着眉不自然地垂着眼睛，双手在身侧绻了绻。
周知许万万没有料到此后的某天，回想起彼时，她看起来如此天衣无缝，镇静自若的承诺会变成一场自作聪明的谎话表演。
今天周知许和凌寒两个人算是摊开了自己，把问题抛开来看，表明彼此的态度。
喜欢这个词他们之间提过很多次了，彼此也算是表明过态度，但没有哪一次带着剑拔弩张。
半响凌寒眨了几下眼睛试图缓解气氛，人畜无害地说：“我其实不普信，你没有那份心，我也没有，交个朋友不好吗？干嘛非要保持距离，就因为我有女朋友？”
周知这才抬眸看他：“……是啊。”
凌寒说：“我去，拜托，照你这么想，那结了婚的岂不是得和所有异性都不要来往了，这才能显示出来他对爱情的忠贞不渝？”
周知许思考了一会儿，说：“也不一定，合作伙伴还是要来往的，还有母亲，妹妹姐姐，同学，朋友……”
“哎哎哎，姐姐妹妹怎么都出来了，”凌寒说，“又不是出家了要断红尘，至于要六根清净啊？”
周知许没坑声。
好像不用唉。
凌寒好像说的有点道理。彼此之间没有喜欢就没必要这样啊，显得有些矫情做作了。
她舌头打结，刚才还说过要和他保持距离，这么快就把自己的理论推翻了。
思考了很久她说：“那好吧，我们还是保持以前结对子的形式吧，不过你别花太多时间在我身上，学习毕竟是自己的事，你不是还要考a大吗？也不能总顾我吧。”
凌寒摸了摸脸，“放心，我有分寸，初中血淋淋的教训在呢，我可不想落后别人太多。”
周知许点点头，凌寒问她背着书包要去哪儿，她说去完成好人好事，凌寒问：“你一个人去？”
“嗯。”
他的眸光越过周知许看了眼蒋文香的位置，
没人……就算蒋文香在周知许估计也是一人行动。
周知许总是孤独的，喜欢发呆，山楂球，李子园，自言自语，情绪消化能力强，却不善于表达沟通……
不，现在的她在学着沟通交流。
宋阳昨天和他说，他打算趁月考的时间去拍，凌寒当时说，要不叫上周知许，宋阳说，她已经拒绝了，别找她了。
凌寒知道她为什么会拒绝，可是现在说开了，就没必要按照她的计划进行了。
周知许叫他让开，她要出去。
凌寒回神，拉着她胳膊，说：“一起去吧，我跟着你。”
“啊？”周知许皱着眉，惊讶道，她退开几步凌寒放开了她的胳膊，她上上下下将凌寒打量了一遍，病气蔓延缠绕着全身，蔫巴巴的，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
周知许措了下词，说：“你还是在教室里呆着吧，别出去吹风了，感冒还没完全好，万一再加重了怎么办？”
凌寒无所谓地笑笑，“没事，这都三月末了，天再冷能冷到哪儿去，走吧。”
他说着不顾周知许的阻拦径直走到他位置上，放了书包，从兜里掏出一只口罩戴上，这时宋阳终于吃完饭从食堂回来了。
宋阳一进门就高兴的大叫：“老寒！我靠你回来了！”
凌寒朝他挑挑眉，说：“是啊，你爸爸我回来了！”
宋阳跑过去抱着他肩膀疯狂地摇晃，一个劲地问他身体怎么样，在家里呆着爽死了吧？
凌寒被他东倒西歪，间隙断断续续地说，还好，不爽，作业还得自己写，手疼。
宋阳放开他，嫌弃道：“你在家呆了一个星期就偷着乐吧，不用早起不用挨骂更不用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可太好了。”
凌寒眼睛弯了弯，宋阳问：“哎，你戴着口罩干嘛，感冒还没好透啊？”
“不是，和她一起去完成好人好事的拍照。”凌寒指着周知许闷闷地说。
宋阳一脸懵逼，周知许不是拒绝了吗？怎么又同意了？
凌寒替他回答了一下心中的疑问，说：“她已经答应了，”他向周知许征求了一下意见，说：“介意多带一个人吗？”
周知许站得离他俩远，听不真切。凌寒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她才听到。
周知许看了眼他脸上戴的黑色口罩有些眼熟，她蹙着眉看了眼宋阳点了点头，说：“不介意。”
宋阳高兴的大手一挥，问周知许：“走！去哪儿？”
周知许心里盘算着那个口罩的事，分出神去应付宋阳的问题，她说：“郊区。”
宋阳刚才一脸的兴奋瞬间没了，他苦涩地说：“啊！要去那捡垃圾啊！那破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儿有垃圾可捡？”
周知许想起来那个口罩在哪儿见过了，那是她送给凌寒的。
那个黑色字母a十分显眼刺目。
凌寒的视线和她相撞，她偏头避开，她听到凌寒说：“有钱人说不定会去那郊游，这不春天嘛，多少都会留下的垃圾的，我们去买点工具，弄完拍照就行。”
周知许垂着眸，心想，他竟然戴上了，我是该高兴吧，他说的交朋友，如今是把她当朋友了吧。
嗯。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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