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真相⑤
痛！
这是姬袅醒来时唯一的感觉。后脑闷闷的，稍微动弹一下，脖颈处还在一抽一抽地泛痛。
她小心翼翼地从床上坐起来，尽量护着自己的后颈。
睁开眼看向窗外，太阳早已高高挂起。
这里是——林旧的房间里？姬袅皱着眉头看向周遭，依然还是和原来一样，整洁到有些一丝不苟的房间。
房门外，又是林旧他一家人的声音，隔着旧式的老门窗，从门缝里依稀传了进来。
是叶巽舫那依然温柔的声音：“哥哥马上就要考完试了哦，小崭打算给哥哥送一个什么样的礼物？”
“秘密。”是小男孩的声音，姬袅知道，这是林崭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响起：“小崭长大了，还知道要保守秘密了？”
最后、提醒道：“慢点跑，当心摔跤。”
这是——
看来是林曜又一次成功了，她也被动地被他们带回到了前一天，回到车祸发生前？
姬袅起身打开了面前的房门。
“吱呀——”地一声，又是一声极其刺耳的吱呀声，下一秒，果不其然，她又听到了林崭那因为缺了一颗门牙而显得有些漏气的叫喊声：
“妈！那个抢我糖葫芦的坏人又来了！”
“……”
十分钟后，姬袅又一次坐在那张沙发上。坐在她对面的则是叶巽舫。
她依然还是穿着白色的长裙，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温柔的笑容。
之前是姬袅不清楚车祸的事，这一次，她没打算和对方绕弯子，而是直截了当地把今天下午会发生车祸的事情告诉了对方，想劝说她避开下午的车祸，然而——
叶巽舫却全无半点反应，她的神色依然平和，甚至连一丝诧异都没有，就好像——
她早就知道了一样。
沉默在二人只见弥散着，逐渐长出了触手，牢牢攥住了姬袅的心脏。
“你……知道？”姬袅有些艰难地开口。
“是的，”叶巽舫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从你第一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你……”
姬袅的话被一阵开门的声音给打断了，林曜正端着一个果盘和一杯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熟悉的一幕，但姬袅注意到这一次林曜的手里多了一杯之前没有的水。
玻璃清脆的叩击声再次响起，然而……这一次，姬袅却只注意到了林曜的左手腕，那里，此刻已经没有了那只手表的踪迹。
“不好意思，家里的茶叶用完了，所以只能怠慢了。”林曜有些歉意地说道。
“没关系的。”姬袅接过了那杯水，点头向他致意。
“阿曜，我跟姬小姐有点事情要聊。”叶巽舫抬头看向林曜，轻柔地说道。
“好，那我出去买点茶叶。”林曜不疑有他，笑着打算出门，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头提醒了一句：
“那等我买完东西回来，我们再一起去接阿旧。”
“好。”叶巽舫柔声应下了，应得不假思索、毫无芥蒂。
林曜向姬袅点头示意以后，转身就往门外走去。他的神色疏离，就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她一样，但姬袅隐隐知道——这跟上一次的情形，不完全一样。
就算上一次的林曜，也是因为一些她也说不清楚的原因忘记见过她，但那一次，姬袅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依然还是在这段循环着的时间里。
但这一次，他似乎从循环里跳脱出来了。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月晷、也不知道车祸，对接下来即将会发生的悲剧毫无所觉。
姬袅回过头，看着面前的叶巽舫，有些诧异地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表呢？”
叶巽舫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应该是在你那里。”
“我？”
“对，生活在现在这个时代的真真正正的你。”叶巽舫不动声色地说着，“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说从你一开始出现的时候，我就猜到了，阿曜、甚至还有我，可能会有的结局……
“我说过的，这个东西……”她低头瞄了一眼姬袅的手腕，停顿了片刻后，才继续说道，“它会为自己挑选主人，当时的我并不知道，究竟是阿曜不小心出事了，所以月晷才会去找新的主人；还是……
“月晷彻底放弃他了，但我知道，不管是哪一种状况，他都会是同样的结局。”
“你当时就知道了？”姬袅有些难以置信，“所以，林曜一直在用月晷重复经历这段时间的事情，你也知道？”
“知道。”叶巽舫微微地叹了口气，再一次从自己的衣领里翻出了那条眼熟的链子，底下系着一只金色的怀表。只见她将那条链子解了下来，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继续说道：
“只要是发生过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劝过他的，想让他放弃，可是他……”她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无奈，“他总是这么执拗。”
看着那条熟悉的项链，姬袅突然回忆起了阿崭，那个仿佛什么都知道、总能指引她、给她一种全然可靠的印象的——阿崭。
