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两人跟着烟雨移步鸣翠湖边。日薄西山的光辉染红了湖水，从淡淡的迷雾中，驶来一片洁白的白帆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艘小艇正飘在湖水之上，如翩翩飞舞的蝴蝶，蹁跹而来。

        艇上一宫女带着一小娃撑船前进，阵阵笑声传来，愉悦欢快，不竟感染了湖边的众人。

        烟雨是个哑巴，只能用手指着船的方向，又做出怀抱婴儿的样子。两人立马领会她的意思，艇上的小娃便是他们的孩儿。

        “林良娣，这是宝儿出生后第一次见吗？”龙靖霖一双丹凤眼似潺潺春水，薄薄的唇仿若花色，嘴角微弯，今日显得格外神采飞扬。

        “是的。”林皓月一只手放在胸口上，听那“怦怦”心跳声透过衣裳，传递至全身。

        龙靖霖将两人名字相结合，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龙浩林，小名宝儿。宝儿从出生起便由皇后带着，这三年龙靖霖因常入宫，还时常能见到，林皓月却根本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小艇渐渐离湖边近了，艇上的白帆也被落日染红，似红绸飘扬。林皓月屏气凝神，专注地看着那艇上露出的小人头，想看清他的脸。

        船终于靠岸。皇后贴身侍女水桃先上了岸，又回身将小不点抱了起来，放在地上。宝儿刚满三岁，个头矮小，有一张粉嘟嘟的小脸，红晕的像苹果，黑又亮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眨呀眨呀，闪动着聪慧的光芒。

        “父王！”宝儿激动地飞扑过来，一把抓住龙靖霖的长袍角边。

        “宝儿，你看看这是谁？”龙靖霖蹲下身子，指着林皓月问道。

        宝儿长睫毛下的眼睛像两颗水晶葡萄，盯着林皓月一动不动。未几，他高兴地露出两排珍珠似的洁白牙齿，眉毛弯成新月状，奶声奶气地喊道，“母亲。”

        林皓月惊呆了，没想到素未谋面的儿子居然第一眼就能认出自己，难道血浓于水，母子之间竟有这样的心灵感应？

        龙靖霖浅笑吟吟，骄傲地说：“你看我们的宝儿多么聪明，一下子就认出了你。”

        林皓月偷偷朝身旁望去，龙靖霖头上戴着束发嵌珠金冠，几缕黑棕色长发被风吹掉落在额前，随风逸动，丹凤眼微微眯着，藏着魅惑，美得让人窒息。倒让她想起，龙靖霖在日月府做门生的时候，那般风流不拘的样子。

        她第一次见他，是他被白昊领进门，骗她他叫林璟隆，是钱庄少爷。第二次见他，是入门第二日侵晨，她起身换洗，竟瞧见他在皓月殿前那棵树上，不知何时爬了上去。他眼角轻佻，一袭粉红缎衫骚气十足，墨玉般的长发一半披散，一半束缚，勾人魂魄，风流倜傥。

        她心里暗想，这小屁孩，小小年纪，便这般俊如琐玉，卖弄风骚，不知再长几岁会惹多少情债，夺走多少少女的心，花香萦绕。

        “宝儿长得还是像你多一些，像琉璃玉般秀丽。”林皓月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爷俩，感叹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的眼睛像你。”都有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你的时候，顾盼生辉，好似世间所有的珍宝都比不上她这一眼，柔情似水，所有的污垢都能在她的眼波中洗涤清澈。

        龙靖霖轻轻在林皓月额头前点了一吻，林皓月不可置信睁大了双眼。这样的举措让她误以为回到了曾经的恩爱时光。三年里他们不断地争吵拉扯，哪还有这样的亲密。

        林皓月不免有些尴尬，“太子殿下您是怎么了？”

        “在宝儿面前，我们得是一对恩爱夫妻，明白吗？”龙靖霖接耳道。

        回到太子府上，龙靖霖赶着去莲花阁处理政事，宝儿便跟着林皓月到冬湘苑住了下来。

        宝儿对周遭一切都感到好奇，走到这摸摸，那瞧瞧，一路小跑，停不下来。

        林皓月倒是有些疲了，撑着脑袋，半眯着眼睛，时刻注意着这小不点的动向。

        瑶雪紧跟在皇长孙身后，既高兴，又心急。高兴的是这屋多添了一个小娃娃，还是主子的亲骨肉，急的是这娃儿活泼得很，有使不完的劲，不跟得紧了，生怕会有闪失。

        “夫人，您说皇长孙这性子是像您还是太子爷呀，怎么精力如此旺盛。”瑶雪气喘吁吁，扶着腰，累得跟不动了。

        宝儿从紫檀楠木仙鹤纹书橱处探出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傻呵呵笑着，头发乱蓬蓬，身上还带着些许灰尘。

        “当然是像太子殿下，我可没这么有活力。”林皓月瞧着宝儿那稚气未脱的神情，忍俊不禁。

        龙靖霖十五岁时那顽劣的模样还深深刻在林皓月脑海里。他上蹿下跳，顽皮捣蛋，把日月府是整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

        日月府上上下下提起他都“闻风丧胆”，人赐外号“小魔王”。只求三个月快点过去，把这小魔王给送出府去。

        林皓月也不喜他的性子，虽然他长相俊美，美得令人迷醉，可她是真的厌烦他。

        最烦的是，每日初更，白露沾草、朝霞泛金的时候，他必是出现在她皓月殿前的那棵树上，守在她的门前，眼巴巴瞅着她踏出门的那一瞬。

        不知是犯了哪条神经，竟有如此癖好。问他在此作甚，他却回答不出，只是一个劲地傻笑，有时候还会摘了树上的果子朝她扔过去，一砸一个准。

        林皓月将此事告诉白昊。白昊严肃地找龙靖霖谈了话，龙靖霖乖乖低着头，点头啊哈，承认错误。可第二日，他又准时出现在那，并无改变。且风雨无阻，着实让人头疼。

        林皓月便懒得理他，当他是游气般不存在，不给他好脸色。足足忍了三个月，总算把他盼走了。后来，她听白昊说，林璟隆本还想在日月府多待些日子，只是他那钱庄商人父亲不许，此事才作罢。

        “宝儿，来娘亲这。”林皓月伸出手唤道，“歇息一会。”

        宝儿听到娘亲喊他，顿时兴高采烈，一股子劲奔走来，一头扎在她的怀抱。

        “宝儿，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林皓月想起今日宝儿第一次见她便认了出来，问道。

        “父王带着画，上面画着娘亲。”

        “哦？”

        “对，每次父王来都带着，说画上面是我娘亲。”宝儿黑亮黑亮的眼睛，长得比常人都大，炯炯有神。

        原来如此，她竟要感谢龙靖霖，让孩子没有忘记她这个母亲。

        林皓月紧紧环抱着这孩子，心疼难过。别人的孩子从小父母相伴，享受着关心和爱护。哪像她，竟连面都见不上，只能让孩子凭画记住母亲的容貌。

        只因宝儿生在皇室，很多事便身不由己。她这做母亲的却帮不了他半分。宝儿虽是皇长子，却非嫡子，若日后太子妃有了子嗣，那宝儿的身份便变得尴尬。若太子龙靖霖登基，那宝儿又该如何自处，是争还是不争，平平安安做个藩王已是不错的出路。

        瑶雪见此情景，不禁感慨万千，“夫人，您总算是熬出头了。这回既接了皇长孙回来，又被册封为良娣。看这府上还有谁敢欺负您。母凭子贵，您如今的地位仅次于太子妃，谁不得毕恭毕敬？”

        “唉……”林皓月停顿片刻，说道，“瑶雪，你不知我的难……”皇后的话言犹在耳，三日之期转瞬即至，她又该作何抉择。

        “瑶雪，明日你去我哥哥那一趟，就说有要事商谈，让他过来。”林皓月已许久没见过她这同父异母的哥哥，自从她这哥哥发现她在太子府并不得宠，上门献媚的事便越发少起来。

        林皓月同父异母的哥哥林修在翰林院当值，负责校对整理、掌修国史，官位不大，也没什么权力。林皓月知她那些兄长弟兄皆是白丁，不学无术，唯有这个哥哥还有些学问。

        自从林皓月成了太子的妃嫔，林家便吵着闹着要弟兄们进京做官。林皓月没得办法，只得答应这唯一看得过眼的哥哥，求着龙靖霖让他在翰林院做了个检讨。

        可她哥哥却得寸进尺，嫌这是虚职，想要个肥水差事，几次三番上门讨要，难填欲壑。

        太子也不喜她这哥哥，几次提醒她，注意分寸，别让林修拖累了她。可这边界线哪能划分得开，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近些年，她哥哥见自家这个妹妹住在太子府上偏僻的冬湘苑，家徒四壁，不得恩宠，便上门得少了，这才还了林皓月一个清净。

        “夫人，这是为何？林大哥每次来都是有所求，这番让他主动上门，若是被他知道您升为了良娣，可不狮子大开口，占尽便宜？”

        “别问那么多，按我说的去做。”林皓月看着怀里的宝儿不免伤感，她这母亲不尽责，才刚刚团聚，说不定过几日便又要离开。她如一叶浮萍，随波顺流而下，无依无靠，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瑶雪不敢再多语，只得接下这命令。又从厨房拿来桃花酥，呈给夫人。

        “从哪来的，今日我并未做这桃花酥？”林皓月拿起一块，清香怡人，放入口中，口齿留香。

        “太子殿下今日入宫前便命人备下，说是夫人您爱吃，今日高兴，让您多吃几口。”

        林皓月有些诧异。恩爱的时候她也常常做甜食给龙靖霖吃，只是后来闹掰后，龙靖霖便再也不吃甜食，府上的人知道，便也少做。没想到今日却破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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