是了，阿崭也是这样的，除了还未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之外，她的每一次行动、每一次失败，阿崭都知道。而且，无论重复了多少次、失败了多少次，这些记忆在阿崭那里也从来都不会清零。
原来这就是星晷的力量。
她仰头，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有些茫然地看向叶巽舫：“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不试着避开呢？你……难道不想活着吗？”
叶巽舫的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这一刹那的神情，瞬间就让姬袅联想到了林旧。都是这样一副对于什么都懒得抗争的模样，永远都是一副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怒从心起！
姬袅一把拽住叶巽舫的手臂，厉声道：“别跟我叹气、也别摆出这么一副无奈的样子，为什么不试着避开？为什么连试都不敢试一下？回答我！”
她也说不清自己在激动个什么劲，对于她而言，林旧的父母，本来应该就只是两个已经去世的人而已，那个“殁”字，也只是她背过的那份履历上的一个字而已。
即便是之后，她跟林旧的关系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她也只会心疼林旧，却很难觉得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哪怕是现在，她已然跟这两个人有了交集，明白了这也是活生生的人，但她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却一直紧绷着，一直都在提醒着她：
这是两个已经去世了的人！
所以，在她昨晚看到那场车祸的时候，她是震惊，她是惋惜，但她也能清楚明白地意识到，这都是过去了的事，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
力所能及的忙，她愿意帮；但如果真的没办法救回这两个人，与她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只不过会有些唏嘘。
然而，她的这份气定神闲的淡然此刻却是烟消云散了，从叶巽舫的身上，她看到了林旧的影子。
两个人真不愧是母子，在气人这方面的天赋，简直是如出一辙、一脉相承。
姬袅抚了抚后颈，气得她的脑袋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了。
叶巽舫这个人，就像一团棉花，任你搓圆揉扁、如何拿捏，她都能全然包容，永远都是那一副温温柔柔、轻轻浅浅的笑，她拍了拍姬袅的手，像是在安抚她，然后，拉着她一起进了卧房里。
姬袅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皱着眉头地跟着她。
卧室的床上，林崭和之前她见到的时候一样，依然安安稳稳地睡着，时不时地说着几句梦话，发出几句呓语。
姬袅看到叶巽舫走到床边，伸手轻抚了一下林崭的脑袋，睡梦中的小孩，似乎感受到了这份痒意，略微往旁边挪了挪。
“我怎么会不想活着呢？”叶巽舫又是叹气，“我也想看着小崭长大，看他会不会长得跟他哥哥一样帅；还有阿旧……今天还是他的生日呢，明明说好了等他考完试，一家人陪他一起过生日的，结果——
“却偏偏就是在这一天，要让他面对这样的事情……”她苦笑了一下，似有不忍。
“那你为什么不试着抗争一下呢？”姬袅确实是想不通，既然她也想活着，为什么要这么逆来顺受？更何况，她尝试过的，她知道的：
那只手表能把人带回去的，是真正的过去，是足以能影响未来走向的过去，不是什么平行时空；更不是什么仅仅只是为了给予生者的慰藉。
她是真的可以改变过去的。
那么林曜也一样、叶巽舫也一样啊，只要她们能活下来，那就是真的活下来了。
“尝试过，没有用的。”叶巽舫摇摇头，他们已经试过无数次了，“从很多年开始，我跟阿曜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我们这么多年一直都东躲西藏，辗转了无数了城市，原本以为，这一次能够安定下来、有个安安稳稳的家的……
“却没想到，4年又3个月，就是我们这个家存在着的时间。我也想抗争的，可抗争的结果……”姬袅看到叶巽舫的眼角留下了一滴眼泪，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对方除了微笑以外，有了别的表情。
不过，她也仅仅只是失控了一秒，她慌忙擦干了眼泪，说：“抗争的结果，不是我们能承受得起的。算了，还是算了吧……”
姬袅刚想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嘴里的这个承受不起的后果到底指的是什么？她隐隐约约能感受到，这或许跟林旧不停地走向死亡有着很大的关系，然而——
她却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站不住了，眼前出现了一片迷雾，地面上像是长出了无数双枯槁的手，不断地拖着她往下拽去。
“你……”是那杯水？！
姬袅甩甩头，想要眨去眼里的迷雾。却架不住，那道轻柔的声音不住地在她耳边们重复着：“睡吧，这些事，都跟你没有关系，等你睡醒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靠！果然是母子！连给人下药都是一样的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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